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御風
廬華不知自己哪裡做錯了,和小豬一打照面,它就一臉哀怨地看著自己,活像他搶了它的豬郎君……呸!什麼比喻!
芙玉忍俊不禁,上前收了錢袋,打開食盒,從中拿了塊梅花酥酪,喂向了自己悲傷的徒弟。舒棠「啊嗚」一口咬住酥酪,香的她舌頭都要掉了。
怎麼會有這麼好吃的點心!
見它高興了,芙玉也就高興了,自己捻了塊榛仁糕,吃后道:「的確好吃,勞上仙挂念了。」
廬華一臉見了鬼的表情,「你對我怎麼和對南檀似的?!哎,你對我還是免了這套吧,好吃就成,那我便告辭了。」
看在他給自己帶美味餐后甜點的份上,舒棠對他晃了晃尾巴,芙玉見狀,第一次對他開口送別:「走好。」
於是,廬華上仙又帶著見了鬼的表情離開了。
舒棠畢竟是頭豬,兩根白蘿蔔吃過,仍能風捲殘雲般將剩下的糕點一掃而空,看的芙玉默默掂了掂廬華給她的錢袋,看看銀子夠不夠多,免得餓到它。
小小波折后,一人一豬便立刻趕去了人間。舒棠以前聽過一句話,叫做「天上一日,人間一年」,不過,當她見到豬圈裡那隻熟悉的母豬時,她便把這句話自動歸類為謠言。
還是原來的老母豬!還是原來的味道!——搶到最佳喝奶位置的舒棠如是想到。
這應該是她最後一次見所謂的親生母親了,芙玉趁家中主人不在,將它放入了豬圈。沒想到,此時正是仔豬們喝奶的時候,循著本能,舒棠也沖了過去。
待她喝足,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忙顛顛地跑到了豬圈旁。回頭瞧了眼老母豬和她的「兄弟姐妹」們,舒棠毅然決然地躍出了豬圈,走到芙玉腳下。
修鍊以後,她的身手似乎矯健了許多,作為一隻豬,當真是件值得驕傲的事。
默默看了看徒弟身上沾的泥土和草屑,芙玉抬手使了個清訣,把小豬變得乾乾淨淨,這才拎起它,瞬間來到了應城外的空地上。
芙玉站在原地,給自己和徒弟各施了幻術,這才放心走進城門。
在來來往往的人們眼中,抱著豬的芙玉上仙,不過是個摟著襁褓走路的普通少婦。這一大一小在街上走走停停,襁褓里的女娃娃特別聽話,不哭不鬧,只有在遇到好玩的物件時,才會伸出小手碰碰。
走了一會兒,竟遇上個現場用木頭雕刻小人的手藝人,舒棠覺得新鮮,便要去看。不料,她的蹄子剛碰到小人,那手藝人就不樂意了,絮絮叨叨地道:「小孩子下手沒個輕重,大人怎的不管管?萬一把東西碰到地上怎麼辦?」
舒棠嚇得忙縮回蹄子,怯怯地看著師父。
芙玉看到它這副模樣,柳眉蹙起,道:「你嚇到她了。」說完,她摸了摸袖中剛換的銅錢,問:「你這物件,要多少文錢?」
手藝人一愣,沒想到這少婦穿的這般普通,倒是個肯給孩子花錢的。他眼睛一轉,道:「不多不少,正是一百文。」
舒棠對古代這價錢沒有概念,但聽他語氣,也知這其中有問題。偏偏她師父是個死心眼,且又不懂某些商家的奸詐狡猾,決定要買就一定會買。眼看著她就要掏錢了,舒棠忙伸出蹄子去攔。
然而蹄子不夠長,她怎麼都夠不到,只好轉而去抓師父的衣服。不過,她一個不小心,卻是把蹄子摁到了個軟綿綿的地方,嚇得她立刻收回了蹄子。
舒小棠!你瞎摸什麼呢?!你居然敢摸師父的那裡,把你四個豬蹄一起剁了都難以抵罪啊!
她心裡正在瘋狂地咆哮,芙玉身子一頓,低頭去看。可舒棠現在哪敢和她對視,手忙腳亂地把臉埋進兩隻前蹄里,只露出個粉嫩的拱嘴。
芙玉沒來由地笑了下,問道:「你到底想不想要?」
露在外面的拱嘴左右動了動,表示不想。
於是,芙玉收回了手中的錢,「她不想要了。」說罷,起身離開,只留後面氣急敗壞的小販嘟囔,說她買不起還裝模作樣。
本以為以師父的性格非要回去找他認認真真理論一番,沒想到,她竟真的這麼走了,令舒棠吃了一驚。
芙玉邊走邊道:「你不要再蒙著眼睛了,這樣蒙下去,可是看不到好東西了。」
見師父並沒有計較她先前所犯的過錯,舒棠悄悄鬆了口氣,紅著臉撤下了遮臉的蹄子。
在街上連吃帶逛地走了一天,轉眼便到了晚上。仙界也有夜晚,且月亮又大又圓,舒棠卻是更喜歡人間的月亮,比仙界月亮小上許多,偏就讓她覺得,這才是月亮恰到好處的大小。
舒棠自己沒頭沒腦地矯情了下,這才將注意力轉移到自己住的這客棧上。
客棧雖不大,可由於師父大人出手闊氣,要了最好的房間,所以布置還算精緻。屋內擺著些植物花草,不知哪位名人的畫作掛在牆壁上,頗為雅緻。
師父不在,臨走時給屋子布下了結界,舒棠沒什麼顧忌,便在地上打滾玩,卻不小心撞到了桌角,抱著頭哼哼唧唧地叫了起來。
然而,還未等她這疼勁兒過去,便聽到窗戶那邊傳來了個清澈動聽的聲音:「咦?有個娃娃掉地上了?」
舒棠嚇了一跳,師父明明已經布下結界,怎麼還會有人闖入?
