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7章
皇上在慈寧宮裡呆了半晌,就抱著寶笙走了。
太后坐在燒的熱熱的炕上,眯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孔嬤嬤從白瓷的果盤中拿出個橘子,手腳利索的扒了皮,自己先掰了一半兒放嘴裡嘗嘗,然後才笑著對太后道:「是甜的,不酸。娘娘也吃個鮮。」
太后搖搖頭,看了她一眼,嘴上道:「老東西,跟我在這打什麼啞巴迷。」
「太后心底自有注意,哪需的上奴婢多嘴。」孔嬤嬤笑呵呵的說道。
「說正經事。」太后攆了下腕上的佛珠,沉吟一瞬,開口問道:「你覺得皇上說把那兩個孩子交給我撫養,是個什麼意思。」
「依奴婢看,不過是皇上孝順您而已。」孔嬤嬤道:「這些年了,奴婢暗地理看著,說句實話皇上對您也算是孝敬有佳了。」畢竟不是親生的,就算太后曾經有大恩於皇帝,可是這麼多年都過去了,皇帝的翅膀早硬了,他還能對這個名義上的母親恭敬有佳,處處關懷照顧,不容易了。
「他要是真孝順,咋不把自個孩兒抱來一個給我養著。」太后嗤了一聲:「哀家覺得那小胖丫頭就挺好。」肉肉團團的,抱在懷裡賊瓷實。
「呵呵呵…到底是咱們小公主魅力大,太后親近了會兒,就這麼喜歡上了。」孔嬤嬤伺候了太后一輩子,哪能不知道太后不過是說說罷了,並不是真有這個心思:「您怎麼知道皇上不捨得,只要您開口,信不信皇上定會二話不說就給您把公主送來。」
太后想了一會兒,半晌后才哼了一聲道:「算了吧,真把那胖丫頭抱過來,她娘不得恨死我。」
「太后您心地就是善良。」孔嬤嬤把手裡的橘子掰下兩瓣兒塞進太后的嘴巴里:「奴婢覺得皇上應該是沒其他意思。宣門侯雖是守城不利,讓蠍奴破了雲州。但到底也是戰死在了沙場上,舞陽郡主又是皇家血脈,再怎麼著也不至於牽連到兩個孩子身上,這死後的哀榮總該是有的。」
太后聽了這話,深深的嘆了口氣:「舞陽那孩子也是個苦命的。」
舞陽郡主是先帝朝時雲菀公主的女兒,後來機緣巧合的,舞陽郡主與太後生的永和公主成了感情最好的姐妹,兩個人常常在宮中玩耍。太后也算是看著那孩子長大的。再後來,永和公主遠嫁草原。舞陽郡主卻嫁給了宣門侯,婚後好多年兩人卻一直沒有生育。直到七年前,舞陽懷上了第一胎,十月之後,生了個女孩兒。再三年,又有了個男孩兒。本以為是老天開眼,從此以後全家和樂,誰想一招刀兵起,夫妻兩個雙雙送了命,如今卻只剩下這兩個無辜稚兒。太后不知不覺的又想起了她那了無音訊的女兒,一別十幾年,她那同樣苦命的女兒,也不知道過的如何了。
孔嬤嬤見太后神情開始泛懨,立刻轉移了話題,只聽其道:「那兩個孩子的事兒暫且放下不說,太后您對雪兒小姐究竟是個什麼打算啊?」
「怎麼,她去找你說情了?」太后挑了下眼角,不屑的哼了聲。
孔嬤嬤苦笑的點點頭。
「就不能消停著些,整天竟折騰幺蛾子。」太后也顧不上傷心了,聞言狠拍了下桌子,她本就不是個好脾氣的,年輕時,可是個敢拿鞭子抽寵妃的主兒:「自己有幾斤幾兩不知道,骨頭憑地輕,好好一個千金大小姐,尋個正經穩妥的夫婿嫁了,一輩子和和美美有什麼不好,非得削掉腦尖子往皇宮裡面跳,還有單壘那個蠢貨,自己不出息,就被婆娘攛掇著要把女兒送進宮。我單家出了他這樣的窩囊廢,真是另祖宗蒙羞。」都說虎父無犬子。這句話落在單家頭上卻是正巧相反。單老爺子一輩子剛烈,在軍中廣受擁護,當年皇帝能夠順利登基,單老爺子絕對的功不可沒。然而,單老爺子唯一的兒子,也就是單太后的弟弟,那實足就是個酒囊飯袋,紈絝子弟。單老爺子去世后,單家後繼無人,再加上單壘吃喝嫖賭,特別能敗活。家裡已如江河日下,若不是有太后這邊活招牌在宮裡頭豎著,單家早就從京城世家中退下了。
「太后別生氣。」孔嬤嬤道:「老爺愚笨些,不能理解您的苦心,可只要您好好勸著,他還是會聽的。」
「聽個屁,那就是個腦子裡流膿的蠢貨。」太后氣哼哼了兩聲,露出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他是見我這些年不扶持單家,心裡升了怨意,這才打了送女兒進宮固寵的注意。」
