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故人來訪
我壓根沒想過關羽竟然現在字不是雲長,更沒想過先碰頭的不是劉關張而是劉趙關。
在我被嚇暈后的次日雪便停了,之後兩個未來註定會納入阿備帳下的牛人便一起給那些倒霉的村民修房子。阿備也幫忙,三個人有說有笑的,我真搞不懂這些傢伙,都快生死相搏了,竟然還會笑得這麼開心。難道是我簡雍內心太猥瑣陰暗,而他們就算不能說光明磊落也比我春光燦爛?
他們花了大概七八天的時間才將那些個房屋重新修復好。然後關羽跟趙雲在村外合計了決戰地。就在俺們家門外小樹叢里。你們說說,武聖關雲長PK萬人迷趙子龍會是何等場面哩?
那個,什麼天上地下打得稀里嘩啦七里八叉噼里啪啦,嗯哼哈嘿,啊……
是黃易式玄乎心靈對決還是周董式黃金甲牌舞蹈武術?
就我個人看這兩位牛人PK看上去就跟寫實版街霸或者軍人互博沒多大差別。也就是閃躲騰挪,拳腳相加,僅此而已。不過就算是如此那力氣也忒大了些,那叫一個地動山搖啊!我也總算知道為啥說古人的飯量比以後一兩千年那些靠計算機和機械混日子的現代人大多了,水滸里那些爺們動輒就是一拳打散某某樹,也難怪之前村子里那些普通的民房跟蓮花河畔似的一推就倒哩!
這不,許多樹林里那些小個兒的娃娃樹都讓他們給禍害了。第一天就弄斷至少四五十顆拳頭粗細的樹苗,幸虧現在沒青苗費,我也乘機撿這不要錢不用砍的便宜。
他們連著禍害了三天,我家的柴火也都快堆滿小院了,然後趙雲莫名其妙的不告而辭。
「是長生贏了。」劉備笑眯眯對我解釋,「子龍認輸離開了。」
「哦,看來就算沒青龍偃月刀關羽武功還是要比趙雲好一點點啊。」
「什麼,什麼刀?」
「沒什麼,」我笑嘻嘻說,「不過阿備啊,你武功跟關羽比起來如何啊?」
劉備老臉一紅,尷尬道:「只能與長生、子龍抗衡七八十個回合而已,遠遠不及。」
「也算不錯啦,總之比咱強幾百倍哩!」咱打哈哈。
趙雲走後沒兩天又下了一場大雪,至於關羽就暫時住在阿備家裡,我也經常能看到他。可惜關羽跟我態度不是很好,我也不知道哪兒得罪他了,難道跟貫中哥說的很像,關二爺對咱文人很看不起?我猜想他肯定是吃了文人的苦頭,搞不好連那被他砍死的也是個文人。我可不會問這種冒失問題。咱是文官,骨頭酥鬆,咱可吃不消關二爺的老拳一揮。不過咱什麼人哪,沒皮沒臉,見面就笑嘻嘻的打哈哈,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加上估計阿備也跟關羽說過很多我的事情,他看我的神情總算舒緩了許多。可惜我跟他卻還是談不來。
就這樣之後連續下了四五場雪,交通越來越不順暢,即便是如此,我還是從經常冒雪前往城內與他師哥太爺公孫瓚見面的阿備口中知道了很多外界的情況。
就像我猜測到的,南邊的局勢果然越發緊張了。在早先時候,也即今年的盛夏,整個中原及河北的大部都發生了史無前例的大旱。這是導致動亂的直接導火索,但朝廷依舊是只顧自己快活,根本沒有一絲一毫賑災的意思,也不知道是那位漢靈帝被十常侍蒙蔽了真不知道呢還是壓根就以為百姓餓死一兩百萬沒關係?秋天的絕收導致了冬天的饑寒交迫,偏偏光和六年(183年)的冬天,也就是現在,異常的冷。聽說東海東萊琅琊等處,也就是大致上山東那片,連井水都冰結了足足有一尺多厚,也不知道這是不是因為這個時代的井挖的太淺,井水溫度無法保持在零上的說?
