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喜劫良緣
陪晏衡前來迎親的是幾位軍中袍澤,西北多戰事,經歷戰火洗禮的軍漢身上自有見過血的殺氣,即便脫下盔甲也難掩銳利鋒芒。
被衛媽媽請來難為婆家人的四鄰皆有些發憷,嗩吶聲停,門前出現罕見的寂靜。米鋪掌柜娘子想起夫婿提到晏衡時說那句「粗人疼媳婦」,終於大著膽子站出來,雙臂一伸攔在門前。
「姑娘家嬌貴,怎能隨便讓你迎了去。想進門,得先過我們這關。」
四鄰如夢初醒,大喜日子怕什麼。眾人在門前站成一堵人牆,見此掌柜娘子更是被壯膽,掏出一沙包,指著旁邊垂髫幼童。
「你們出一人,與大妮比賽踢沙包,輸了大家看怎麼罰?」
「發紅包!」眾人連聲起鬨。
晏衡身後,丁有德提著一籃子紅包。說是紅包,其實就是用紅紙封點銅錢、喜糖、銀錁子,迎親時發給四鄰圖個喜慶。昨日他們兄弟幾個熬夜包到手發麻,那時他還覺得晏衡太過小心,準備這麼多完全用不上。這會看到站在人牆中,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的婦人,他突然覺得手中籃子有點不夠份量。
頭皮發麻,按照事先商量好的,丁有德走上前。
大妮托著沙包,仰起頭小大人似得嘆息:「新郎官長得真好看,那我踢簡單點。」
丁有德無語望天,小丫頭你踢難點真沒關係,左右心急的人也不是我。晏衡能娶這麼個漂亮媳婦,我們正羨慕嫉妒恨想給他添點堵。
身後一陣壓迫感傳來,丁有德趕緊停下損人不利己的暢想,手忙腳輪跟著踢起來。大妮說簡單,但沙包前踢一下后踢一下,他發硬的骨頭根本做不到。眼見著沙包要落地,他眼疾手快接起來。腦子一轉問旁邊孩子再要兩個沙包,連帶一開始那個,三個沙包輪流被他拋出去,越拋越快最後在半空中連成半圓軌跡。
「好。」
不知是誰帶頭起鬨,周圍叫好聲一片。出了一身汗,丁有德連聲討饒:「大家行行好,再扔下去我這胳膊今天沒法端喜酒了。」
掌柜娘子看得過癮,大手一揮:「算你過關。」
晏衡不聲不響地遞過籃子,丁有德抓幾大把往四周撒。大人伸長手撈,小孩子靈活的躥來躥去搶,搶到后嘰嘰喳喳炫耀著裡面包著什麼,一時間場面熱鬧無比。
被好開頭勾起了興頭,眾人也不怎麼懼這幾個軍漢了。跳大繩、掰手腕、疊羅漢等花樣百出,輪番番折騰下來高-潮迭起,迎親眾人各個出了一身汗。見熱鬧四周逐漸有人湧來,一時間歡聲笑語蓋過了喇叭、嗩吶聲。
眼見日頭西斜,吉時將至,晏衡拱手道:「時辰不早了,大家通融一二。今日恰逢乞巧節,宵禁到子時才起,若不盡興,稍後一道來吃杯喜酒。」
「好!」
「好什麼好!」掌柜娘子拔高聲音壓住眾人:「新郎官還沒上場,最後一關你親自來。」
晏衡拱手:「合該如此。」
掌柜娘子走過來:「不是我唱衰,女人不易,做姑娘時比不得兄弟自由,嫁人後更是不得閑,生兒育女操持後院,一年年從青蔥水嫩變黃臉婆。衛家姑娘如今好顏色,新郎官自然願意寵著護著,但誰知道過幾十年是什麼光景。這樣,今日當著這麼多人面,你背胖嫂走一圈。待日後即便阿嫤不好看了,你也不能有了新人忘舊人,讓人隨便欺負她。」
待掌柜娘子說完,胖嫂從人群中走出。她人如其名,豎著比別人橫著還要寬。
晏衡面色犯難遲遲未動,見此四周安靜下來,掌柜娘子面色一變:「新郎官這是何意?」
大門後面,一直默默聽著外面動靜的衛媽媽面露疑惑,衡哥兒可不像這樣的人。在旁跟她一道聽著,跑來跑去傳消息的穀雨,見此跺跺腳跑進房中學舌。
「胖嫂是誰?」
穀雨扯下帕子,義憤填膺:「都什麼時候了,姑娘還管胖嫂是誰。姑爺如今連做做樣子都不肯,日後還不得找別個磨人的小妖-精。」
