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拔掉眼中釘

第001章 拔掉眼中釘

我叫安祿山,雖然出身不佳,但我現在也已經身居高位了。不知有多少人爭著巴結我,偏偏有一個叫李光弼的傢伙半點都不尊重我,看我的眼神充滿鄙夷。他知道我的老底,以前我還差點死在他的刀下。知道我老底的人其實不少,但就數這個李光弼最討厭,簡直就像眼中之釘肉中之刺一樣令人難受。

我覺得我挺被命運之神眷顧的。

想當初,因為我會說會聽好多種外語,所以被大唐官府錄用,做了一個令人眼紅的可以撈到許多油水的管理邊境買賣的互市郎。

我娘是突厥人,她是個世襲的女巫,以跳神占卜為生。

我從沒見過我老爹,甚至到現在都不知道老爹叫什麼。老娘恨他恨得要命,因為他拋棄了我們。老娘說老爹是昭武九姓胡人,至於他究竟屬於哪個姓氏的,她也沒弄清楚。我是他們偷情時一不小心留下來的種。

老爹是個不敢承擔責任的傢伙,發現老娘有了他的種之後,他拍拍屁股溜之大吉了。

老爹留給我的所有財富只有一個誰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的名字:壓力山大。老娘嫌這名字既拗口又不吉祥,於是給我改名軋葷山,翻譯成漢語就是「戰鬥」的意思。

老娘其實很有點本事,她能說會道,挺會騙人,也有點姿色。只可惜她小巫見大巫,撞見了一個滿嘴甜言蜜語比她更會騙人的浪蕩胡兒,結果未婚先孕,但也只能自嘆倒霉了。

我兩歲的時候,老娘終於鹹魚翻了身,她不知怎的傍上了一個名叫安延偃的突厥小軍官,老娘溫柔無比小心翼翼的伺候這個小軍官安延偃。

也許是她的殷勤感動了他,也許是他的腦子進了水,總之,一來二去,她就住到他的帳篷里去了,安延偃就這樣順理成章的成了我后爹。他給我改了個名字:安祿山。

安延偃有一個哥們兒,他是一個名叫安道買的死老頭子的大兒子。安道買還有一個小兒子,我記得他的名字叫做安貞節。安貞節很有點本事,他嫌草原上的日子不夠滋潤,所以逃到大唐去了,而且他在大唐還混了個不大不小的官——嵐州別駕。

當我后爹安延偃和他的哥們兒得知安貞節做了大唐的官后,大伙兒都羨慕得不得了。

沒多久,后爹就慫恿他的哥們兒跟他一起逃出突厥去投奔安貞節,他那哥們兒也正有此念,兩人一拍即合,做足了準備工作后,我們兩家一起逃出了突厥。

安貞節是個很有義氣的人,他很大方地收留了我們,還想方設法托關係給我后爹和他哥哥找了兩份挺不錯的差事。

大概是在大唐居住久了,安貞節說話也像漢人一樣文縐縐的:什麼「苟富貴、勿相忘」啊,什麼「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啦,在他鄭重嚴肅的演講之後,大人們擺香案,讓我們幾家的小孩子在神靈面前結拜為兄弟。

安貞節有個兒子叫安思順,年齡比我小一點點,他在上一所文武學堂,這小子經常拿著書搖頭晃腦的念「之乎者也」,安貞節叫我們去學堂跟安思順一起學習。

學堂里同時開了文課和武課,學武倒是挺好玩的,但我對文課實在提不起興趣來,無聊死了。我一會兒要尿尿一會兒要拉屎,想方設法的跑出課室去調皮搗蛋,三個月也沒認全三十個字。后爹安延偃痛心疾首地說我不可救藥了。

我才不相信呢,他不也是斗大的漢字認不出一籮筐嗎?憑什麼他在大唐能混得有滋有味的我將來就不可救藥了呢?

我畢竟不是安延偃親生的,他見我不爭氣,乾脆也懶得管我了,只要不把我餓死,他就算盡責任了。

我在文武學堂里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的學了幾年,武課一直都學得挺不錯,總是名列前茅,但是文課嘛,估計我認識的字加起來也沒超過一千個,更別提看懂那些複雜的「之乎者也詩云子曰」了。

當我滿了十八歲后,后爹就打發我跟一個九姓胡人一起去西域經商。

跟九姓胡人學做生意的日子苦不堪言,天天風吹日晒不說,我那個師傅還把我當牛當馬用。他娘的,老子不是你的牲口!

