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現在時間是東漢中平六年九月,漢少帝劉辯已被廢為弘農王,陳留王劉協剛剛被董卓推上帝位。
洛陽百姓低聲議論,紛紛猜測少帝讓位陳留王的原因,提到董卓時卻都噤聲不語。
憬集一邊聽著頭頂人群的私語,一邊邁著短腿在人群中穿梭,偶爾從女人的裙擺下鑽過,又從男人的衣擺下跑過,還險些被人踩著,好不容易才尋了個空隙從密密麻麻的腳里脫離。她跑進小巷,回頭看了眼人群,凄凄慘慘地想,別人穿越好歹是個人,她怎麼就是只貓啊。
還是只巴掌大小的袖珍貓。
到了這裡第一次出門,過個街就承受了這麼多胯下之辱。以後會怎樣?畫面美得她不敢往下想。
果然凌鈺說得沒錯,她這副樣子出來分明就是找死······
但是也確實如凌鈺所說,她現在的確是能看見人們手上鮮艷如血的紅線,細細的一條纏繞在手腕上。
憬集站在深巷中巷尾的一堵牆下,往後謹慎地看了看,而後邁著步子鑽進了牆裡。尋常人看這不過是一面牆,但這實則是一棟兩層閣樓,樟木所砌築,二樓有懸挑出的樓台。憬集因這矮小的貓的身子爬樓梯去二樓太過費勁兒,便在樓下喵喵地叫了好幾聲。
這樣殷切的呼喚卻沒有將凌鈺呼喚下來。
憬集泄氣地倒在書案邊的軟墊上,不禁回想起事情的始末······
她不過是像平常一樣睡著覺而已,醒來的時候卻變成了一隻貓。呵呵,不是變身,是一隻真真正正的、如假包換的、毛色灰藍的貓。
再通俗些講,就是吃老鼠的那種貓。憬集當然不會去吃老鼠,而且她都不能熟練地運用這副貓的身子。
她以為自己不過是在做一場夢,便好奇地在眼前揮了揮爪子,又使勁伸長了腿。突然頭頂上一聲冷淡的笑聲:「一隻貓就別臭美了。」同時一個穿著藍色深衣,峨冠博帶的男子蹲了下來,伸手就來搭她的爪子。憬集咻的一下把前爪收了回來,卻因為動作浮誇,不小心抓到了貓耳。
哎喲,疼!
疼?!憬集瞪大眼睛,驚恐地大叫一聲:「喵!」
做夢為什麼會疼?!
這不是夢?!她怎麼變成了這樣?!
憬集把這些問題一股腦地倒出來,卻只是幾聲聲調不同的「喵喵」聲。她悲痛地捂住眼睛,她不能說人話了,她變成了一隻貨真價實的禽獸。
「這當然不是夢。」男子模樣俊秀,眉眼間帶著軟化的柔和,眼神確實淡漠的「你變成這樣是因為你上輩子造孽太深。」
這個人能聽懂她的喵語,於是憬集又問:「我罪孽深重為什麼要把我變成貓?我可以做一條狗的。」
饒是男子如此清冷的模樣,也不禁對憬集側目,淡淡然地說:「狗要吃屎的。」
憬集默然,暗嘆自己這種不分場合都想開玩笑的性子什麼時候能改改。
男子伸手將憬集從地上提起來擱在了書案上,自己施施然地坐下,拿起一旁的水杯湊到憬集的嘴邊,憬集的確是有些渴了,便將嘴湊了過去,男子想起這是自己用的水杯,憬集現在又是只貓,便將水杯拿開了:「暫時回不去。」
暫時?那還是能回去的。憬集寬宏大量地當即將男子方才喝水的戲弄拋開,往前邁了兩步:「喵。」
那我什麼時候能回去?
