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廣源秘事
一行人跟著胖掌柜進了廣源樓,衛嫤才發現,陳伯安是個粗中有細之人。雖然在門前他提及晏衡上峰恰好在二樓,但卻引人走較遠處另一座樓梯,恰好岔開兩波人遇見的可能。
待上到三樓,她才發現偌大的一層只月牙閣一個雅間。說是雅間有點寒酸了,這裡不僅有吃飯用的圓桌,屏風後面還有一小型舞台,台上綉凳邊放著古箏、揚琴、笙簫等樂器,屏風旁邊的隔間內,擺放著全套文房四寶和美人榻。
從圓桌到屏風再到文房四寶,各式擺設透著一股大氣,儼然一座高檔會館。
穀雨捂了捂荷包,小聲在她耳邊嘀咕:「姑娘,在這擺一桌席面得多少銀子,咱們今日帶出來的錢萬一不夠……」
陳伯安耳朵尖,聽到后爽朗一笑:「別說招待晏老弟一頓,就是你們吃一輩子,我也不帶收一文錢。」
自進樓後衛嫤的驚訝就沒停過,穿過大廳時飯菜的香味讓前世吃過不少高檔餐廳的她都心醉不已,月牙閣內裝潢更是名貴中不失莊重大氣,最出奇的當屬陳伯安,明明是個大嗓門的胖子,但他給人的感覺非但絲毫不顯粗魯,反而很舒服。
三代看吃、四代看穿、五代看文章,真正的底蘊是靠長期居移體養移氣的積累,而不是什麼都買最貴最好的就能輕易堆砌。看著笑得跟個彌勒佛似得陳伯安,她覺得或許京中關於廣源閣出自宮廷御膳的傳聞並非空穴來風。即便沒那麼名貴,也不會太差。
那晏衡又是為何能讓陳伯安另眼相看?
心懷疑惑,她態度卻絲毫未變。就如她勸告世子那番話,真正的權勢是靠自身能力拚來的,而不是靠裙帶關係攀附所能得來。就如一棵大樹,主幹不穩,四周枝椏再繁茂也撐不住狂風暴雨擊打沖刷。她無心攀附,此刻也就不必阿諛奉承。
定了定神她笑道:「真要那樣,陳東家不得煩死。阿衡救過我一命,今日這頓飯無論如何得由我來請。」
陳伯安一直觀察著這位弟妹,見她舉止間處處透著大氣,進了月牙閣后環視一周,絲毫沒有詫異不說,對他的態度依舊不卑不亢。暗暗點頭,他終於放心。晏衡就吃虧在出身上,不然哪有吳家風光的份。不過錐子就算蒙布袋裡,也總會鑿出頭,若讓他由著家裡安排個無知婦人拖後腿,那日後他指不定得多經多少磨難。
想到這他笑容真摯了三分:「快坐下。小二,去後院取那盒昨日新來的大紅袍,吩咐后廚按我的菜單上一份。」
門外小二一愣,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今兒來得什麼貴客,東家每年那二兩大紅袍,上次端王來了都沒從他手裡摳出來。還有東家的菜單,單從大廳里聞著就流口水,那可是廣源樓從不招待外客的絕密私房。
不管外面可疑的「咕咚」聲,陳伯安請人入座后,敬陪末座滿臉感慨:「說來我和弟妹還真是有緣,當日我組商隊去西北,尋大食人的胡椒,恰好遭遇瓦剌人伏擊。瓦剌人只要女人和青壯奴隸,看我這身肥膘累贅就想殺了了事。當時刀都落我脖子上了,晏老弟突然衝出來。當時瓦剌人有一隊,而他單槍匹馬,一槍挑一個,囫圇著制服所有人。弟妹眼光好,雖然晏老弟現在窮,領這個從七品小官並不出彩,但早晚有一天,他給你掙一軸五花誥命。」
陳伯安短短一段話,衛嫤已經腦補出一萬字玄幻小說。直到他最後一句,把她給噎住了,心裡說不上是羞澀還是甜。
未等她反應過來,晏衡已先行解釋:「伯安兄有所誤會,我與阿嫤只是萍水相逢,阿昀是我弟弟。」
彌勒佛一秒變殭屍臉,恰好小二上菜,才化解滿室尷尬。
四個人卻足足上了十六道菜,清蒸、紅燒、煎炸、煮燉都有,道道色香味俱全。衛嫤早上吃的還沒完全消食,這會也胃口大開。
陳伯安以茶代酒先干為敬,坐下后招呼眾人:「放開吃,晏老弟可別嫌我吝嗇。你知道我這人愛吃,也愛鑽研吃的,但平生最恨浪費。」
仨大人帶一小傢伙,滿滿一桌子十六道菜還叫吝嗇?
衛嫤也是光碟衛士,但此刻,她覺得心裡有什麼東西正在皸裂,咔吧咔吧的響。
廣源樓的確有兩把刷子,每一道菜都好吃到恨不得讓人把舌頭咽下去。一時餐桌上沒人說話,只余勺碟碰撞之聲。
畢竟食量擺在那,吃到一半四人已經差不多飽了。掌柜親自來上茶,若有所思地瞥一眼晏衡,附在陳伯安耳邊輕聲說些什麼。
後者臉色突然凝重,對掌柜打個手勢,待他下去后,他左右看看兩人。
「我就說瞧著姑娘有些眼熟,原來是鎮北侯府出來的。晏老弟,這次你也不知是福是禍,你們且隨我來。」
一瞬間衛嫤想到了吳氏,略帶歉意地看向晏衡。四目相對,晏衡向來古井無波的臉露出一個輕鬆的表情,對著她搖搖頭,似乎沒將此事放在心上。
放下一半的心,衛嫤跟在陳伯安身後,走進擺著文房四寶的隔間。移開書架,露出的牆面上鑲著兩塊玻璃。
「這玩意還是我花大價錢,從洋人手裡淘換來的,你們且在這慢慢看著。」
衛嫤搬來兩個綉墩坐下,往鏡子里看去,就見圓桌旁坐著兩位錦衣公子,正在聽華服少婦說什麼。待陳伯安移動一塊地板,下面的聲音也清晰傳來。
「我就不明白,不就是一個丫鬟,怎麼就三番兩次失手。昨晚世子從國子監回來,壓根沒進我房裡。我派錦衣前去書房詢問,誰知他不分青紅皂白打了錦衣四十大板。不是三十也不是五十,偏偏四十,他這是在打我臉?」
衛嫤唇角上揚,世子此舉倒有意思。揉揉肚子,這會她覺得更有食慾了。
「從嫁進侯府第一天,我就知道紅綾是個狐媚子。不就借著那張臉好看,天天打扮的花枝招展,把世子迷得五迷三道,淘換來好東西先往她那送。偏偏她還裝大度,裝模作樣讓世子記住我,怎麼也得給我留一份。你說我用得著她來可憐?紅綾,不過是錦衣身上的一點隨時可以換掉的點綴,一個低賤的丫鬟,還想擺主子的譜。」
原來錦衣的名字是這意思。小姑娘哪有不愛打扮的,她看紅綾首飾匣子,釵環樣式都挺大氣,論起繁複程度比吳氏頭上那些差遠了,誰愛打扮一目了然。只可惜吳氏跟她前世一樣,長相太過平庸,穿再好的衣服、用再好的脂粉也就那樣。更何況前世有一點吳氏還比不得自己前世,她眉宇間帶著絲戾氣,氣質不佳,穿戴效果更要大打折扣。
托著下巴,衛嫤明媚而憂傷。難道天生麗質也有錯?稍微打扮也比別人濃妝艷抹好看,這事真的不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