我二十五歲那一年,營州柳城官府招募互市郎,會外語的優先錄用。哈哈,看到這張榜文的我登時喜出望外,機會來啦,老子會六七種外語啊。

我興沖沖地去應募。考試過程中,儘管我錯別字連篇,可擋不住我的外語說得好啊。主考官拿著我和另外一個筆試第一名的漢人的試卷猶豫了半天後,終於拍板了,反正工作是要互相合作的,乾脆兩個一起錄用吧。主考官要他教我做賬,要我教他說外語。

其實做賬並不是什麼難事,一旦用得著,我學習還是挺用心的。三五個月之後,我就能像模像樣的做賬了,可我那可憐的搭檔卻沒學會一種外語。

我的上司,也就是那位主考官,他毫不猶豫地將我那個搭檔一腳踢走,然後另外招募了一個像我一樣精通外語同時還很會做賬的人。

湊巧的是,新招來的這個搭檔居然是我的一個熟人,他名叫史窣干,是我小時候玩沙鬥草的好朋友,比我只大一天,他也像我一樣是一個雜有九姓胡血統的突厥人。

互市郎雖然只是小吏,可是外水相當的可觀。胡人要來大唐做生意,必須得孝敬好我們啊。許多胡人因為語言障礙,離了我們簡直兩眼一抹黑,這個時候,我想怎麼敲詐他們就怎麼敲詐他們。另外,漢人要出門去外國做生意,也得找我們辦手續。如果不包紅包,那他需要的證件啊文書啊什麼的三五個月也辦不下來,拖得他們精疲力竭,結果自然是我怎麼暗示他們就怎麼做了。

我的小日子過得那個滋潤啊,那個逍遙啊。照這樣下去,三五年功夫我就可以給自己蓋一棟豪華的大宅子了。有了大宅子,我一定要給自己討一個漂漂亮亮的溫柔得要命的漢家媳婦兒。

我覺得我做人夠沒良心的,想不到的是:這世上居然還有人比我更黑心,那就是史窣干。

因為工作越來越熟的緣故,漸漸地我也能瞧出賬本里的許多門道了。史窣干竟然做假賬把官家的錢直接搬到他自己的腰包里去。他娘的!這太過分了,你巧取豪奪商人的錢也就罷了,怎麼還能奪官府的錢呢?別忘了這個金飯碗是誰給你的啊。哼哼,哪天被官府抓住了,你就吃不了兜著走吧。

史窣干是我童年好友,我沒忍心告發他,私底下還奉勸他:官府的錢拿不得的,你捅下來的漏子還是趕緊補上吧,免得將來吃官司。

史窣干滿不在乎道:「怕什麼?坐到這個位置上了,不拿白不拿,拿了也是白拿。國家養了那麼多大大小小的官吏,哪裡全部監視得過來?這年頭,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

史窣干還真是膽大包天了,他三不五時的把官府的錢挪走,他用官府的錢做本跟一些九姓胡人合夥做生意,他還會放高利貸,這傢伙變著法子用錢生錢,等他大賺特賺之後再給官府補進去,更多的時候乾脆連補都懶得補了。

眼看著他越賺越多,我也沉不住氣了,既然官府的錢這麼好拿,我為什麼要規規矩矩的?

作為互市郎,要拿官府的錢真是易如反掌。我的頭腦沒史窣干那麼管用,太複雜的生意我做不來,我就做簡單的吧。

我三不五時的把官府的駿馬、大肥牛、小肥羊牽出去賣,一次就能賺它三五貫甚至更多。牲口嘛,難免有患口蹄疫的,官府哪裡弄得清那麼多呢?

在我大賺特賺之後,我已經把偷賣官府牲口當做天經地義的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嘛。

我的搭檔史窣干甚至我的上司跟我都是一路貨色,大家心照不宣悶聲發財。我還以為一輩子都會這麼逍遙呢。但是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我做夢也沒料到遠在河北幽州的節度使張守珪會突然心血來潮,他悄沒聲兒的跑到平盧來稽核財政。更不可思議的是:張守珪居然直接從軍隊里調了一批黃毛未退乳臭未乾的半大小子來做臨時財政稽核大臣。

史窣干見機得快,逃掉了。我卻很不幸的被兩個看城門的小兵抓住了。

那群黃毛小子的稽查結果是:我先先後后私賣了官府一千三百二十六頭牛、兩千五百一十一隻羊、還有六百四十七匹馬。他娘的,老子自己都沒算得這麼清楚呢。

沒多久我就被判砍頭。更恐怖的是,張守珪居然拿我們這些待死囚徒給新兵們練膽量。天啦,早知今日,當初我為什麼要鬼迷心竅偷賣官府的牲口呢?

