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章

兩人僵著走了一段路,

瀝水拐進了一家書店,出來的時候買了一本日本的兒童啟蒙讀物,書裡面畫著各式各樣的日常用品之類的,色彩鮮艷,通俗易懂,是日文和英文兩個語言版本的,

瀝水遞給他,言若不解,甚至有點委屈,瞪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他,

瀝水一本正經,「以後去超市不會說就翻這個給店員看,這樣他們就知道你是要什麼了,」

言若接過,翻了翻,在瀝水的眼神威逼下鬱悶受下,發誓一定要好好學習日語,

他看了看瀝水手中提的那袋麵條,「你們晚上吃麵條,」

瀝水點頭,言若咽了咽口水,

又走了一段路,「日本麵條和中國有點不一樣,」

「這是日本傳統的蕎麥麵條,」

爬樓梯,

「其實我蠻喜歡吃麵條的,」

「哦,」

到言若住的那一層,昏暗的燈光中,言若一回眸,萬種情愫紛生,他一句瀝水還沒有說出來,瀝水受不了,徑自上樓,拋下一句「想吃就上來,」

本來剝蔥和洗菜的工作都是高琪做的,雖然瀝水廚藝不佳,但在一眾舍友中間竟然有了出淤泥而不染的韻味,於是專司掌勺,

但是此番,高琪見言若來了,放著現成的勞動力不剝削他都覺得不能體現人民百姓翻身做主人的社會主義價值觀,於是言若便為五斗米折腰地被分配到了廚房重地,

瀝水過熱油,言若蹲在一邊洗菜,羽絨服有點太大,他的袖子總是碰到水,自己的手又濕噠噠的,於是轉身,可憐兮兮,「瀝水,」

瀝水無奈,過來,一點點幫他把袖子挽到臂彎,言若低頭,俯視著她小小的發旋,沒注意到自己一下子暴露在冷空氣中的皮膚,意味不明地倒吸了一口冷氣,

高琪正好進來,看見這一幕,賊笑著說了句打擾了就出去了,

但很明顯屋內的兩人對他的出現也都不在意,一個沒形象地喊著好冷啊,一個自然地伸手去調熱水,

四個成年人一邊圍在桌子旁吃飯,一邊目不轉睛地看著電視中的貓和老鼠,顯而易見,對於剝奪孩子的童年樂趣這件事,各國的家長都不謀而合,

瀝水呵呵笑,「他們兩這種狀態有點像齊風和保羅,相親相殺…..」

話沒說完,就聽見啪地一聲清晰的勺子落地,Amy愣在那裡,「你認識他們倆,他們真的在一起,」

瀝水半晌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齊風和保羅,奇怪地點了點頭,

Amy頓時鼻涕眼淚一齊流,「我還以為齊風是為了拒絕我才騙我說他和保羅在一起的,但是竟然是真的……」

高琪反應過來,「你說的情敵該不會就是……」

事情是這樣的,齊風在德國留學期間走了桃花運,Amy喜歡他,為了他還來亞洲留學,但是齊風一再強調自己已經有情人了,Amy不死心,

高琪有點不自在,但還是一張一張地抽了紙巾遞給她,甚至還不計較地給她抹了一把鼻涕,語氣有淡淡的情緒,「你那次和瀝水喝的爛醉就是因為他,」

言若聞言,不動聲色地看過來,眸子中闃靜深邃,瀝水沒發現,關切地看著Amy,

Amy抽抽搭搭,「他們……發展到什麼程度了,」

言若沉穩,「拉過手,接過吻,基本上是認定了,」

Amy哭得簡直慘絕人寰,回房間趴在被子上嗚嗚嗚,瀝水跟進去哄,半晌無奈出來,

高琪急,繞了幾圈毅然進去,

廚房裡面嘩嘩的水聲,言若一個人默默站在水槽邊洗碗,前額的髮絲垂下,隱了眉眼,

「我來吧,」瀝水挽了袖子,手剛接觸到水就被言若抓住,他側臉,眉眼安靜,卻染了幾分寂寥,沉默了半晌,他輕輕地把瀝水挽起的袖子放下,抬了眼,「我來,」

廚房狹小的空間有點暗,言若把碗放到櫥櫃里,

瀝水搓了搓手,斂眉,猶豫著,喊了聲「言若,」

言若彎腰,摸了摸她的後腦勺,溫柔到極致,眸中卻沁出了絲絲疼痛,「是我不好,我讓你喝酒了,」

瀝水咬牙,再咬,沒忍住,終於伸手攬過言若的脖子,捶他的背,趴在他的肩頭抽泣出聲,

她說言若我們不要再做人了,我們去做豬吧,吃了睡睡了吃,

言若說可是豬最後還是要被殺掉的,

她說那我們做王八吧,千秋萬代,

言若說可是王八會被人罵還不能告他侵犯名譽,

她想了想,想不出個所以然,於是只能趴在言若的背上繼續哭,

言若把她摟的更緊,說對不起,

對不起,永遠是這個世界上最無力的語言,

第二天,Amy雄赳赳氣昂昂地起床,一洗昨天的悲傷,她表示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貪戀一根蔥,

