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有妖 名喚梓啟

柳鈺仍舊深刻地記得，那是一個晴朗的天氣，抬頭仰望天空，能夠看到萬里以內都沒有任何雲層，清爽無比。

那一天，他為了逃學，不惜爬上了別人家的圍牆。本想借著牆邊的那棵樹慢慢地跳到那戶人家的院子里，誰想從來沒有爬過樹的他會反倒被吊在樹上。

最後自然是被這戶人家中的小女兒給救下來，別提有多丟臉了。

不過也正是因為這樣，柳鈺識得了王芸芸，這戶人家中十三個月前剛剛出生卻已經有十三歲大的小女兒。

柳鈺見到王芸芸的第一眼開始，就決定以後要娶她。這是上蒼再次施捨給他的一個機會，怎能不好好把握？

不過，這個想法在柳鈺碰到那個叫做裴輕雲的男人以後便動搖了。

那次他像往常一般去找芸芸，卻沒想到芸芸打開門撲進他懷裡的第一句話就是：「嗚嗚嗚，柳鈺，我家來了個變態！你快救救我！」

變態？

他的第一反應便是那種長相猥瑣膀大腰圓滿臉鬍渣的糙漢子。

可是芸芸口中那所謂真正的變態走至他眼前之後，他卻覺得，這個世界都黯淡了。

黯淡到，眼前只剩下那人的一襲白衫和俊秀溫潤的眉眼。

這一刻，他知道命終歸是命，無論你如何想要去改變，永遠是行不通的。

這個男人叫做裴輕雲，是一個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的霸道男人。他還會法術，深不可測。自然，柳鈺相信，他能夠照顧好芸芸，並且為芸芸治好一月長一歲的怪病。

柳鈺還知道，這個男人是芸芸前世的夫君，他很愛她，所以為她追到了這裡。柳鈺更加知道，芸芸雖然已經轉世了，可因為前世愛的太深，付出的感情太重，所以這輩子，她還是不可能會真正愛上除了裴輕雲以外的人。

至於之前為什麼會喜歡自己，柳鈺覺得，一定是因為芸芸還沒有遇到裴輕雲。

所以，當那天裴輕雲用計讓他離開芸芸的時候，他義無反顧地走了，一下都沒有回頭。

只要芸芸幸福就好了吧，他的初衷不正是這樣么，希望她能夠平平安安地活在這個世界上，與自己喜歡的人長相廝守。

可誰知道，就在他下定決心離開芸芸的那個晚上，那個叫做裴輕雲的男人卻找上門來了。

他一臉疲憊，彷彿對這個世界失去了熱情。

「她還是沒能喜歡上我。」裴輕雲有些頹廢地跌坐在柳鈺房裡的椅子上，用雙手蓋著那張俊美的臉，「我也無可奈何。既然她這一世心心念念的全都是你，那麼我就暫時將她交給你好了。」

「你放棄了？」柳鈺反問一聲。

「我怎麼可能放棄。」裴輕雲仍舊是蓋著臉，聲音低沉，「等她哪天想起我了，想要回到我身邊了，我自然會接她回來。」

「你們不是做了三輩子的夫妻么？那麼深重的情誼擺在那裡，區區一個小困難就阻擋了你重新讓她回到你身邊的腳步？」柳鈺再度反問一聲，繼而沉思了一會兒，道：「我可以答應你，暫時幫你繼續照顧她，不過我不會永遠幫你這個忙的。你的女人，還是讓你自己來照顧比較好。」

