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章

出了研究所，瀝水看了一下腕錶，「我出去辦一下事情，你先回去。」

言若支吾，欲言又止，皺眉，像蠟筆小新吃到芥末一般富有戲劇性。

「怎麼了？」

聲若細蚊，「我……我不認識路。」

瀝水扶額，無奈地看著眼前手長腳長裝傻望天的大男孩。

「那你今天早上怎麼來的？」

「研究所派車去接我的。」

瀝水深深覺得這種資產階級的人物遲早會餓死在社會主義的熏陶下，所以達爾文在很早之前提出的適者生存果然是真理啊！

正是下班時間，地鐵的客流量有點大。兩人夾在密集的人流中，瀝水只顧著看腳下怕把別人的鞋後跟踩到。混亂中，一隻手突然抓住她的袖子，順著袖子往下摸到她的手，緊緊地握了握，沒再鬆開。

瀝水抬頭，只看見言若的背影，夾在人群中因為高也顯得突出，後腦勺的一小撮頭髮大概是因為昨天晚上沒有睡好所以微微壓彎，略滑稽，他往人群裡面看了看，大概是感受到膝蓋窩被什麼碰了一下，於是回頭，一個小孩子抬頭認真地仰望著他，於是他像做錯了事般笨拙地讓了讓。

瀝水好笑，於是真笑出來了。

進了地鐵位子剩下不多，言若把瀝水拉到身前，扶著她的肩膀把她按在一個座位上，自己站在過道上。

瀝水旁邊坐著一個孕婦，大概有七八個月了，穿著鵝黃色的針織衫，一臉恬靜。

她老公從人群中擠過來，手裡拿著一瓶熱騰騰的水，用日語和她說趁熱喝。

言若聽不懂，干看了一會兒，低頭問瀝水要不要喝水，沒等瀝水回答就自己擠到前面的車廂里去，不一會兒手裡用一次性的紙杯子端著熱水走過來。

他眉眼喜悅，像孩子一般和瀝水說原來地鐵上是有提供熱水的。

孕婦老公從隨身帶著的那個塑料袋子中拿出一條毛毯遞給孕婦，「先蓋著吧，這天氣怪冷的。」

瀝水端著那杯水小心地喝了一口，燙。言若忽然伸手握了握她的手，自言自語這麼冰。

說著解下自己的圍巾小心翼翼地蓋在瀝水身上，瀝水目瞪口呆地看著他，言若納悶，「蓋錯地方了嗎？」

言若和孕婦老公並肩站著。孕婦笑意盈盈地看著瀝水，「你也有了，幾個月了，買幼兒用品了嗎？你們兩好像都很年輕。」

瀝水賠笑，轉頭，罪魁禍首因為語言不通此時一臉無辜，正在偷瞄孕婦老公手上拿的那張報紙。

瀝水扯了扯他的衣服，言若低頭。

「你連日語都不會說還能看得懂日本字嗎？」

言若煞有介事，「先混個臉熟。」

萬幸，李爺爺的店還開著，瀝水讓言若在門外等著，自己進去了。

李恆因為上次在淺丘家和瀝水照過面，加之兩人都是中國人，異地他鄉，對瀝水難免熱情。

他從柜子上拿出一個鞋盒，打開，扶了扶老花鏡，笑呵呵，「你看看，這是我修好的鞋子。」

黃色污點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塊嶄新的白皮，按照瀝水的要求，只換了一小塊，所以留下了縫補的痕迹，好在穿上之後是根本看不見的。

李爺爺看了看外面，見一個男生的背影不像淺丘，問淺丘沒有陪你來嗎？

瀝水搖頭，他下午有事情出去了。

「他也是中國留學生？」

瀝水點了點頭。她告辭，老人扶著背擺了擺手，繼續去哐當哐當地修東西。

言若哈了哈手，見她端著一個盒子出來，凝視了半晌，「這不會是我寄給你的那雙水晶鞋吧？」

瀝水心虛，縮腦袋，「恩，我不小心撒了湯汁在上面，但是，你怎麼知道那個網友就是我，還是」，她思考著可能性，「難道你給所有的女孩都送鞋？」

言若好笑，「不為我的美色所惑還去關注一隻貓，除了你還能是誰。」

瀝水覺得有道理。

言若接過她手中的盒子，「你已經色迷攻心了，自然沒有常人的思路。」

他打開盒子，雖然補丁有點樸素，但是最終還是完整的不是嗎？

「這次合適了嗎？」

瀝水抬起頭，看了他半晌，一沉氣，「學長，我們現在，到底算什麼？」

言若沉默，默默地蓋上盒子。彼時，島國的夕陽已經西斜，柔和的光芒照耀著乾淨整潔的街道，通透安詳。有些咖啡店已經收起了露天蓬蓋。

半晌他笑，「瀝水，我試過去放手了，我和明溪交往的事情你也知道，和她牽手擁抱的時候我覺得我已經放下了，但是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以你還在我身邊為假設，我從來沒有想過最後我們倆不是在一起的，我這樣說，你明白嗎？」