男子的手指在案上叩著,一下一下彷彿都敲在憬集的心上,但卻不回答她的話。
憬集瞭然地點點頭,蹲坐下來,大方地將自己的一隻爪子伸出來給男子搭,男子掃了眼憬集,不置可否地牽了牽嘴角。憬集趕緊殷勤地將兩隻前爪搭在了他的手背上,男子卻把手慢慢地從憬集的小爪子下面抽了出去。
憬集心想看來得撒撒嬌了,於是看準男子的懷裡,後退幾步,然後跑起來一躍······砰一聲滑到在了桌子上。
她目測得挺好的,現實也太殘酷了。
真疼······
男子挑了下眉毛,「你這是做什麼?」
「喵。」
求求你告訴我吧。
「我在想怎麼能給你說得清楚。」
憬集:「······」
男子名喚凌鈺,是個如假包換的神仙,不,大神仙。每個人多多少都會做些孽,有些人在閻王爺那裡贖罪,有些人則是由司職的神仙引導贖罪。
而凌鈺就是這樣的神仙。他專門是管轄那些斷姻的人的孽。
斷姻的人指的是那些斷了別人姻緣的人。憬集上輩子就是拆散了太多人,所以才被凌鈺給召喚了回來。
召喚?憬集覺得自己果然是個禽獸······
可是她為什麼是只貓啊?
美其名曰,沒有找到合適的宿體。
而憬集就是要幫那些有姻緣的,但是紅繩卻要斷裂的人在一起。只要將他們兩人的紅繩連上就行了。當有姻緣的兩個人靠近的時候,兩人手上的紅線會纏繞在一起。
本身是天作之合的兩個人之間的姻緣是能被斬斷的,這裡面的原因數不勝數。原來上天定下的姻緣也能被人為改變。可見人定勝天這個詞所言非虛。
等到她將上輩子的罪孽贖清了,就能回去了。這事情太過荒唐,憬集很懷疑自己能不能回去。可是現在,她除了接受,已經別無他法。她可不願意一輩子都當這麼一隻手無縛鼠之力的貓。
憬集能利用愛情變成人形。每一次完成委託的任務,就能得到那兩人混合在一起的一瓶愛情。他們愛情的深淺與憬集維持人形的時間成正比。但是具體有多短,具體有多長倒無從得知。
憬集對此大為不滿,凌鈺作為一個神仙卻不能施法術讓她變成人形,她根本就無法熟練地運用四條腿。
跑著跑著她還忍不住要直立行走。
可是凌鈺偏偏就不能。
「憬集······遠行而至的意思。」憬集樂了,沒想到凌鈺這個神仙挺有文化的,連這麼生僻的意思都知道。
隨即凌鈺淡漠的眸光看著憬集,語氣始終淡淡的:「一隻貓用這麼有深度的名字沒什麼用。」
憬集抗議:「我是個人。」
「不要調皮。頂多算你是只貓妖。」
憬集想著想著就打了個噴嚏。這貓身體太小了,憬集打個噴嚏都讓它後退了段距離。憬集只得抱怨凌鈺不給自己找只大點的宿體。這時候凌鈺從樓上下來,盤腿坐在憬集的身邊,從懷裡拿出了手指粗細的小瓶,是細白的瓷瓶,像圓一樣的形狀,做工相當精巧。
「這是什麼?」
「讓你變成人形的東西。」
凌鈺將紅絹布扯開,憬集湊過去看,裡面是深紅色的一片霧氣。
「吸。」憬集的鼻子皺皺,瓶子里的霧氣卻紋絲不動。
「你連吸氣都不會嗎?」凌鈺此時也頗有些無奈。
憬集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我還沒學會刻意吸氣。」
「那你把它吃下去。」
憬集試了試,瓶口太小塞住了她的嘴。憬集自作聰明地向上仰著嘴示意凌鈺倒進它的嘴裡,凌鈺垂了眼瞼,始終維持著出塵般淡漠的神情:「你沒見過貓舔水嗎?」
憬集這才恍然大悟,把小小的舌頭伸進小瓶里一舔。帶著略微的甘香味道,還有大片的苦味。憬集頓時閉緊了眼睛吐舌頭:「好苦好苦。」
待她睜開眼睛,眼前已經是凌鈺的胸膛。她抬頭看凌鈺,凌鈺的眼底氤氳著一片霧的光澤,眼神里卻帶著常年的孤寂。
憬集心頭如同電擊般顫慄,這個眼神,看得她好心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