「柳鈺？我怎麼覺得，你還有其他身份呢？」裴輕雲終於不再蒙著臉，而是睜眼認真仔細地審視了一番柳鈺，繼續道：「我好像並沒有說過，我跟她是三世的夫妻吧？」

「是你自己不記得了吧。」柳鈺先是表情一滯，隨後扯著笑，打了個哈哈，「總之，我聽你說過。」

「是么，我是真的不記得有這麼一回事了呢。」裴輕雲摸摸腦袋，彷彿在極力回憶著什麼似的。

最終，他還是搖搖頭，重新振作著從椅子上站起來。

「給我好好照顧我家草包，要是讓本大爺知道她在你這裡受了半分委屈，大爺就揍你。」

說罷，他一揮白衫，任性地瞬間消失不見。

「嘁……」柳鈺淺笑一聲，「還是跟以前一樣，傲嬌。」

之後，柳鈺又一騰出時間便去找芸芸，陪她玩，帶她出去逛街，給她買好吃的，一如遇見裴輕雲之前。

芸芸自然是很高興，可柳鈺總能在芸芸眼中看到一絲隱藏著的擔憂與挂念。

是在擔心那個裴輕雲吧，柳鈺心道，芸芸終有一天還是會真正發現自己的心意的。那時候，一定要將她好好地護送到裴輕雲身邊。可是，在那個時候到來之前，讓他先好好地陪著芸芸吧。

終於有一天，柳鈺又發現芸芸不見了。

他找遍她家，走遍他帶她去過的每一個地方，卻都沒有看見芸芸的身影。

他很著急，卻又隱隱覺得，芸芸或許是去找裴輕雲了。

於是他淡定下來，開始了一場漫長的等待。他等芸芸，就在這裡。他知道不久后芸芸一定還會再回來的，那個時候，一定要好好地，跟她談一談。

自然，柳鈺不會閑著，他一邊練習爬樹，一邊等著芸芸回來。

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半個多月以後，柳鈺能夠熟練地上樹下樹了，而芸芸，也回來了。

他逮著芸芸，確認了一番她確實是去找裴輕雲了以後，終於將醞釀了半個多月的話統統倒出來，悉數灌輸進芸芸的耳中。

最後，他毅然決然地拂袖離開，不給她猶豫和選擇的機會，他要幫她做一次決定。

回到裴輕雲身邊，無疑是最好的。對他，對她，對裴輕雲，都好。

後來，柳鈺就真的再沒去找過芸芸一次。當然，只是明面上的沒去找過。

他好幾次都曾翻上芸芸家的圍牆，悄悄地爬上那棵緊挨著圍牆的樹，借著繁茂的樹葉隱藏自己的身形，而後悄悄地觀察有時候在院子里發獃有時候在房間里睡懶覺的芸芸。

當然，最常隨著芸芸一塊出現在他眼前的人就是裴輕雲。

現在的裴輕雲，已經完完全全地代替了他，陪芸芸聊天，逛街，吃飯，買東西。有時候，裴輕雲還會親自下廚，做一堆看起來並不怎麼好吃的菜，逼著芸芸吃完。

不過柳鈺並不在意，因為現在的芸芸看起來很開心。只要看見她安好，他也就開心，還很放心。而且，現在的他也是非常希望芸芸能夠找回記憶，可以真正地跟裴輕雲在一起的。

明天是芸芸十八歲的生日。柳鈺這樣想著，最後來這裡看一次芸芸，之後就永遠地離開，再也不出現在她生活中了。

次日，柳鈺像往常一般爬上芸芸家院子里的樹上，靜靜地等著芸芸出現在他眼中。

同預料當中一樣，裴輕雲又來了，直接衝進芸芸的房內。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裡打聽過來的，知道今天是芸芸的十八歲生日，嚷著要做壽麵給她吃。

芸芸沒來得及攔住裴輕雲，讓他一溜煙鑽到廚房裡去了。

柳鈺不由得淺笑了一番，心中曾經存在著的那顆鬱結也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就解開了。他看到這樣的裴輕雲和芸芸，真的很開心，希望他們能夠永遠這樣幸福下去。

柳鈺本想就這樣轉身離開，卻沒想到一個長相怪異的人先他一步出現在芸芸視線中。

芸芸被那個長相怪異的人嚇了一跳，柳鈺也被驚了一下。心中暗道不妙，他縱身一躍便跳下樹，朝芸芸狂奔而去。

然而奔到窗口，柳鈺卻因那個長相怪異的男子的一番話而生生剎住了腳步。

因為那個人說，他是閻王，今日來此是想要將一些東西還給芸芸的。

柳鈺仔細觀察了一番那個人的長相，決定繼續躲在窗戶旁邊觀望。

後來，閻王真的將芸芸的記憶還給了她，還替她治好了一月長一歲的怪病。

芸芸，其實有一個與裴輕雲非常相像的名字：墜青雲。

青雲她是餘暇派掌門的弟子，曾經有一個叫做辛梓啟的大師兄，可這個師兄為了救前世的青雲，已經犧牲了，永遠地消失在這個世上。

當然，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青雲她已經什麼都想起來了，她想起來自己是裴輕雲的妻子，她想起來除了裴輕雲，其他人她一概不要。