瀝水瞅瞅高琪那身板,嘿嘿笑,「對,除了芳草,還有多肉植物呢,」

齊風大概還不知道這邊的變故,一早給言若打電話質問自己昨天晚上一直打噴嚏是不是他罵他了,言若按照形式艱難地想了一番他打噴嚏的情景,覺得那該是一場堪比龍捲風的盛事,嘖嘖感嘆了一番,

瀝水今天請假去當書模,

但是當她看見總監給她介紹的搭檔時,她睜大眼睛使勁地盯著他,一瞬不瞬,

總監在一旁也覺得不好意思,回想了一下瀝水入選好像還是因為具有東方特質的溫婉賢淑,於是咳,使勁咳,用眼神示意她人家就算是美男一枚但不可褻瀆,

「你怎麼在這邊,」

「最近公司經費不夠,我來給自己的書當書模,」

經費不夠,還一出手就能一個人住一套公寓,

瀝水轉而淡淡,驀地又關切地回頭看總監,「我應該不是來義務勞動的吧,」

總監看不懂眼前的情況,木訥地點了點頭,

他想了想,覺得還是應該盡一下地主之誼,於是指著瀝水向言若介紹這位就是瀝水小姐,

言若挑了一下眉,伸出手,「你好,我叫許言若,」

兩人惺惺相惜地握了一下手,

「貴公司已經窮困到要一家之主拋頭露面出賣色相的地步了,」

「那也是因地制宜合理配置資源,皮囊而已,許某人大丈夫,真真不在乎,」

兩人又惺惺相惜地握了一回手,然後由著各自的工作人員帶走化妝,

言若這部即將在日本上映的小說背景是現代,講述的是從高中校園相戀走到社會的一對璧人的故事,

瀝水一身天藍色校服,腿上套著長長的校褲,清爽的馬尾辮,略施粉黛的側臉,

攝影棚已經架好了機器,言若和總監討論著相關事項,

他也穿著天藍色的校服,為了拍攝效果,校服甚至有洗過的痕迹,一個女性工作人員給他整理頭髮,他體貼地略略弓了弓身子,表情卻專註地在和總監討論,有幾縷頭髮不經意地擋住了眉眼,安靜認真,

瀝水想著這樣的人物,學生時候桌膛裡面應該塞滿了多少女生送的酸奶水果,應該被多少下課聚集在走廊裡面的女生討論過,甚至,他們學校的桌面上又有多少句喜歡你是為他而寫的,

最後被時光削尖了光芒,變成如此耀眼,一嗔一笑,一言一思,

言若也發現了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含了笑,招手讓她過來,

瀝水低頭看了看拖在地上的褲子,拎起來,走過去,

言若卻注意到了,蹙了蹙眉,「身板太小了,」瀝水瞪他,他不理,蹲下身子給她挽起褲腳,

瀝水身後的工作人員想幫忙,手剛伸出去,被言若一臉的溫柔生生嚇到,於是轉而本末倒置地懷疑自己是不是多管閑事了,

拍攝內容無非就是女主角給男主角送便當,女主角看男主角打籃球,女主角和男主角一起出黑板報,男主角在女主角睡覺的時候偷偷地啵了一下,

瀝水反對,總監,我這樣上了雜誌形象不好,我孤家寡人只剩下聲譽這一項還算重要,

總監妥協,要不然我們借位拍攝,

瀝水繼續反對,有名無實又落了悠悠眾口豈不是更虧,不妥不妥,

最後言若走過來,微微蹙了眉,「隔一點距離總行了吧,」

瀝水按照設定趴在桌子上,腦袋枕著淡藍色的校服,斂了眉,安靜得像一朵素白的梨花,

言若凝神,眉間不自覺溫柔,

攝影師喊了開始,於是言若偏過腦袋慢慢靠近,

微弱的氣息交揉,像細柳繾綣,

言若的氣息呼在瀝水的側臉上,微癢,瀝水的臉頰不覺紅了一半,

他的聲音微弱輕柔,「你臉上有個東西,」

瀝水不便睜眼,維持著姿勢小聲問「在哪兒,」

「這兒,」

一個溫熱的吻落下,柔軟細膩,

女孩惱著睜開眼,兩頰緋紅,男孩含笑的眉眼映入眼帘,清澈燦爛,「是梨渦,」

攝影師咔地一聲記錄下來,

事後兩個當事人異口同聲堅決反對這張照片編入書中,

瀝水的理由自然和最初的如出一轍,為了堅決維護自己的聲譽,

言若的理由則相當地擲地有聲,他紅口白牙雙眼發光地說是因為害羞,

眾人,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