「太后您這些年韜光養晦,甚至去了五台山修佛,做得這些其實都是為了單家啊。」孔嬤嬤心疼的嘆了口氣,單家現在人才凋敝,家裡沒有一個明白人。當年單老爺子有從龍之功,單太后垂簾聽政。後來,畢閣老勢大,廣結朋羽,隱有不臣之心。單老爺子和單太后堅定的站在了皇上這邊,費盡心機,用盡手段,才一舉把那姓畢的打下深淵,那段時間是單家權利巔峰的日子,然而,也是讓單太后徹底看明白她扶持上來的孩子究竟是怎樣一個能屈能伸,冷酷無情的人。她永遠忘不了她爹臨死前對她說過的那一番話:「閨女,皇座上的那就是一頭狼,你鬥不過他,所以也千萬別再招惹他了。安安生生的做你的太后,我死了,你弟弟又是個沒用的,皇上也就放心了。念在往日情分上他也會善待單家的。」
單太后自認不是那種聰明絕頂的人,也不是那種非要巴著權利不放的人,她一個婦道人家,不會看摺子,更不會治國,所以又有什麼放不下的呢。於是,她開始吃齋念佛,修身養性,再不過問朝政。而皇上回報給她的是這天下間獨一無二的孝敬與尊榮。然而,這一切一切的前提是:單家弱,太后不胡亂插手。大家各自安生,把這母慈子孝的戲碼順順噹噹的演下去。
「皇后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面上不顯背地裡卻最愛瞎尋思,老怕別人跟她搶屁股底下的位置。雪丫頭的脾氣,你也看到了,那也是個膚淺驕縱的,她要是進了宮,十成十會仗著我的勢,到時候皇后心裡怎麼想,皇上心裡又怎麼想。」只要太后活著一天,單雪就等於有了一隻金鐘罩,一道免死金牌,無論她做了什麼大家肯定都會顧忌到太后的顏面,這裡面可操作的東西就太多了,一個弄不好,都能讓這太后和皇帝心裡生出齷齪來。單太后是個性子暴烈直爽的人,不願意自找麻煩,所以乾脆就從源頭把這火苗給掐斷了。
「甭管他們怎麼求,這個口子,哀家是絕對不會開的。」單太后重重的哼了一聲。
孔嬤嬤便笑著說道:「看把太后您給氣的。大爺就是糊塗,一時轉不過來勁兒罷了。想要抬舉單家,又不單單隻有送女兒進宮這一條路,最小的孫少爺今年也有九歲半了吧。二皇子明年進學,還缺了個陪讀玩伴兒,讓孫少爺把這差事頂了。對單家來說,不也照樣體面。」
單太后一想孔嬤嬤這個辦法十分不錯啊,於是,心情立刻變好了:「這橘子怪甜的,一點甘味都沒有。」單太后抱怨的嘟囔了句。
孔嬤嬤笑呵呵的又給自家主子剝了只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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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漪萱殿】
對於是皇帝把寶笙抱回的事,蘇海棠是感到非常驚奇的。快速解了皇帝身上的披風,蘇海棠把在裡面呆的舒舒服服的小傢伙抱了出來,上上下下的看了一遍,確認自家閨女一切都好后,蘇海棠那顆提拎著的心臟終於落回了肚子中。
午飯是在坑桌上擺的。六菜一湯,蘇海棠讓微瑕帶著寶笙下去喝奶,自己伺候著端木殊用飯,盛了碗奶汁蘑菇湯遞給端木殊,又夾了兩筷子清炒肺片在他身前的白玉瓷盤中,蘇海棠卡巴著眼睛,一個勁兒的看著他。
端木殊斜了她一眼,施施然的說道:「有什麼話,說。」
得了【旨意】蘇海棠立即單刀直入:「今兒太后怎麼想著把寶笙抱過去了,臣妾回來后,知道這個消息可是狠嚇了一跳。」
端木殊優雅的喝了口濃湯,慢條斯理的說道:「是朕的意思。今兒朕去慈寧宮給太后請安,說話間提到了寶笙,起了興緻,就讓孔嬤嬤過來了。」蘇海棠聽了這話,心裡其實是有些不大痛快的。無它,這般寒冷的天氣,寶笙又怎麼小,她怕把孩子折騰出病來。然而,想是這麼想,但是這種話卻是絕對不能說出口的,左右這種【興緻】也不可能總有,這次就當是個「意外」吧。兩人用了午飯後端木殊又小睡了一會兒,睡醒后,便要走。蘇海棠送了他到門口,想了想,然後說道:「惜月公主最近身子不大好,昨兒晚上更是發了一夜的熱。皇上若是有空,不妨去那裡走走,想必公主見父皇,病情也會好的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