瀝水退後一步，又退了一步，緩緩地，猶豫著，再退了一步，「那如果，我放下了呢？」

言若的表情史無前例的殘破，像一盞在風中搖曳的火燭，風撩起他的劉海，他站在原地，，抿著乾燥的唇看她。

「你看，我退後了，我們就不在一起了，言若，我們沒的任性。」

回去的時候，地鐵里人終於少了點，兩人隔著一條過道坐著。這次不再是一個孕婦和一個老公。瀝水和一個抱著麻布包梳著低馬尾的阿姨坐在一起，言若和一個鼻子有點大的大叔坐在一起。

彼此沒有說話，瀝水扭頭看左邊窗外的風景，言若看右邊的風景。

下了車，兩人一前一後地走著，隔了兩三步。高琪正好下班回來看見這番情景，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腦袋。

言若一個人住在他們樓下的那套公寓里。頭一天通了風，散了霉味，又添了些傢具，總算能住人了。於是高琪主動把言若的行李搬下去，就差明目張胆地放鞭炮了。

貓咪秀的投票截止，烏比耶以高票遙遙領先。

獲獎理由，此貓生性溫和，濃眉大眼，炯炯有神，一聲皮毛，柔似錦緞，坐卧走跑，姿勢撩人，輕言噥語，音似撥弦，賣萌撒潑，求抱乞巧，分分入戲。關鍵是，有叔美男，有父，美男。

瀝水深深抽了口氣，社會主義式的頒獎詞，永遠這麼博大精深源遠流長無中生有天花亂墜啊。

小北發消息告訴了她這件事情，並且順便附送上了一個轟炸性的新聞。

慕明溪在電影的點映禮上首次就戀愛事件進行發聲，表明之前鬧得紛紛揚揚的緋聞真的純屬緋聞，她和言若並不是戀愛關係，之前拍到的約會場面純屬誤會。言若也在不久前的一次採訪中說明兩人不是戀愛關係。

於是一眾看客有欣喜的，有失落的，更多的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態，這時候一曲終了，拍拍屁股轉戰其他微博熱點事件。

主辦貓咪大賽的委員會給烏比耶寄去了類似於小乾魚，豪華貓屋，據說可以同時用來裝水和裝飯的塑料盆等。

「你還別說，這個組委會很有心呢，那個小乾魚就分了芥末味，番茄味，麻辣味的，都挺好吃。」

瀝水發了一個焦炭化的表情過去，「你別和我說，你趁我不在，竟然和一隻貓搶飯。」

小北嘿嘿一笑。

「學長最近不在，貓放在我們宿舍，瀝水我和你坦白一件事情，前幾天因為他和明溪學姐事情，我還在學校的網站黑過他。」

瀝水驚訝，「你黑他什麼了？」

小北發了一個弱弱含淚的表情，「我黑他的文章寫得沒有魯迅那麼憂國憂民。」

瀝水一瞬間有種想撞電腦的衝動。

樓下傳來啪啪啪類似的金屬聲音，瀝水支著耳朵聽了一會兒，不由得抽了抽嘴巴，他不會真的拿著鍋鏟子在打蟑螂吧。

一會兒聲音沒了，瀝水覺得肚子有點餓，裹了圍巾，準備上超市買點麵條。高琪和Amy一人窩在一張沙發上打遊戲，嗷嗷待哺。

進了超市，瀝水輕車熟路地去食品區稱了一斤麵條，到前台結賬的時候聽見從櫃檯後面傳出一個熟悉的聲音，有點低沉，帶了磁性。

「Choosea.」

瀝水探腦袋，看見言若和一個小朋友窩在一起就著一張板凳寫英語作業。

「你怎麼在這裡？」

言若抬腦袋看了一下，剛站起來小朋友又扯了一下他的衣角，「Howaboutthis.」

言若略略看了一下，「Chooseb.」

他揚了揚手中的一小包東西，「我來買蟑螂葯。」

瀝水囧，顫抖地指著，「可上面寫的是板藍根。」

言若疑惑地恩了一聲，拿起那包葯的包裝仔細看，企圖從那些自己根本不認識的文字中看出點端倪。

瀝水繞到後面的貨架上拿了一包蟑螂葯，遞給阿姨，「阿姨，這個一起算。」

阿姨問，「你們認識？他好像不是日本人，比劃的東西我也看不懂。小歡英語作業不懂問我，我又不會，他人熱心，就順便給他講了。」

小歡就是那個小孩子。

瀝水笑，「我們都是中國留學生。」

阿姨一副難怪的表情。

小歡問完問題，笑著嘰里呱啦和言若說了一堆話，言若聽不大懂，轉頭求助地看向瀝水。

瀝水溫存了眉眼，不假思索「他說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