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第 164 章
蘇慕芷再次醒來的時候空蕩蕩的寢殿里沒有一個人,安靜的像是一切都不存在一般。若不是那明黃色在時刻提醒著自己,蘇慕芷大概會恍惚自己還在浣衣局。
「夫人您醒了?」蘇慕芷不知道眼前這個丫鬟是什麼時候進來的,張了張嘴發現自己的嗓子干疼干疼的,貼心的丫鬟已經倒來了水,扶起蘇慕芷。清潤的水入口帶著一絲的甜味,入喉沒有那種撕裂的疼痛,反而是帶著一絲的清涼。
「皇上連夜為夫人制的茶,讓奴婢等夫人醒了就給夫人喝。」丫鬟適時的開口,解了蘇慕芷心頭的疑惑。
「皇,皇上呢?」蘇慕芷對於復顏妤的這個稱呼還是不習慣,不過短短一年的時間,她已經高高在上。
「皇上去早朝了,還未回來。許是有事,又和大臣去御書房商議國家大事了。不過皇上早朝之前說夫人醒來了之後可以喝些粥,奴婢已經準備在那裡了,夫人現在需要喝一些嗎?」
不說到不覺得餓,被丫鬟這麼一講,蘇慕芷發現自己已經有兩天沒吃東西了,空空的胃裡泛著些許疼痛,「我自己下去吃吧!」
「皇上關照過奴婢,不可以讓夫人下床的。」
蘇慕芷哭笑不得,這麼霸道的話確實是像她說出來的樣子。
「那就麻煩你了」將近一年宮中的生活讓蘇慕芷說話的時候不自覺的降低了身份,連她自己都不曾察覺,卻聽到丫鬟道:「皇上說了,整個宮裡夫人只需對太上皇行禮。所以夫人說這樣的話折煞奴婢了,要是被皇上聽到了,會責罰奴婢的。」
蘇慕芷當場楞在那裡,抓住被角的手不由握緊,心更是狠狠的抽了一下。了解如她,點點滴滴都為她考慮到了。
御書房裡,秋韻和董玥跪在復顏妤的面前,復顏妤面無表情,看著跪在地下的兩個人,思緒萬千。曾經並肩作戰的姐妹如今卻欺瞞了自己,眼睜睜看著兩個人近在咫尺卻不能相認。復顏妤心裡有火,可是她卻還想聽一聽兩個當事人到底怎麼說。
「你們兩個就打算這樣沉默著跪在這裡?」都快半個時辰了,兩個人跪著一句話也不說,復顏妤到是有些憋不住了。
「奴婢無話可說」秋韻清明的眼睛看向復顏妤,心裡確實愧疚,那些日子看著復顏妤一天天的憔悴下去,很多次她都想說出來,只是她不能說。
復顏妤並非是個不理智的人,在這個皇宮裡充滿了太多的未知數,秋韻和董玥兩個人寧可對著她說謊,那麼說其中肯定有一個比自己還大的力量在挾制著她們。在這個皇宮裡還有誰比皇帝更加有力量,答案便呼之欲出。
「都起來吧!」
秋韻和董玥對視一眼,不明白復顏妤的意思。
復顏妤站起身,踱步走到門外,看著飄雪的天空,緩緩開口,「那年似乎也是這樣的一個雪天,父皇送我們一行出宮。十多年的同生共死,朕了解你們,若不是不得已,你們是不會瞞著朕的。回去吧,好好照顧好慕芷。朕這裡還有些事,走不開。宮裡對她太陌生,有你們在,會好一點。」
說罷,復顏妤又折回,翻開起龍案上堆的高高的摺子。
秋韻和董玥朝復顏妤磕了頭,才退出御書房。兩人一離開,復顏妤就放下了手中的摺子,打了個響指,立刻有人從暗中走了出來。
「皇上,有何事吩咐?」
「你查清楚,到底是誰綁了王妃。不要那些小太監、小宮女的,要找到幕後主使。」復顏妤一臉的嚴肅,身上散發出來的寒意讓暗衛也不由的渾身一抖。
宮裡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一般,即便的關於皇帝的,卻也擋不住那些嘴,太上皇一早便已經得到消息。
太上皇出現在御書房復顏妤並不意外,像是早有準備一般。
沏好的茶、擺好的棋盤。太上皇何其聰明的人,捋了下不長的鬍子道:「寶兒倒像是三國的諸葛亮,算準父皇會來嗎?」
「若是和諸葛亮一般,也不會讓慕芷受這麼多的苦了。」復顏妤若有所指,太上皇一副你不明說我也不懂的樣子,坐下來喝著沏好的茶。
