第183章 宮外

第183章 宮外

?阿沅呆坐在榻上抽噎著看父親在面前艱難地扯鬼臉,看過三五個鬼臉之後,他看不下去了,握握父親的手:「丑……」

皇帝:「……」

真是平生第一回被說丑!還好是被親兒子說,而且沒有外人在場。

於是謝昭很「識趣」地不接著變醜了,想了想,下榻打開柜子看看,拿了兩個羊皮卷出來,又躺回榻上攬著阿沅:「你看這個。」

阿沅哭得有點懵:「這是什麼?」

謝昭打開捲軸,裡面有皮子縫出的窄長小兜,每個小兜里有一枚銀鏢。他取了一個出來,四下看看,目光落在了兩丈外晾著的一張畫上。

那是他上午時閑的沒事信手畫的,一張沒什麼特點的山水畫。不過有雲有山有樹有河水,倒是挺適合玩這種東西的。

謝昭便又下榻把那張畫摘了下來,目光尋了一圈后,把一方矮櫃推到了正對床榻七八步遠的地方,拿硯台將畫的邊緣處壓住。

他再躺回榻上時,瞄了瞄,腕上一用力,轉而「鐺」地一聲。

「咦?!」阿沅的沾著眼淚的小臉一下亮了,傻看著那枚正戳在一朵雲上的飛鏢愣了一會兒,鼓掌,「再來一個再來一個!」

謝昭一臉滿意,胸有成竹:「投哪兒?」

阿沅清脆道:「樹!」

「鐺。」又一聲,畫上河邊的一顆柳樹被刺穿,銀鏢微光淡淡。

頭一回知道父皇還有這麼一手的阿沅驚呆了:「父皇好厲害!」

「再來一個啊……第二座山的山頭。」謝昭笑說著,話音未落手上的鏢已飛出。

又一聲悶響,不偏不倚地釘在那座山的山頭上!

阿沅開心了!不嚷嚷著要娘也不要魚香了!往父皇懷裡一躺,樂此不疲地繼續指地方讓他扔!

扔到後來,謝昭都困了,眼皮打架地摸下一個銀鏢。

阿沅卻越來越興奮:「最旁邊的那朵雲!」

謝昭抬抬手,「鐺——」,心裡想,這小子怎麼還不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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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梨摟著魚香睡得死沉死沉的,第二天起來的時候都上午了。

蜜棗給她梳著頭,豆沙挑簾進來稟說:「皇次子和小帝姬都給接到紫宸殿去了。」

「啊?」雪梨一愣,從鏡中看看豆沙,「什麼時候?」

「昨晚,您睡了之後。」豆沙在她身後抿笑,「芝麻去打聽了來著,說是陛下陪皇長子玩了好一會兒,但臨睡前皇長子又想起要跟娘子睡的事了。他覺得娘子您準是跟皇次子和小帝姬睡了,陛下為了證明沒有,就讓人把他們也抱過去了。」

雪梨:「……」他不怕自己睡不好啊!

這一點上她十分了解謝昭。幾個孩子在她九格院里,是各有各的卧房的,有奶娘在他們房裡護著,他不會管。

但是去了紫宸殿,雖然也有兩個側殿,可他絕不會讓孩子睡在側殿里。每回兩個小的過去玩時犯困,他都讓奶娘直接抱去寢殿哄著睡,紫宸殿的床都被他們尿濕好幾回了……

如果恰好趕上他要午睡也一樣,他堂堂一個皇帝吧……就愣能把孩子往裡一放,自己睡外面擋著,孩子要是半截醒了爬起來折騰他,他既不生氣也不轟人。

父子間親密點是好的,雪梨一直這樣認為——但是昨晚他把三個都弄過去不要緊嗎?早上他還要上朝的啊!

雪梨梳妝完畢之後就匆匆忙忙地往紫宸殿趕了,吩咐豆沙讓廚房把早膳也送到紫宸殿,她直接在那邊用。

一路她都在忍不住想象阿沅阿淙阿泠夜裡一起欺負爹的場景……

踏進紫宸殿內殿,她一眼就看到阿淙阿泠在地上爬。

這倆小東西!明明會走路了,還是愛爬,尤其是看到大人們走路快的時候,在外面都想爬著追人,好幾次都是要俯身摸地愣讓奶娘給拎起來了!

