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51.50.49.48.4.4
【一更】
「我曾說過,你不要再來修仙,你怎就……」模糊的聲音幽嘆,「罷了,是烈猶自作主張封了你隱藏的記憶,又帶你從未來歸來,怨不得你。」
舒棠緊緊蹙著眉,聽著靈台中模糊的聲音,勉強撐起身子,卻再一次倒下。
「投機取巧,又心懷詛咒,稍有不慎你便會失心入魔,不人不鬼。原以為你是最為省心的一個,沒想到到頭來,你倒是最不省心的。」
「你到底在說什麼?」舒棠終於忍不住,在靈台之中問出了聲。
那聲音頓了頓,半晌,帶了點點笑意地道:「神力要被激發融合了,我最後一絲意識很快也將消散於世間……罷了,同你說了也無妨。」
那聲音又停頓了許久,忽然,靈台之中光芒大盛,舒棠只覺得魂魄脫離了身體,緊接著,她人竟已站在自己靈台之中。
站在她對面的是一藍衣女子,五官清秀,人恬淡而素凈,雖只靜靜站在那裡,卻給人以內心上的壓力。
脫離本體的舒棠此刻不再承擔身體上的疼痛,她垂眸摸了摸自己的右臂,抬首問道:「你是千輪?」
千輪未言,右手輕抬,一道光束直射入舒棠眉心。一瞬間,無數來自萬年之前的記憶洶湧而來,這些記憶不再是模糊的碎片,終於拼成了完整的段落。
原來,萬年之前,她正是輪迴真神——千輪所飼養的那隻小豬崽。
初到神界時,她尚未開了靈智,只吃吃喝喝睡睡,直到一天,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道:「這小東西倒是比之前的那些好玩得多。」
另一個聲音連忙道:「好玩什麼好玩!它又胖又笨又能吃,哪像我啊!英俊瀟洒氣度非凡不說,還能打仗當坐騎!」
一聽這語氣,必定就是赤焰獸了。
「在我看來,」那人不咸不淡地道:「它長的倒是比你友善多了。」
「……我要吃烤全豬!」赤焰炸毛道。
「你若吃了,千輪非要把你做成油炸赤焰不可。」
赤焰:「……」
……
舒棠本以為來自萬年前的聲音會離她無比遙遠,可只稍稍想到這裡,她已經情不自禁地笑出了聲。
那一日,她開了靈智,生命中不再只有吃喝拉撒睡,而是過上了聽玉佩說話、赤焰炸毛、真神閑扯的日子。只是她靈智太弱,僅可勉強聽懂大家都在說什麼,卻不能為其作出什麼其他的反應,這才令赤焰始終認為她從未開過靈智。
但是,即便是如此不明顯的情況下,世界上還是有一個人一直懷疑著她已開了靈智,不停地與它套近乎。那人不是聰敏的神獸,也不是她的主人千輪,而是那個看起來獃獃的剔透石頭,也就是現在的芙玉上仙。
明明是整個神界最呆蠢的存在,在這件事上,小玉佩竟然變得如此機敏,那時候的小豬崽覺得此事實在是頗為稀奇,且一度有些想不明白。
於是,日復一日的相處下,前世的小豬崽終於也動了修鍊的主意,想與那個喜歡纏著自己玩的玉佩說上一兩句話,即便是打個招呼也好。
這樣,她就能在小玉佩說「你能聽懂我說什麼嗎」的時候,得意洋洋地答一句:「當然能!」
只可惜,還沒等她找到修鍊入門的法子,神魔大戰已經打響了。
死亡,絕望……豬崽每日雖是生活在神界中,卻依然可以感覺到從蠻荒中傳回來的戰爭氣息。
萬年前記憶的最後,那玉佩被詛咒真神帶到了戰場,小豬崽鬼使神差地非要跟去,最終在戰場上被轟成血沫,屍骨無存。
意識的最後一刻,她很認真地想,若是小玉佩沒看到自己死去的樣子,那真是再好不過了。若是看見了,想必它會難過吧?