太上皇不願明說,復顏妤便肯定這件事情和他脫不了干係,卻始終不明白他的意思。若是想分開她們兩個大可以把蘇慕芷送走,送的遠遠的,送到自己找不到的地方,又何苦要這麼麻煩送到浣衣局。
復顏妤今天多少有些心不在焉,下下去的棋很多都莫名其妙,不多時已經被太上皇吃掉了一大半的棋子。
太上皇有些不滿,抓了一把棋子朝棋盤裡一扔,「知道我為什麼不告訴你那個女人的事情了嗎?你看看,不過一個女人,你連一盤棋都下不好,如何管理好一個國家?」
「這和國家無關」聽到太上皇親口承認,復顏妤的怒火一下子爆發,「父皇你把慕芷送到浣衣局裡和殺了她又有什麼區別?她一個從小就嬌生慣養的人能習慣那樣的生活嗎?眾口鑠金,到時候外人怎麼看她?父皇你不是不知道、不清楚,那些出身低賤的妃子所生下來的皇帝都低人一等。」說的激動,復顏妤雙眼蓄滿了淚水,想得到蘇慕芷在浣衣局所受的罪,她的情緒怎麼都控制不住。
太上皇知道復顏妤反應會激烈,卻不曾想會如此這般,居然抬出皇子和妃子這一套說辭來,蘇慕芷豈是可以和他們比的人。
「復顏妤,注意你自己的身份,你是皇帝,她說到底不過就是一個狐媚惑主的卑賤女子罷了。你還把她和皇子相比,成何體統?」
復顏妤冷笑,「卑賤的女子?父皇就這樣稱呼皇后的嗎?父皇是不是要注意自己的身份?」
「復顏妤,你不要過分,我可以立你,同樣可以廢了你。」
「說到底,朕才是一國之君。太上皇什麼的,不過就是一個名號而已。」復顏妤並不示弱,猩紅著眼睛和太上皇對著干。
「哈哈哈哈哈」太上皇一陣笑,倒是把復顏妤笑清醒了,心裡多少對自己的父皇有些歉疚。若不是這一次他們這樣做太過分了,她是萬萬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寶兒長大了,有了當皇帝的氣魄,也不枉我一番苦心。只是你和蘇家小姐的事情說起來到底是讓人接受不了的,特別是朝堂上那些書獃子,不懂得變通。他們哪裡能夠接受你們這樣的關係,若不是你幾次平反有功,你那些哥哥又不爭氣,恐怕這個皇位也很難落到你頭上。任憑你本事再大,也是枉然。這些都是現實,父皇不告訴你是不希望你還沒有登基就產生失望。本來把蘇家小姐留在宮裡,是希望這樣能夠拉近你們距離,掩人耳目,卻不曾想就耽擱了下來,還沒告訴你她的身份便發生這樣的事情。誰也不料到的,是父皇考慮不周啊!」
太上皇的一番話讓復顏妤一時呆住了,張了張嘴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太上皇似乎不是很在乎,拍了拍復顏妤的肩膀便離開了,留下了還在震驚中久久不能回過神來的復顏妤。
暗衛的消息來得很快,到了晚上的時候就有了消息傳回來。
「如果沒錯應該是二皇子讓人去綁了蘇家小姐,本來是打算利用蘇家小姐讓皇上您就範的。卻怎奈下面的人不守規矩,吃了些就便想去非禮蘇家小姐,哪知道蘇家小姐寧死不屈,就……」下面的話暗衛沒有再說下去,即使如此復顏妤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心裡恨那個欲非禮蘇慕芷的人卻又心疼蘇慕芷,到最後的時刻她居然還相信自己會去救她。
也許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早已經註定的。
「李銘添現在在哪裡?」
「回皇上,出事的當天下午二皇子就帶著家眷出了城,說是奉旨。」
「好一個奉旨,早不走晚不走。」
「皇上,需要把二皇子抓回來嗎?」
復顏妤想了想,這件事情茲事體大,事關到蘇慕芷的名聲,張揚出去未必是件好事,只是如果不處理李銘添她又心有不甘。蘇慕芷差一點慘遭歹人傷害,這口惡氣不出怕是要憋出病來。