不管如何,井水冰結至多也就是自然現象,但古人特別是篤信太平道的那些傢伙偏偏謠傳這是天降異兆,上天對無德暴君的憤恨。這已經是夠煽風點火的了。加之大旱之年冬季,百姓們家無積儲、忍飢挨餓還要受凍,偏偏與那些草民百姓形成絕對反差的是那些豪強們卻依舊花天酒地,即便是那些知道收斂些的,也能每日飽餐,卻不肯舍粥放賑。誠然,這一方面也是豪族為了顧慮萬一明年甚至後年還是災年,本身糧食有限,為了自保計。可這樣做本身在那些缺少朝廷撫恤的饑民眼中,就是為富不仁。
「很多窮人家的孩子都因此而被活活餓死了,還有聽說,已經開始出現人吃人的事情了,」劉備說到這兒,嘆了口氣,「這樣下去如何得了啊?」
已近年終,我又像以前那樣前往阿備家拿阿備從城裡帶回來的東西,順便聽聽阿備說了些什麼。阿備說著說著直嘆氣,而關羽則不斷地小聲勸慰,至於我,我什麼都沒說。
阿備就是這個特好,雖然他跟老曹一樣也是一標標準准野心勃勃的梟雄,可我知道,他對百姓可是真的好呢。要不日後他N次都落難到寄人籬下的份上為什麼總是能東山再起,總有那麼多百姓誓死追隨呢?將心比心,要是老曹落到阿備那地步寄人籬下,哪怕只有一次,那……
再退一萬步說,就算阿備跟崇曹黨那些小菜鳥們說的一般:「虛情假意,看了都噁心」,可能夠一直虛情假意待老百姓好的,那就算他的本意是虛情假意又能怎樣呢?員工是願意跟著一直虛情假意用實在慷慨薪水和廣闊的發展機會招募你的老闆呢還是願意跟隨直白告訴你別指望升職進入公司核心高管層了、我雇傭你就要你給我賣青春和血汗的?
「憲和,憲和!你在想什麼哪?」
劉備輕輕呼喚,這才將我從肆意的胡思亂想中喚醒。多了個外人關羽劉備現在更習慣用我的表字稱呼我,真見外。
「對不起,」我向他道歉。
「沒什麼,」劉備沉默了一會兒,「憲和,如果局勢依舊像現在這樣,朝廷對饑民不採取任何手段的話……」
他話只說了一半,意思卻是再清楚不過的。
我說:「就算現在就順應民心也晚了,除非有雷霆手段嚴懲貪腐對百姓大加周濟,否則肯定就是明年了。」
咱說的是便宜話,他們對未來一無所知咱可知道得清清楚楚,光和六年是癸亥年,光和七年就是大名鼎鼎的甲子年。話說咱別的啥都記不得,那句張角同學吵吵嚷嚷叫得山響的「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可是連初中生小學生估計都讀過的玩意兒。
「明年,明年,」關羽把我的話念叨兩遍,他皺眉問,「既然如此,那為何現在不提早做些準備?」
「現在就準備,」我故作驚訝狀,「天啊,難道長生你覺得朝廷可欺,現在準備難道是打算起兵作亂嗎?」關羽現在這個表字叫著真讓人彆扭,也不知道為啥他現在表字叫長生的。難道也是擔心被官府通緝,半道改了不成?等有機會非逼他改回來不可。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關羽為自己開解,「可是準備軍械需要不少時間呢!」
我知道他的意思,的確,臨陣磨槍肯定來不及。
「那也不行!」我說,「私下大量囤積軍械便是謀逆,按大漢律當斬。」
我微微抬高聲調。
我是故意的,嘿嘿,就是為了壓一壓關羽這傢伙的傲氣。我不打算扮演阿備的孔明徐庶,咱人懶,那確實太勞神了。可咱也不想日後說個話提個建議還被人無視。關羽是阿備手下的未來第一大將,壓住他就沒人敢跟咱頂牛。
關羽似乎在思索,過了一會兒,他低下頭:「那怎麼辦?」
服軟啦?我竊喜,看著阿備也用渴求的眼神注視我更是暗爽不已。
「其實也很簡單哪!」我說,「玄德,你去太守衙門投個書信提醒下校尉大人就是了。我聽說校尉大人很通情理,只要你提前招呼一聲,言辭再誠懇些,估計校尉大人應該部分允准,就算什麼都不說日後追究起來肯定也會從輕發落。」
沒辦法,見外就見外吧,多了一個關羽,劉備現在喊我表字,我也只好喊他表字。我指的太守衙門當然就是范陽郡的,畢竟涿縣歸屬范陽郡統轄嘛。而校尉其實就是太守本人,因為鄒靖還兼領護烏丸校尉,這個官職比較顯目,身為護羌、護匈奴、護鮮卑等重要特殊官職遠遠比一個區區普通郡守彰顯,何況兩者大致等級,後者雖可說是加銜兼領卻是固定的正式職司,比那一撈一大把的太守好聽多了。所以,范陽郡的人士大多尊稱咱們的市委書記鄒靖鄒大人一聲校尉大人。
「啊?」劉備愣住了。
「玄德,又怎麼啦?」「憲和,難道你打算繞過伯珪?」「繞過他?奇怪了,他是他你是你,關他什麼事兒?」「可是這樣太不夠意思了!」
仗義,可愛的仗義,但現在突然變得討厭了。
「什麼意思不意思,」我故意怒道,「黃巾之亂難道就在今天嗎?現在還只是捕風捉影的事兒,八字還沒一撇哪,難道你就要弄得滿世界都知道嗎,你有幾個腦袋夠砍哪?」
「可是……等等,憲和,你,剛剛說什麼,黃巾?」
「呃……」我啞然。
傷腦筋,都讓阿備弄糊塗了,順口把還沒發生的東西給拋了出來,我只好草草含糊敷衍過去。
不管怎麼說,阿備總算答應我要當這個出頭椽子,雖然說出頭椽子先爛,可現在已經是最後的關頭了,如果不在這個時候提前博得鄒靖等上流社會的青睞關注、建立一些小小的名聲,等黃巾被平定了以後鐵定還是老路做個雞毛大的官,日後爭霸天下肯定還是只能被富二代曹某人壓在屁股底下狠狠揉,那些名士們還是依舊青睞於老曹,對咱阿備冷眼相向。
險總是要冒的,不是嗎?