「娘!」阿泠奶聲奶氣地一叫,沖著她爬得很利索。她一把將阿泠抱起來,給她撣撣手,問她,「哥哥呢?」

阿泠一指在地上坐著的阿淙:「那……」

「不是這個哥哥,大哥哥呢?」雪梨耐心問她,「大哥哥呢?父皇呢?」

「哦……」阿泠低頭想了想,指寢殿,「裡面!」

雪梨也猜到在寢殿,但她就是想逗著他們多說說話。聽阿泠答了她就滿意了,讓奶娘抱上阿淙,一起進了寢殿。

進去一瞧,謝昭竟然正在教阿沅練字?

阿沅三歲了,給他挑老師的事已經正式提了起來。但是之前他並沒有真正練過字,眼下被父皇把著手一筆一劃的寫,身子不老實地扭來扭去,明顯坐不住。

謝昭沒為這個不高興——別說他一個正淘氣的男孩子,就是那麼乖的阿杳,剛開始練字的時候也一百個不樂意,為這個說他沒必要;雪梨近來看了也沒生他的氣,過去瞧了瞧,笑道:「練字啦?寫得不錯!」

可父母不生氣沒事,阿沅一見娘來,立刻擺開了要求助的架勢,嘴一扁:「娘……我不想練!」

謝昭一彈他額頭:「這事求你娘沒用,讀書寫字是必須學的,你看你姐姐現在學得多好?你願意什麼都不會嗎?」

小阿沅鼓鼓嘴,不吭聲了。

他還是想和姐姐一樣能讀書會寫字的。現下他只能別人玩才開心,可是姐姐很多時候能自己在屋裡看書,還看得高高興興的。娘說那叫「自得其樂」——這個詞聽起來好厲害!

好像不學就做不到?阿沅默默告訴自己還是好好學吧,不然……他不想學不要緊,但萬一以後弟弟妹妹也學得很好呢?他們都自己在屋裡看書,不就只剩他一個人啦?

阿沅心情很複雜,於是雖然不情不願,但也不反抗了。

雪梨把阿淙阿泠放在榻上,阿淙指著阿沅:「我也要!」

雪梨:「噗……」

這真有點輪迴的感覺啊!當年阿杳不肯好好寫字,阿沅饒有興味地要抓筆瞎畫;眼下輪到阿沅該寫字又不想寫了,阿淙又興緻勃□□來。

雪梨微笑著摸摸阿淙的頭:「別急啊,再過兩年就該你了。」

阿淙還認真地點了點頭,雪梨心說到時候可別讓我看見你不樂意哦!

謝昭把著阿沅的手寫了兩頁大字,雪梨帶著阿淙阿泠咿咿呀呀地念了幾句童謠。過了會兒小廚房就給雪梨把早膳送來了,跟著一起過來的還有阿杳。

正好阿沅放下筆了、阿淙阿泠也不學說話了,四個孩子這麼一聚就格外熱鬧。雪梨咬著豆沙包,背後阿沅的腳步聲伴隨喊聲:「姐姐站住!姐姐你站住!」

喝一口粥,阿杳:「你來啊你來啊!」

再吃個蒸餃,阿淙:「喂……哥哥!」

夾一筷子鹹菜,阿泠摔了一跤:「哇……」

本來氣氛頗肅穆的寢殿鬧翻了,謝昭笑看著不管,從雪梨的瓷匙里搶過一片糍粑悠哉哉吃。

吃著吃著再一抬頭,差點咬了舌頭:「阿沅別動!砸著你!」

雪梨猛地回頭一看……

膽子真大!抱著劍架的支柱就要爬!上面的寶劍明顯分量不輕,旁邊的奶娘臉都嚇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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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內的疫病在三月底時絕了蹤跡,而宮外的疫情則一直倒秋末才終於煙消雲散。

雪梨掐指一算,才知孝期都已經兩年了,再有一年就可一切恢復如常。

哎……這兩年裡宮中眾人都穿得清清素素的,包括偶爾進來的外命婦身上也見不到半點濃重的顏色。她上一回「濃妝艷抹」,還是衛忱和子嫻昏禮那日,眼下他們的孩子可都滿月了!

十月中旬生的,是個女孩,取名叫衛槿。

孩子降生后,在外面打殺慣了的衛忱突然就不愛走動了。子嫻平安生產的當日,雪梨聽說他在紫宸殿軟磨硬泡的了一個上午,硬是告了五個月的假!