她轉過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只見原本擺著花盆的窗台上,現在蹲著個俏生生的小姑娘,手裡還費力地抱著那花盆,生怕它掉到地上。
舒棠習慣性地想哼唧一聲,卻忽然想到自己被師父施了幻術,在別人眼中自己不過是個小娃娃,當下閉了嘴,安安靜靜看著那小姑娘。
小姑娘看樣子是想跳到屋子裡,無奈手中捧著花盆,動作不大方便。琥珀色的眸子四下看了看,正要躍下,卻不知因為什麼,忽然放下花盆,竟眨眼間消失了。
舒棠一愣,坐在桌腳邊愣愣看著窗檯,還沒等她走過去,屋門已經開了,芙玉端著吃的走了進來。
見它傻愣愣地坐在地上,芙玉嘴邊帶了兩分笑意,把食物放到桌上,將它抱了起來,問道:「你在看什麼?」
舒棠伸出蹄子,指了指窗戶。
芙玉臉上的輕鬆笑意瞬間消失,放下小豬,走到了窗邊,蹙眉問道:「方才有人來過?」
舒棠哼唧一聲,點了點頭。
纖細的手指碰了碰花盆,芙玉眉頭皺的更是厲害。她回身將小豬抱起,放在桌上,又問道:「來人長什麼模樣,你可還記得?」
舒棠眨著眼睛咬了咬蹄子,然後沾了沾湯碗中的湯,努力在桌子上畫起了畫。
芙玉在旁邊看了半晌,終於忍不住道:「算了,你……還是先吃飯吧。」
舒棠:「……」她好像被師父大大嫌棄了。
悶悶地看了眼自己所作的畫,舒棠突然豬軀一震,覺得師父的嫌棄也是有道理的。
什麼是靈魂畫作?這就是靈魂畫作!
舒棠用蹄子抹去了這幅看不出是個人的靈魂畫作,開始默默吃飯。
芙玉一向不喜在人間使用法術,若不是怕徒弟被人抱走,她連結界都懶得設。這次,她卻是破了例,施法在那花盆上,想看看來人的模樣,然而,她將法印打在花盆上的時候,花盆沒有一絲一毫的反應。
是她又記錯了法訣嗎?
上仙大人又試了一次,結果和上次相同。她站在原處沉默了下,收回法印,轉過身坐下,陪徒弟吃飯。
既然徒弟還在這裡,究竟何人來過,便不重要了。那人既能破開自己的結界,若想不讓自己找到,自不是難事。
只不過,接下來的四天,無論芙玉去哪,都會帶著舒棠一齊,再也沒有獨自留下過它。
在外面玩了五日,舒棠算是見識了古代人的生活——有淳樸的吆喝,有走街串巷的藝人、小販,有談論詩書經典的翩翩書生,還有青樓之中的權色。不過,有些人與場景,和她想象中的古代仍是有些不大相同的地方。
因為有著修仙門派,街上到處都能看見各種各樣的修仙者,運氣好時,還能遇見賣丹藥的散仙。他們與尋常小販不同,身前擺著形形□□的瓷瓶,不吆喝,僅是安靜地坐著。而且,他們就算是坐在地上,也是一派仙姿,雙眸半睜半閉,既像打坐,又像打盹。
瞧見了丹藥,舒棠便不可避免地產生了好奇心。芙玉向來大方,這次卻沒給她買上一瓶,而是從自己長袖中掏出個小瓷瓶,道:「等你再修鍊半月,便可吃這融氣丹了,此時不必著急。」
舒棠將目光從散仙的攤子移向師父手中的瓷瓶,當下明白了過來。她師父這哪是對自己小氣了,分明就是信不過那散仙的手藝嘛。
說實話,自家師父情商低歸低,有時候還是十分霸氣的。
轉眼,這趟人間旅行已是第六日,芙玉也終於帶她離開了應城,趕去了下座城。舒棠原以為自己師父可以瞬移過去,後來才知道,這瞬移的法術能否施展乃是由兩地距離決定。兩地間隔太遠,與其幾次瞬移而去,還不如御風來的快。
舒棠不是第一次體會御風,可往常芙玉御風而行時,都將她抱在懷裡,這次卻是將她放在了自己腳邊。
在師父懷裡時,舒棠覺得御風是一件頗為享受的事情,感覺有點像坐飛機,雖在天上,感受卻與在地上別無二般。然而現在的她,四隻蹄子都處於凌空狀態,腳下虛空一片,抬頭是師父衣角,低頭是朦朧雲層下的江山美景,說不害怕絕對是假的。
一刻鐘后,伴隨著一路的心驚膽戰,舒棠終於重回地面。蹄子一落地,她登時覺得身子一軟,接下來,便是在芙玉的笑聲中趴倒在地上。
「你將來如若自己御風,嚇成這樣成什麼樣子?」芙玉邊說著,邊抱起了它,捏了捏它軟趴趴的耳朵。
舒棠表示十分不服氣,但她這次的確是慫了一把,只好在師父懷裡裝死。
芙玉一笑,輕輕捏著它的耳朵,走進了城門。不料,待她出城門時,兩個身著玄色衣裳的弟子忽然攔住了她。
其中一個弟子手持驗靈珠,而這珠子一碰芙玉,瞬間大放光彩。見驗靈珠有反應,他當下向上方拉開一枚信號彈,同時對其他守候的弟子大喊道:「她是外來修仙者!來人!快抓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