衛嫤笑噴了:「這些話都誰教你的。穀雨別急,將心比心,若你被迎親,在婆家門前被人要求背一身材肥碩的七旬老叟,你可樂意?」
「當然不行,不對,這事怎麼能比。姑娘家要一開始就這麼被婆家給下馬威,以後還不被拿捏死。反倒是男人,就得狠狠殺殺他威風。」
衛嫤不得不承認,穀雨說得有理,頓了頓她堅定道:「阿衡不是這樣的人,這其中必有隱情,你再去外面看看。」
穀雨賭氣地走出去,她倒要看看能有什麼隱情。
還沒走近,就聽門外傳來堅定的聲音:「大家的意思晏某明白,只是我與胖嫂素不相識,恕此刻不敢冒犯。若真要背一人,也不是不可,在場諸人只有岳母最合適。」
雖然心裡有譜,但終存著三分忐忑的衛媽媽走出去。見到她,晏衡走過來輕聲解釋:「阿嫤心中最重要的人便是娘。今日我背您走一圈,日後阿嫤到了這般年紀我再背她,娘看可好。」
見衛媽媽點頭,晏衡蹲下去:「娘,您上來抓穩了。」
四周先是寂靜,片刻后不知誰說了一聲「此乃大孝」,而後讚歎聲此起彼伏。世人重孝,可此孝多為兒媳侍奉公婆,罕有女婿孝順岳母。可誰家無女兒,誰不希望出嫁的姑娘受夫婿敬重、日子和美。雖然新郎官沒明說,可他待岳母都如此,那對新婦肯定差不了。
匆匆趕來的楚璉恰好看到這一幕,身著吉服的晏衡背著衛媽媽,一步步慢慢從賀喜之人面前走過。經過他面前時,眼眶發紅的衛媽媽面色一愣,晏衡神色絲毫未變。
「今日正賓之事,我代阿嫤多謝世子。時辰尚早,世子不如留下吃杯水酒。」
見他面對里三層外三層的看熱鬧之人始終神色坦蕩,對他說話時理所當然地將阿嫤納入自己保護圈,楚璉心下空蕩蕩的。但他不得不承認,他比不上晏衡。固然他可以給阿嫤富貴,但出身決定了他永遠不可能明媒正娶阿嫤,堂堂正正地孝順衛媽媽。
面前這個男人能滿足阿嫤所有期待。想到這,楚璉豁然開朗。他不是從小就希望阿嫤一生喜樂?既然他註定護不住她,又為什麼阻攔別人保護她。
「阿嫤的喜酒我自然要喝。不過在喝酒之前,還得先背她上轎,別忘了我可是阿嫤長兄。」
晏衡神色一緊,而後唇角上揚:「那晏某在此先謝過舅兄。」
舅兄……楚璉一噎。他怎麼沒早點趕來,擋在門前用詩詞歌賦難為死這粗鄙軍漢!
兩人眼神交鋒之際,穀雨小跑進房,面帶喜色:「姑娘,姑爺說他不隨便碰陌生人,這會他正背著媽媽在外面走呢。外面那些人眼紅著那,一個個都羨慕姑娘找這麼個好姑爺。」
心下動容,衛嫤拉下蓋頭,蓋頭下唇角高高揚起,她果然沒看錯阿衡。
待見到背她上轎,囑咐她「日後要在人前給晏衡做臉」、「人後隨便欺負,晏衡敢還手就告訴他」、」管好家裡錢,男人一有銀子就作怪」,喋喋不休,似乎要站在一個成親男人立場把所有經驗傾囊相授的楚璉后,衛嫤唇角上揚,楚璉終於想開了。話說回來,有哥哥的感覺還真不賴。
「大哥也是,吳氏雖有不妥之處,但你才是鎮北侯府頂樑柱。只要你強了,別人自不敢輕慢侯府。其實我挺羨慕吳氏,她有兄長給撐腰,我也盼著自己能有那一日。」
楚璉腳步放緩,雙手一拖把她往上拱了拱,「會有那麼一天」。
說話功夫已到轎前,衛嫤坐定輕鬆道:「我相信大哥。」
嗩吶聲響,喜轎起轎,晃晃悠悠坐在裡面,沒一會她還沒好全乎的傷口隱隱有些腫痛。換個坐姿減輕疼痛,好不容易聽見外面月老廟人聲鼎沸,過了這條街便是喜堂,隊伍突然停下來,不遠處傳來滿是挑釁的聲音。
「聽說新郎官發了好多喜錢,看新娘子這長長一排嫁妝,想必也不缺錢。今個正好過節,雙喜臨門,新郎官一人給發點錢,讓咱們這些苦命的花子也站點喜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