「不用,此番前去,沿途條件艱苦,說不定患上惡疾,並不一定能到封地。」
復顏妤話一出,暗衛自然便明白復顏妤的意思,退了下去。
一天的國事、私事下來,夜色已深。復顏妤揉著疲憊的雙目,卻不知道要不要回自己的寢宮。
其實無論是誰對動氣,不過就是一時的火氣,對於蘇慕芷可是真的生氣了,遇到自己騙自己說是浣衣女工不說,還幾番三次如此。
如今想來,當時蘇慕芷看到自己的眼神,和那種欲言又止的神態,都是在用另外一種方式說明自己的身份,只是自己當初疏忽了。
「皇上,已經一更天了,該就寢了」門外的太監又一次進來,復顏妤揉揉發酸的眼睛,起了身。
門口的太監和宮女早已經候在那裡,包括秋韻和董玥,見復顏妤進來都欲行禮,被複顏妤免了,生怕這麼大的動靜吵醒了早已經安睡的蘇慕芷。
「你們都退下吧!」復顏妤揮退了左右,只留下了秋韻和董玥。
「夫人,夫人似乎一直都在等皇上」蘇慕芷雖然沒說,可是眼睛不停的朝門外看,想來是在等復顏妤。
「知道了,不早了,你們也去睡吧!」經歷了這麼多的一天,大家無論是從精力還是體力上都疲憊不堪,眼底是藏不住的倦意。
「夫人的葯已經按照皇上的囑咐塗上了,只是,只是夫人似乎有些排斥,奴婢覺得,覺得……」
秋韻欲言又止,復顏妤便道:「不要因為今天的事情影響了我們的關係,有話就直說,今天的你還真讓我不習慣」復顏妤對自己的稱呼從「朕」變成了「我」,讓秋韻的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奴婢的錯,讓皇上和夫人近在咫尺卻不能相見……」
「起來吧!」復顏妤扶起秋韻,「這些事情也不是你們所能左右的,太上皇給你們的壓力其實不用想也知道。今天我太心急,所以,所以才……事情牽扯到慕芷,我就不能客觀的看待」復顏妤無奈的笑了笑。
「換我也會這樣,關心則亂,好在夫人沒事。」
「她,她的臉……」
「山裡救了夫人的獵戶說是夫人摔下山崖的時候弄的,夫人,夫人身上的傷也……」
「我知道」從土坑裡刨出蘇慕芷后給她洗澡的時候就看到了身上還有大大小小的傷疤,可見當時從山崖落下去的時候是怎麼一個樣子。復顏妤的心抽抽的痛,卻又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面對蘇慕芷。
黑暗的內室,復顏妤靜靜站在門口,好一會才適應黑暗。輕輕靠近床邊,床畔的人長發遮住了大半的臉,只露出一邊未受傷的側顏。復顏妤心疼,就連睡夢中都要這般的遮掩,可見這個傷對蘇慕芷來說是多大的傷害。
發顫的手正欲撥開那遮住臉的長發,卻聽到細細的一聲「不要」。
「還沒睡?」
「嗯。」
「在等我?」
蘇慕芷說不清楚是在等復顏妤還是因為白天里睡得太多,黑暗裡看不清復顏妤的表情,可是不用看,她大概就能猜到復顏妤此刻的表情。
「怎麼不說話?」等不到蘇慕芷的回答覆顏妤有些擔心,更多的是心疼。若是這個傷讓蘇慕芷自卑一輩子的話,她不能原諒自己。
「不知道說什麼好」已經恢復的差不多的聲音,讓復顏妤吊著的心放下來不少。
「你的聲音好了很多。」
「謝謝皇上的藥丸,確實好了很多。」
「你喊我什麼?」
「皇,皇上……」
「以後沒人就還喊我顏妤,可好?」未等蘇慕芷回答,有些發涼的唇便落在蘇慕芷的唇上,只是輕輕一吻,復顏妤的眼淚就經不住落下,一滴滴,全都落在蘇慕芷的臉上。
「你哭了?」蘇慕芷伸手,冰涼的臉上兩股溫熱。
「我好害怕,害怕這輩子真的見不到你。無數個夜裡,我被這樣的噩夢纏繞,你好狠心,居然看到我都不認。那時候我常會想起小翠,想起她和你總有些重疊的地方,我笑自己一定是太想你才會有這樣的錯覺,沒想到不是我多心。」復顏妤泣不成聲,若是當時自己進一步去求證,是不是一切都不會是這種樣子了?