後來裴輕雲端著一碗壽麵回來了，青雲卻滿含熱淚地跟他說，讓他帶她去妖界的眉峰巔看一眼梓啟。

裴輕雲愣了，柳鈺也愣了。

通往妖界的隱門被裴輕雲結印緩緩打開，柳鈺感受到隱門內傳出一股壓抑的氣息，夾雜著淡淡的熟悉感。

青雲和輕雲攜手走進隱門，柳鈺見狀，從窗戶外一翻身，縱身躍進了房內，趁著隱門還未關閉之時，他飛速閃進隱門內，跟著也來到了妖界的眉峰巔。

柳鈺遠遠地跟著兩個人，來到了眉峰之巔，他躲在不遠處，看著兩人走近三座隆起的小土包，繼而定定地站在那裡。

「這就是梓啟師兄的衣冠冢了嗎？」柳鈺聽見青雲壓抑著心中止不住的顫動，輕輕靠在裴輕雲懷裡道。

「是。不過草包你是怎麼知道辛梓啟是為了救你而喪命的，還有，連他的衣冠冢在這裡你怎麼也知道？」

「你忘記了崑崙鏡還在我手中么？」青雲淡淡一笑，「我那時候在地府里無聊，就把我魂飛魄散以後發生的事情都看了一遍。」

「大爺倒是忘記了這一茬。」裴輕雲輕輕撫摸青雲柔軟的黑絲，「不過，辛梓啟他是為了我們才會這樣的，這份恩情，我這輩子都忘不了。」

「我也是。要是能夠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會好好報答梓啟師兄。」

「還真是懷念幾千年前我們三個在妖界一起的時候。」裴輕雲仍舊是攬著青雲，抬頭輕笑一聲，「那時候，無憂無慮，做什麼都會在一起。阿玄他沒有心魔，也還不是妖界之主。」

「是啊，時光如果可以倒流的話該有多好。阿玄，還有梓啟師兄也是，都是對我來說非常非常重要的人。雖然他們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一個人啦。」

……

那個下午，妖界的風異常柔和，柳鈺就那樣躲在不遠處，聽著兩人絮絮叨叨地回憶了一大通和辛梓啟在一起的曾經。

那時候真是幸福啊。

眉峰巔還是像以前那樣，處在妖界最高處，放眼望去，能夠將妖界的一切盡收眼底。這是辛梓啟守護了幾千年的妖界，還是那樣地美。

「梓啟，你若是能夠回來，該有多好。」青雲抬嘴輕笑著，伸手輕輕撫摸著梓啟那塊已經泛舊了的石碑，微風輕過，拂亂她的髮絲。

「天色已晚，我們該走了。」輕雲伸手替她理了理亂髮，繼而脫下外袍披到她身上，生怕她著涼似的，「什麼時候想他了，我便帶你來。」

「梓啟，我們下次再來看你。」

兩人總算是依依不捨地離開了。

柳鈺緊緊地揪住胸口，鼻尖酸了一遍又一遍。

他起身朝那三個隆起的小土包一步步地踱過去，每走一步，心中便微微顫動一下。好不容易，他終於跌坐在最右邊的那個小土包前，雙眸低垂，一遍又一遍地撫摸著那個刻上了「吾兄玄王之墓」的石碑。

辛梓啟，其實那時候你走得一點遺憾也沒有，對不對？因為你用性命救了青雲，她活著便是你最大的心愿。

「青雲……我回來了。」

【這是一個寫給梓啟的番外，是的你沒看錯，就是寫給梓啟的番外。從開頭到結尾，完整地記述了梓啟終於打開心結，真正放手輕雲……不對，是青雲而後接納了冥雅（應該就是冥雅了，雖然還沒決定好）的故事。這次，我不會再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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