記憶恢復,舒棠心中半是慶幸半是難過。她慶幸自己不是什麼真神,只是個普通的存在,難過的是——她明明誰都不是,卻因為烈猶的誤解,一路被算計到現在。
對面的千輪靜靜看著她,忽然又抬起了手,在舒棠眼前輕輕一抹,道:「後來,神魔大戰結束,我了無生意,便將神力分為三部分。一部分給了蠻荒,使真神和神獸能保留意識與獸魂,可在萬年後復甦,另一部分給了烈猶,望他改邪歸正活下去。最後一部分,則是輪迴了你。」
「你死的無辜,又是整個戰場唯一能成功輪迴的魂魄,我便想著讓你代替我活下去。」千輪說完這句,苦笑一聲,「我騙他說自己會墮入輪迴,萬年之後再來相見。可我……我只願你代替我在這世上輪迴千世而活,再不願自己再活下去。」
「我對不起六界,對不起神界,對不起身邊之人,只因我一時僥倖自私,六界只剩三界,人心動蕩不安……」
她還在猶自說著,舒棠突然打斷她道:「為什麼你到現在都不能明白,你一開始明明什麼都沒有做錯,錯的是烈猶,還有自私的神界?」
千輪怔怔站著,又聽舒棠道:「若說你真的有錯,那便是你後來的優柔寡斷。你不能看清自己心意,又遲遲做不出決斷,讓烈猶始終對你抱有希望。你若真不喜歡他,一開始就將事情斷的乾乾淨淨,何以出現後來之事?你態度曖昧不清,總將他看做什麼孩子,可你心中當真是這般想的嗎?」
一連串的問題問出,便是舒棠自己,也禁不住愣住了。
她怎麼突然變得這般暴躁,怎就突然將這些不該直言的話說出來了呢?
然而,千輪卻沒有責怪她的意思。她目光放空,長久地看著前方,半晌才道:「你說的對,剛開始誰都沒有錯,到了後來,其實誰都錯了。」
素凈的臉上隱隱露出一個笑,在舒棠還不知說什麼時,千輪又道:「我讓你代我活下去,本就是想自私地逃避。怎想烈猶執迷不悟依然想要一統三界,如今又替你惹來了這麼多的麻煩……無論怎麼說,我都要自己解決了此事。」
舒棠微微張口,對面之人緊接著又道:「還有,我意識寄存的那份神力原處蠻荒之中,苗婧菡生於蠻荒,是我眼看著長大的靈智,她性格雖怪,心卻是善的。烈猶當年帶她離開,引她輪迴成|人,后經歷了種種事情才會對復活我有如此執念,她真做了什麼……我也希望你莫要怪她。」
「莫要怪她?」舒棠忽地一笑,「我本將她視作好友,后又幾番信她,可事實上,從認識到現在,她所做的哪一件事不是對我的算計?」
千輪沉默了下,嘆氣道:「你說的對,看來此番又是我做錯了。萬年過去,我依然如此糊塗,以為自己認為是美好的事物,別人也應理解。」她垂頭苦笑,藍色的衣角無風自動,「只是,你體內融合的神力終究還是帶著些我的意識,我知道,你不會當真恨起她。」
「她傷了師父……」舒棠咬住嘴唇。
「就當她最後一次任性罷,畢竟……」千輪忽而一笑,「她以後便不再是她自己了。」
她這是什麼意思?!
舒棠剛想去問,忽然感覺魂魄被一股強大的力量禁封了住。
「你且將身體借我用下,事情解決我自然還你。」千輪的意識緩緩注入這具身體之中,舒棠的魂魄掙扎的厲害,使她不得不分神去壓制。
「我師父還在重傷,我不能拋下她!」
千輪嘆氣,「你對別人之事看的通徹,對於自己的事情,卻也是這般沒有理性的。」
舒棠不管她在說什麼,只念著師父。千輪見狀,只得道:「你放心,我既是要解決問題,便會讓你師父好好活下去,你不必如此。」
舒棠對此保持懷疑,千輪只得勉強控制著身體,催動體內已經融合的神力,走到芙玉身邊后,俯身在她眉心上輕輕一點。
淡藍色的光芒瞬間由點及面地擴散開來,直到籠罩了芙玉整個身子,才停了下來。
「我已替她療傷,她不會有事,你可放心了?」
舒棠在靈台之中感受著師父的狀態,確定她當真無事後,才鬆了口氣。
千輪在這空擋迅速掌控了身體的主動權,然而,就在她想要起身時,一隻冰涼的手忽然拉住了她。
「你……還是不是我的花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