御令衛指揮使這種要職啊!五個月的假!

看到皇帝鐵青的面色的時候,雪梨就知道他現下有多想直接隔了衛忱的職,讓他捲鋪蓋走人!

「他來勁!」謝昭氣不打一處來,「非說要讓子嫻安心坐月子,他得替她帶孩子?他一個正三品官,用得著親自帶孩子?!」

——但甭管怎麼說吧,這假他到底是准了。於是雪梨也沒正經多勸,環著他的脖子就說:「息怒息怒!等孩子百日的時候,我去親自看看,看他是真帶孩子呢還是欺君呢?」

謝昭氣結,板著臉把她往下拽:「不許去!」

「讓我去嘛……」雪梨嬉皮笑臉地跟他磨,「我還想順便再回家看看,阿淙阿泠都快兩歲了,我爹娘還沒見過呢。我這回一趟就全忙完了多好?免得道賀和回家還得分開。」

她這主要是想家了。謝昭摸得清這個意思,自不好再賭氣攔著,點頭讓陳冀江安排各項事宜去。

是以元月十四的時候,雪梨帶著四個孩子一起出宮了。可以現在家裡住十天,然後給衛槿過百日去。

正好阿杳的生辰在元月十六,一聽說外公外婆舅舅舅母要給她過生辰,她覺得可興奮了——自己都說不清有什麼可興奮的,總之就是覺得肯定比在宮裡過生辰有趣!

雪梨上次回家的時候,阿沅才一歲、阿杳四歲。眼下阿杳都七歲了,一下馬車,阮松就驚呼:「這是小帝姬?都這麼大了!」

阿杳望著舅舅搖搖頭:「不是,我是大帝姬!」然後她一指奶娘抱著的阿泠,「阿泠才是小帝姬!」

眾人一陣笑,迎他們進去。雪梨照例先見到了母親,有四年沒見了,高氏抱住女兒就不想撒手,直弄得雪梨臉紅:「娘……!」

「怎麼的?娘抱你會兒還不行了?」高氏一橫她。

雪梨鼓嘴:「都有四個孩子叫我娘了!」

「有八個孩子叫你娘你也是我女兒!」

「好好好……您抱!」雪梨認輸,主動湊過去摟住母親,母女倆親密了會兒才聊起來,雪梨得知大哥的兒子和二哥的長子次子都去私塾念書了,二哥的女兒則先跟著青梨學,高氏問她洛安城裡的女兒一般都怎麼教。

雪梨算了算,二哥的女兒今年九歲,便說:「嗯……先跟著青梨學也行,畢竟年紀還小。再過兩年給她請個傅母來吧,傅母畢竟學問更多些。」

女孩也是需要有學問的——雪梨自己進宮早,宮裡教什麼她就學什麼,自己自然而然地能讀書認字,便沒太在意這一點,後來才知道民間的許多女孩子都是不識字的。

她自覺家裡不會虧待女兒,但還是有心多提醒母親一下:「女兒也得好好教。您瞧阿杳,哪兒比男孩子差了?陛下親口說的,兒子女兒都不能看輕了,阿泠還隨皇子從的族譜呢。」

「是是是,這是一定的。」高氏連連點頭,很是贊同她的話。接著便讓家中下人把阮松阮柏的孩子都叫過來見見,小聊幾句之後孩子們就一起玩去了。

除了阿淙阿泠還有大哥二哥這兩年新添的三孩子太小以外,其餘六個迅速打成了一片,到了用晚膳的時候誰也不肯回自己的住處去用,雪梨就索性把他們全留下了。

用完膳就讓小孩子各回各處休息,阿杳和表兄表姐則又玩了一會兒。晚上時年紀最長的阮舉出主意說要去東市看燈,說燈會今天已經開始了——雪梨這才不得不把阿杳扣下了,讓他們叫上酸梅烏梅一起去。

如此這般開開心心地玩了五六天,阿杳的七歲生辰過得很愉快,酸梅烏梅更時常來稟說大哥二哥家的孩子要叫她們出去玩,問她準不準。她覺得這倆姑娘從前被規矩束得太死,幾次都同意了。最後一次,她們回來的時候跟她說了些在路上看到的事情。

酸梅說:「衛大人帶著大隊人馬朝城外去了,好幾個和護咱們來的時大人官服一樣……似是千戶?後面隨著的不下二百人,我和烏梅看了好久,人才走完。」

衛忱不是告了五個月的假嗎?