「如果換成你的話,你也會逃避的,不是任何的壓力。若不是秋韻和董玥說你昏迷不醒,我大概還會生活在山裡。起碼在那裡我不需要面對這麼多的人和事,可以簡簡單單、平平淡淡。」蘇慕芷壓低的聲音里是淡淡的哀愁,山裡的生活雖然艱苦,可是和皇宮裡這些比起來卻顯得格外的珍貴。這也是蘇慕芷會說出這一番話來的原因,進宮不過幾個月,卻經歷了自己一輩子都不曾經歷的事情。
蘇慕芷的話讓復顏妤一時找不出任何反駁的話來,皇宮裡一向不平靜,妃子間的爭寵、皇子間的奪權、太監和宮女間利益的爭鬥每天都如一本扣人心弦的小說一樣,在皇宮深處不停的上演著。
「不早了,睡吧!」在蘇慕芷的額頭落下一個吻,復顏妤起身,打算回御書房。
「這麼晚了,你,你不睡?」見復顏妤要走,蘇慕芷有些猶豫的開口,矛盾的心情既想復顏妤留下來,卻又怕自己那些不堪的傷痕會嚇壞了復顏妤。
「夫人是在邀請我同床共枕嗎?」復顏妤試圖用這樣的方式讓兩個人之間的氣氛自然一些,只是一切好像卻又回不到從前一般,蘇慕芷的沉默讓復顏妤默默嘆了一聲,折回了御書房。
御書房裡被榻齊全,只是闔著眼卻怎麼也睡不著,所有的記憶像在腦中不斷重複一幕幕,似乎就發生在剛才。
雪夜裡,天冷的就算是燒足了炭火也不覺得熱乎。復顏妤赤足在皇宮裡奔跑著,身後跟著幾名太監和宮女。忽的復顏妤停住腳,對著身後的太監和宮女道:「爾等都回去,朕只是回自己的寢殿而已,你們不要跟來。」
復顏妤走後原本就不乏的蘇慕芷心裡滿是酸澀,卻被一聲很響的撞門聲嚇住,還沒回過神來便被一個冰涼的身子給抱住。
很快就有宮女端來了燭台,只見抱住自己的人一身明黃色的中衣,赤*裸的雙足已經凍的通紅。
「你這是幹什麼?」蘇慕芷咬著唇,想掙脫開復顏妤的懷抱,卻無奈被抱的太緊,幾次掙脫都沒掙脫開。
「我想和你一起睡」有些露骨的話惹來身後宮女們的輕笑,復顏妤面子上有些掛不住,屏退了左右。
「這麼大的人了,不知道冷嘛,就這麼貿貿然跑過來。你現在是皇帝,身系千萬黎民百姓,怎麼能不愛惜自己的身子。」蘇慕芷說出來的是雖然是責怪的話,可是語氣里卻是藏不住的心疼,讓鬱悶了一天的復顏妤心裡好受了許多。
「突然想你的緊,也就顧不得這麼多了。」
「那些個太監、宮女是怎麼了,你不知道輕重,他們也不知道嘛,也不阻攔你,就由著你這麼去?」
復顏妤得意的抖了抖眉毛,「朕是皇帝,朕不樂意,誰敢多說?」
蘇慕芷輕搖著頭,一臉無奈的樣子,「快去床上躺著,也不怕著涼了」話音還未落地,復顏妤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可急壞了蘇慕芷,連推帶拉的把復顏妤摁到了被窩裡。
「還是慕芷的被窩暖和」復顏妤喜滋滋的看著身旁的蘇慕芷,想抱,卻又擔心自己身上的寒氣。
「嗯,暖和皇上就快點睡,還要早起早朝呢!」像無數個兩人一起睡的夜晚一般,輕輕相擁。
都說後宮是前朝的風向標,即便是蠻的再好的,可是哪有不出門的壞事,消息就像長了翅膀一樣,飛入到那些位高權重的國家棟樑的耳中。
早朝一開始,眾臣便一個個上奏,不是說復顏妤到了大婚的年齡,就是國家不可未來無繼承大統之人。一個個胡攪蠻纏,大道理一套一套的。他們的意思復顏妤都明白,無非就是要讓她結婚生子,過上他們嘴裡所謂的正常生活。
「不知道眾愛卿可有什麼好的提議?」復顏妤乾脆順著他們的意思,看看他們到底有什麼花樣。
「大堰的皇子來求親」吏部尚書第一個站了出來,復顏妤看了看,便站起身,頗有些嘲諷的問道:「前陣子大堰似乎還想吞併我大堂,如今你讓朕和他們的皇子成親,這算不算拱手把我大堂送給大堰?」
「這,這……」吏部尚書一臉慘白,想起家中大堰皇子送來的一箱子黃金,心裡有些肉疼,可是比起自己的腦袋,還是打算下朝之後把那箱子的黃金給退回去。
「張大人太不像話了,知道的是你為皇上招親,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私通敵國。」
「陳大人,東西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我張天釗一心為皇上著想,你按著個罪名在我身上是何居心?」
「我倒要問你是何居心……」
「好了」見二人吵得不可開交,復顏妤只得出聲打斷,「廟堂之上,二位大人像街頭的潑婦一般,成何體統?這事今兒個就說到此,朕的事情朕自然是有所安排的,就不勞各位大人了,還是討論國家大事來的要緊一些。聽說北方遭遇了幾十年未遇的寒潮,各位到是給朕想想主意。」
隨著復顏妤的話,朝堂之上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唇槍舌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