眼看著身邊同病相憐的倒霉鬼被一個稚氣未退的黃毛小子候希逸一刀砍了頭,那腦袋骨碌碌直滾到我腳下,我的腿瞬間就軟了,幾乎站立不穩。

下一個要被砍頭的就是我了,沾著血的屠刀被交到一個更小的小鬼手裡,我敢打賭他才十二三歲,他就是我現在最討厭的李光弼。李光弼一手舉著屠刀,踮起腳來用另一隻手抓著我的綁繩想拖我去行刑,我下意識地拚命掙紮起來。

李光弼年齡太小,力氣不夠,一時拖我不動,但他也沒打算放棄。我更不願被他拖去一刀砍頭,我和他幾乎卯足了吃奶的勁兒僵持著。

我們拉鋸的時候,另外的新兵都虎視眈眈的圍著看熱鬧。我知道他們不會任我一直抗拒下去的,怎麼辦呢?形勢危急間,我忽然看到有一個人正朝這邊走來,一看他的著裝,我用腳板也能猜到他就是節度使張守珪了。我腦中靈光一閃,大叫起來,「且慢,我有話說。」

李光弼暫時放了手。我腦子飛速地運轉著,我一定要爭取張守珪的饒恕,這是我唯一的活命機會。

我想起在廟會上從說書先生那裡聽來的淮陰候的故事。於是我努力佯裝鎮靜,清了清嗓子,像落魄英雄一樣朗聲問道:「節度使大人既然立志要剿清邊境上的敵人,為什麼卻要殺掉真正的壯士呢?」

這句話的效果幾乎跟說書先生講的一樣,張守珪果然被我的豪言壯語吸引,他背著手走近我,眯著眼睛打量我。

哈哈,我終於扭轉了等死的命運。而其餘幾個倒霉蛋卻沒有我這樣的好運,他們一個接一個的被砍了頭。因為執行死刑的劊子手全是沒見過血的新兵,有好幾個倒霉蛋都是挨了兩三刀才去閻王殿報到的。

我的運氣好得要命,張守珪不但饒恕了我,還讓我跟著他去范陽戴罪立功。我也沒有讓他失望,不到兩年我就立了不少軍功。在這兩年裡我老老實實什麼壞事也沒敢幹。皇天不負苦心人,我逐漸獲得了張守珪的青睞。

我在張守珪麾下辛苦四年之後,平盧知留後事(也就是代理節度使)李楷洛病倒,張守珪於是派我去平盧接替李楷洛的工作。

命運就是這麼神奇,當我穿著節度使張守珪親賜的錦袍重回平盧軍的大本營——營州時,我看到了許多熟面孔:當初逮捕我的那兩個新兵——董秦和田神功都做了游擊將軍;而稽核我的那兩個新兵——候希逸和李懷玉已經是中郎將了;還有那個拿屠刀要砍我頭的李光弼,他居然做了左衛郎將。對了,他還是平盧知留後事李楷洛的兒子,我猜他那麼年輕就做了郎將應該是他爹放了水。

我衣錦還鄉,候希逸、李懷玉、董秦、田神功等人都有點惴惴不安,在我面前恭恭敬敬小心翼翼的拍馬屁,我一皺眉他們就誠惶誠恐。真是風水輪流轉啊,老子也有揚眉吐氣的時候,這種感覺真的很爽。

可是李光弼卻不像他的同僚們那樣可愛,儘管他是個打著燈籠也難找的美少年。他看我的眼神充滿鄙夷,在他面前,我還是那個被抓住要砍頭的偷賣官府牲口的賊!

李光弼的眼神讓我很不自在,而且越來越不安,彷彿我又回到了當年的校場上,五花大綁著等待他來砍頭。這種感覺太糟糕太狼狽了。老子現在是平盧的頭兒!

我越來越無法容忍李光弼的存在,這人太不識時務了,就像眼中之釘肉中之刺一樣讓人難受。不行,老子一定要拔掉他!

作為他的上司,要拔掉他其實很簡單。沒多久,我就找到機會了。

李光弼一無所覺,欣然往我給他挖好的墳墓里走去。哈哈,終於可以跟你說再見了……呸,呸,呸……真不吉利,是永遠也不要再見。李光弼,黃泉路上你走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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