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衛母擇婿
鎮北侯府,花團錦簇的正房內,吳氏坐在梳妝鏡錢,手摸著尚未凸起的腹部,任由錦書在她髮髻上插一支滿綴雞血石的金步搖。
插好后她左右看看,錦衣在後面笑道:「夫人這一尺多高的琉璃鏡子,照得人活靈活現,哪像銅鏡那樣看人模模糊糊。還是尚書大人寵夫人,聽說這是從西北繳獲的戰利品,尚書府幾位夫人小姐只得巴掌大一小塊,最大最精緻的原封不動的搬到了咱們侯府。」
吳家兄妹年齡相差極大,長兄議親時,幼妹吳氏才出生。說是妹妹,實際拿她當女兒教養。想到素來寵她的長兄如今身居高位,吳氏眉目舒展笑得心滿意足,嘴上卻說道:
「大哥攪和的戰利品,自是原封不動獻予聖上。這些小玩意,不過是啟哥兒從外藩商人手中尋來,順帶著捎回京。」
錦衣更是奉承:「大少爺自幼與夫人一道長大,情分自是不一般。這次回京,多與世子處處,日後世子入朝為官,也能相互幫襯著。世子得了好處,定會更疼夫人。」
吳氏沉吟,自三年前元宵燈會,青衣書生連破燈謎摘得魁首,漫天花燈中丰神俊朗之姿便勾引了她全部心神。不多時他便打探出書生身份,本想著侯府與將門也算門當戶對,偏偏造化弄人,以軍功起家的鎮北侯府,自侯爺到世子兩代皆愛讀書。
無奈之下她一邊命人傳出自己才女名聲,另一邊暗自對鎮北侯府相看的人家下手。最終得償所願嫁予良人,卻在成親后第一日給長輩請安時,發現元宵燈會上世子摘得魁首后,將所得走馬燈溫柔贈予之美貌女子,正是老太君房中一等丫鬟紅綾。
憶及三年來夫君對自己的尊重有餘、親近不足,吳氏皺眉:「你說老太君與世子怎就想不開,早早把紅綾放出去,一家人和和美美不說,哥哥也會儘力幫世子。」
錦衣應和:「那紅綾看似規矩,實則是個藏奸的,連帶衛媽媽,母女倆籠得闔府都說他們好,就連老太君都對他們言聽計從。好在夫人聰明果斷,派出去的人稍施薄計,衛媽媽便乖乖上鉤,讓您一舉拔掉這倆攪風攪雨的。如今府里一派安靜,夫人只需好生靜養,待生下哥兒,世子定會更看重您,到時老太君也能扭過性子。」
吳氏雙手搭起蓋在肚子上,長舒一口氣。忍了三年,可算將礙眼的拔掉。紅綾讓她氣不順了三年,差點忍出內傷,臨了成為她手中一把刀,用來殺殺老太君權威,也算讓她出口氣。
唇角微微翹起,就見昨日送紅綾去牙行的媽媽急匆匆走進院子,進了房門便跪下來。
「夫人,我聽書房伺候的小廝說,世子看書時翻到了紅綾舊物,一早去了老太君房裡一趟,陰沉著臉打馬出城了。」
「什麼!」
吳氏一個坐不穩,撞在梳妝台桌角上,肋骨刺痛讓她清醒了些:「問清楚世子去哪了?」
「世子並未說,但今早牙婆傳來消息,昨日紅綾被個軍戶買走。那軍戶要回西北,必然要經城西驛站。」
「西北。」
咂摸著這兩個字,吳氏眯眼:「你且去吳家,將此事原原本本地告知哥哥。」
待媽媽退下,吳氏揮揮手拒絕錦衣攙扶。走到窗前,她望向東邊,神色陰沉。
城東一間不起眼的四合院前,晏衡勒緊韁繩,翻身下馬朝後面走去。抱弟弟下來,又扶衛媽媽下車后,看著車簾內最後走出來的阿嫤,他伸到一半的手僵在半空。
男女授受不親,正想收回來時,嫩蔥般的手指已經搭到他掌心。柔軟的觸感傳來,連帶著還有女子身上特有的馨香,其中夾雜著淡淡的葯香,瓦剌人臉上抹著獸血、騎馬舉矛衝過來時都從沒腳軟過的他,一瞬間卻是渾身發軟。
衛嫤看他臉上獃獃的,小麥色肌膚下隱隱透出紅暈,稍一想便明白過來。真是純情的少年,前世她幼兒園起便跟小正太組隊學跳交誼舞,更別說跟驢友團爬山涉水時常互相拉一把,甚至連睡大通鋪、擠一個帳篷都是常有的事。
不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收回手想自己跳下去,剛一屈身,受傷的大腿根一陣抽疼。
「嘶。」
「可是扯到傷口了?皮肉傷最是疼痛,平日走路都得小心,更不能太大幅度動,我扶你下來。」