雪梨蹙蹙眉:「沒打聽一下是幹什麼去了?」

「沒打聽著,周圍的百姓哪知道這個……」烏梅說著想了想,「但這麼多人,肯定是要緊事吧?我們也不知有險沒有,想著您跟衛夫人交好,就先來稟您一聲。」

雪梨心裡還真有點不安生,轉念琢磨琢磨,又冷靜了些——御令衛處理的大事多了去了。這回是讓她的人撞上了覺得陣仗大,但她們看不見的時候,衛忱帶著「大隊人馬」出城的時候只怕也不少。

她定了口氣,叫來福貴:「你讓張隨才走一趟,去衛府。別跟子嫻瞎打聽,就告訴她若需要人陪便來傳個話,我在宮外呢。」

「諾。」福貴應下便去了。雪梨掂量掂量:這樣應該沒事,御令衛的事她不摻合,但好姐妹如果需要人陪,她還是可以施一下援手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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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皇帝緊捏著手中奏章牙關緊咬,額上一層冷汗。

是惠妃呈進來的,很厚的一本,先大致說了知道雪梨在查賬的事情,也知道由此造成的皇長子染病等兇險,而後洋洋洒洒數頁皆是告罪的言辭,說是自己從前執掌宮權時疏於管理,才導致雪梨接了這個爛攤子、導致皇長子命懸一線。

奏章的最後處,惠妃請旨賜死。

他當時就驚得心中驟顫,忙一看落款,竟是月余前就呈進來的。

惠妃那個性子……

謝昭十分清楚惠妃在責任的事上總是很在意,不是她的錯她不會擔,但只要是和她有關的錯處,她總要一板一眼地謝罪的。

她一個多月前呈進來的東西他現在才想起來看,他一時很擔心惠妃會誤以為他這是怪罪她到懶得理會了,自己一死了之。

謝昭一邊往那方面想一邊又告訴自己並不會,雖則惠妃出宮只帶了兩個隨嫁的宮女走,但她修行的地方一直是有一個百戶所的御令衛守著的,先前沒少進宮回話。

然而再接著想……他旋即又意識到,那邊的御令衛上一回來稟事,還是兩個多月前。

如果她並不是無事,而是想了什麼法子讓他們並不知道她出了事……

謝昭氣息滯住。他縱使對惠妃沒有那樣的感情,也並不想這麼早就給她收屍。

他今年二十八歲,惠妃二十六,還年輕呢。再說她……

謝昭搖一搖頭,心裡寄希望於他此前聽到的回稟,希望那些事能讓她捨不得死。

為惠妃修行而建的寺院在洛安城外,離皇宮並不近。一個半時辰之後衛忱才折返過來,一揖:「陛下。」

皇帝屏息:「活著嗎?」

「惠妃夫人安好,但是……」衛忱眉頭微鎖,「但是很奇怪,她似乎一心求死,臣說什麼她都聽不進去,只說害皇長子遭險罪無可恕,求陛下成全。」

還好,看來她至少還想著嬪妃不能自戕的事,只能等他點頭。

謝昭心下稍安,便沉吟起來,愈想愈覺得惠妃這事提得古怪。

她在外面修行,雖然名義上位份還留著,其實說是已在紅塵之外也不是不可以,她怎麼會突然上趕著往宮中之事上湊?

他差衛忱去這一趟,主要便是讓衛忱安撫一番,告訴惠妃那些事不怪她——他相信衛忱是能把話說到位的,但惠妃依舊一意求死?

不應該啊……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也就是說,惠妃油鹽不進?」

「是這個感覺。」衛忱頷首,「話說得很硬,還說陛下不怪罪是陛下仁德,但是她的錯就是她的錯,請陛下秉公處置。」

皇帝眉頭緊鎖,心底將聽說的事、可能的事全過了個來回,大致有了幾樣猜測,而後緩緩道:「去傳個話,就說朕要想想再做決定,讓她安心多活兩天。」

衛忱一怔:「陛下?」

皇帝輕笑:「讓你的人把那山給朕封了,將朕要問罪的消息傳開。明日下午,朕會抽空去一趟。」

「諾。」衛忱抱拳應下,皇帝又道:「去告訴雪梨一聲,免得那個呆梨又胡思亂想吃飛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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