書信還是我寫的。
說真的,要不是我是簡雍,打死我也不相信阿備其實很不喜歡讀書,他那筆臭字說得難聽點,比咱這個從來這個世界才學慣用毛筆的客串文官簡雍還要丟人現眼。也不知道盧植到底看上了阿備哪點?怎麼像他這樣的大儒多少還說阿備也算是有才有德之輩。難道就是因為阿備在他弟子當中處事不錯,跟其他同學關係還算和睦?
我挖空心思好不容易才湊出了一篇臭烘烘的駢體信,自己看了都覺得丟人。讀了兩遍覺得大致意思算寫清楚了措辭還馬馬虎虎可以便將信交給阿備。
「我明天就去太守衙門投送。」阿備說。
「成!」
我笑得那叫一個開心哪。阿備還是要跟公孫瓚保持一定距離比較好,你別怪我黑心,誰讓那個叫公孫的傢伙不仗義呢?三國演義咱讀的次數不多,可咱多多少少知道那個公孫瓚當年肯定也沒咋鼎力支持過咱阿備,否則咱阿備何至於從富庶的河北平原硬是溜到早讓黃巾造反弄得地廣人稀的徐州還要受曹操呂布的氣?話說回來了,其實就像咱現在故意要咱阿備靠先見先覺打響點知名度瞞著公孫瓚,都是一個道理。公孫瓚是公孫瓚,劉備是劉備,就算兩人關係再鐵,還是兩個爐灶不是嗎?何況咱扶劉備是為的咱自個兒,至於公孫瓚嘛,那傢伙脾氣古怪,不太好說話。何況那傢伙特別喜歡武人,像咱這路文官去了肯定是熱臉貼冷屁股,白忙活。
阿備第二天就在關羽陪同下去了,來回單路程估計就要一天多,加上拜謁和等候的時間,我算了算估計少說也得三五天。不過沒事兒,反正現在還是冬天最後,除了嘮嗑啥也不能幹。
除夕前兩天時阿備總算回來了。回來時臉上有些笑容,我不知道他到底啥意思。
「成啦?」
「成了,」阿備說,「太守大人也覺得我說的有道理,所以特地資給我五百斤生鐵一百斤銅,腌漬牛羊肉五石。允許我稍稍鑄造些許兵器操練人手,但必須在萬一朝廷諭令到達,太守命令下發之後便立即編入官軍,不得以任何借口推辭,否則嚴懲不怠。」
要是平常肯定是不成啦!但現在已經是危如累卵,幾乎全天下的人都已經看出來了明年春天一定出大事兒,除了那個不知道為啥跟傻瓜似的對外界一無所知的皇帝陛下。不過太守准許阿備操練其實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咱這地兒本來就是蠻荒之地,就算阿備不告訴太守自個兒要操練兵馬偷偷搞了,只要他不腦殘不向河北中原發兵進取攻打城市,操練這一百多至多二三百個毛兵鬼才知道呢。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阿備多多少少也佔了他老師尚書盧植的光。
「這不很好嘛!」我笑了。
「可是,憲和,我總是覺得很不安呢。」阿備臉上流露出些許的感傷。
「玄德,我知道你是憐憫那些百姓,」我安慰阿備,「即便明年春鬧事,他們大抵也是被逼著餓得實在沒辦法了才鋌而走險,這就是所謂官逼民反。可是他們既然反了,就是反賊,我大漢的仇敵。你身為漢室後裔理當平滅叛亂,這才是大義不是嗎?」
得,我自己都覺得自己說話太噁心。
什麼大義?官府當甩手大掌柜,閉著眼睛隨便二房先生三房先生大肆撈錢,自己坐地分贓,平時天下太平時處處是春暖花開和諧世界,等鬧出事兒來不找根由自我反省卻恐懼自己的幸福生活一去不復返便先鎮壓再說。之後哪,反省?做夢,既然靠鎮壓就能生效,那乾脆以後有事兒繼續靠鎮壓維持,多省事兒啊?像這樣只知道撈錢和不擇手段維繫政權其他不管的朝廷哪還有什麼民心可言,沒民心的政權能永存不朽永不倒台才奇怪哩!