關切之下晏衡顧不得其它,抓住她手臂,彎腰另一隻手繞過大腿,公主抱著將她扶下馬車。待她站定,他似抓到什麼燙手的東西般鬆手,拱拳面帶歉意。
「得罪了。」
衛嫤無所謂道:「沒事兒。」
不僅沒事兒,她還要謝謝他及時出手。剛才她疼得有些站不穩,差點摔下馬車。站穩后她不禁懷念起前世能得港百金牌的健康身體,忽略身上的傷,現在的身體也未免太過嬌弱。想到晏衡包袱里的金瘡葯,還有衛媽媽帶來的傷葯,主原料一水的草木灰。別說止疼,甚至連消炎療傷也見效緩慢,讓她不禁深深擔憂古代醫療水平。穿越到這,有個健康的身體遠比前世更關鍵。
等再過幾天傷好點,最起碼養到做幾個拉伸動作不會痛,她也該把前世健身房練過的東西重新撿起來。
暗自埋頭計劃的衛嫤沒注意到,在馬車中悶了一路她臉有些發紅,如今低頭俏生生站在那,眼神都不敢往晏衡身上瞟,那模樣要多嬌羞有多嬌羞。
晏衡只當唐突了她,不知所措下站得更規矩,儼然有從□□進化為樹樁的趨勢。
衛媽媽則想得更深,女兒雖失憶,但性子沒啥大變化。以前對著璉哥兒她也從來都是落落大方,這會破天荒羞澀起來,看來是長大了。她馬上及笄,若不是出了世子收房那檔子事,她早就物色好人家托媒婆上門說和。事情雖一波三折,但如今總算回歸原點。只是背負上那樣的名聲,在京中要找好人家恐怕難上些。
京中不行,那就京外找。看著略有些拘束的晏衡,衛媽媽眼前一亮。不過她也沒頭腦發熱,晏衡雖是軍籍,但好歹是個官,模樣也長得體面。這樣的人自是一些人眼中的乘龍快婿,選擇多了,難免對阿嫤出身和過往有所介懷。自家女兒千好萬好,模樣水靈、性子通透、身家豐厚,也不是非得弔死在這一棵樹上。雖然看起來兩人彼此有意,但也得再考量考量。
既然已納入考量範圍,她面上也不免殷勤幾分。
「快些進來,我們家人少,院子雖不大,客房卻是盡有的。」
又指使小丫鬟打水上茶曬被褥,一番忙亂后安置好兄弟倆,衛媽媽終於得空進正房。看到梳洗完換好衣裳,正在與髮髻作鬥爭的女兒,她上前拿起犀角梳。
「你啊,儘管忘了一些事,但性子還跟以前一樣,稍複雜的髮髻都梳不好。」
衛嫤任由她擺弄,銅鏡中人臉都看不真切,更別說梳髮髻這種技術活。
「真跟以前一樣?」
「那可不,連喜歡犀角梳的小性子都一點沒變。匣子里統共一把角梳,偏偏你就能在一堆木梳中扒拉出來。」
衛媽媽都這麼說,那必定是差不多。驚詫之餘,衛嫤稍稍放心,她真怕朝夕相處被人瞧出端倪。
「以前的事我卻是兩眼一抹黑,真沒什麼不一樣?」
「要說不一樣,那就是懂事了許多。以前總盼著你懂事,如今我卻恨不得你永遠沒經這一遭。世子夫人下手也忒狠了些,要不是我與行刑的護院相熟,又找來冬天棉衣給你換上,這會你指不定遭多大罪,落下殘疾都是輕的。還疼不疼?」
衛嫤想起驛站里換下來那條中褲,厚實的棉花里還縫了一層皮子,就這樣皮子還被扎透了。若少了這些防護,她豈不得被打成一團肉餡。
暗自唏噓,她卻是搖搖頭:「多虧有娘護著,昨晚阿衡就給了葯,養一天下來,只要動作幅度不大,就不是很疼。」
「阿衡這孩子真不錯。」
衛嫤點頭,何止是不錯,比起前世親戚找來勾引她那幾個小明星,晏衡簡直算得上冰清玉潔,有君子遺風。
見此衛媽媽試探道:「那將阿嫤許給他可好?」
嫁給他?衛嫤不否認她欣賞阿衡,欣賞中略微帶點喜歡,可前世今生她從未正經談過戀愛,更沒想過嫁人的事。
「娘,我還小呢,還想多陪您幾年。」
難道是她誤會了,女兒不想嫁?衛媽媽心思百轉,如阿嫤這般大的姑娘,大多已說親,好些已經成親。就拿侯府里庶出的嫻姐兒來說,她比阿嫤小兩個月,年初已嫁入威遠侯府。姑娘家可蹉跎不得,留成老姑娘只能上山做道姑。
「先定親……」
不等衛媽媽喋喋不休,院外突然傳來吵嚷聲,還夾雜著兵器碰撞的鏗鏘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