不過咱可不管你東漢政權會不會就這樣因民心喪盡而玩完,反正你玩完關我屁事,天下大亂已經快讓甩手大掌柜自己弄成板上釘釘子鐵定的了,到時候死人也不是一個兩個,咱阻止不了也沒法阻止,既然咱當不上聖人,那就隨波逐流得了,所以咱只能先顧自己。
我安撫了下不知道為啥突然變得多愁善感的阿備,抬起頭對阿備身側侍立的關羽說:「長生,那個東西都帶回來啦?」
「在,都在村口。」關羽對我的態度比之前又恭敬了些,難道這傢伙是屬驢的,非要咱跟老豬似的展示足夠鎮得住他的一點東西才會老實聽話嗎。
我暗自慶幸自己好歹也算懂點乾貨,否則還不讓這傢伙給瞧扁了?我掃了眼村口那些小獨輪車,隨便數了下。剛剛舒緩起來的表情再度微微凝聚。
「不對啊?」我看著阿備,「車子怎麼這麼多啊?」
超過四十輛。
阿備說的太守資給的是五百斤生鐵一百斤銅。我初高中學的物理都快忘光了,可我多少還記得生鐵密度大概是水的八倍,銅比鐵還要重。五百斤生鐵一百斤銅真的沒多少,就算顧及車輛承重不能裝很滿了不起三四輛小車就足夠。至於五石食物,那更是少得可憐的小小賞賜罷了。
「是,是,是……」阿備有些尷尬,支支吾吾。
還是關羽說道:「憲和,這是一位友人相贈。」
「是嗎?好闊氣的友人。」我走到其中一輛小車旁,隨便看了兩眼,笑了,「竟然用葛布做布袋,想必裡面裝著的定是珍貴寶物嘍?」
「是錢。」關羽說。
一整車的五銖,絕對沉甸甸的。還不是唯一的一個,至少有六車都是如此裝束,看起來少說也得有好幾百萬錢。
「是哪個故人如此闊綽?」我眯起眼暗自盤算著,越想越是疑惑,忍不住出口詢問。
「憲和,我……」阿備還是吞吞吐吐的。
我突然恍然大悟,「原來是,我懂了我懂了。」我哈哈大笑起來,「這是好事兒啊,我怎麼會怪你哪?本來我幫你找他就是為了你不是嗎?現在他主動找你這不正好嘛!他在哪兒,玄德,快讓他出來啊!」
話雖如此,其實咱心裡還是有些許芥蒂的。
說真的,儘管那人主動來找阿備正好是我希望的,可我還是不太希望自己被排擠出這些重要關鍵的歷史時刻。最重要的讓咱心裡不太痛快的是阿備這次竟然私下做了了決定,咱,嗨,咱……
哎,有啥說的呢?阿備竟然捨棄傲氣跟那人結交,固然八成是那人想通了,何況在這兩三個月里局勢正如同我之間所預告的那樣越發惡化,所以醒悟過來后那人轉過來主動刻意來討好阿備。這樣就給了阿備面子和台階,只是這件事兒多少也是個訊息:咱們家阿備在我唐僧式長期調教下總算開竅識時務了。他沒有因為上次那人輕慢於他便耿耿於懷,而選擇了接受致歉。
這算是我的驕傲還是憂患呢?也許……是憂患吧,畢竟咱可不是君子,咱還指望著阿備能多依賴咱幾年,也讓咱多撈幾年外快哩。當然啦,我是不會都表現在臉上的。
「他就在後面。」
劉備見我神情自若,這才鬆了口氣,臉上多了些笑意,對我說,「憲和,你稍等片刻,我馬上去叫他來。」
劉備轉身離開,我就在原地等待。我緩慢的左腳換右腳,免得自己腳被凍麻。就這樣悠閑等了一會兒。而後……
「簡兄弟,好久不見。」
蘇雙笑容可掬的對我拱手作揖。
你瞧,這冤大頭還不是主動拎著錢包上門啦?所以俗話說得好,識時務者才為俊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