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如此這般過了幾周,除了第一次洗了三小時瓶子外,還依次增加了處理廢品、端茶倒水、列印數據圖表、擦儀器等業務內容,肖少華不得不內牛滿面地表示,羅教授當初說的那句「來幫忙打掃下實驗室」那特么真的只是打掃實驗室呀!
於是如此這般當了幾周沉默乖順小透明的肖少華終於累感不愛,決定不在沉默中滅亡,就在沉默中爆發!他要自救!他就不信了就算基礎不好他還補不上來!懷著這個念頭肖少華變得開始有點「不務正業」,比如說擦著擦著儀器會跑去問某師姐,這個怎麼操作啊?什麼原理啊,有操作指導手冊嗎?比如列印完數據圖表后,一反常態,接連問個不停,為什麼這組數據跟上一組不同?是加入了什麼樣的變數?就連端茶倒水的時候,也不放過,師兄請問下你在做什麼啊?我能看看你的實驗操作手法嗎?
或者乾脆就忘了自己還要倒水,站在人實驗台旁邊,認認真真觀察起對方的實驗過程,如同一尊雕像。
研究組的眾人某日恍然發現,當初那個只低頭苦幹不愛開口的小師弟搖身一變,成了超愛問問題的問題寶寶!然而他幹活依舊勤勞,服務大家時帶著笑臉,聊天時語句風趣,學習態度上還十分謙虛認真,被那雙目光崇拜誠摯的眼睛一望,誰也拒絕不了這麼一個人。漸漸就習慣了周六日趕工時還有這樣一個歡樂的存在。
他還厚著臉皮去騷擾羅教授,「教授還您需要實驗志願者嗎?我有個朋友是嚮導……」
剛指導完研究生實驗的羅教授樂呵呵地接過肖少華遞上的熱茶:「不帶這樣的,還買一贈一?」
肖少華腆著臉說道,「不不,這兩個都是免費的。」
羅教授哈哈一樂,也不說答應或拒絕:「……看你的表現了。」
感覺到被坑的肖同學只好更加賣力地學習幹活。
就在肖小實習生感覺到自己大概都要對那堆高科技儀器熟悉到連結構都能背出來的時候,羅教授一反常態,將他也提溜到了會議室。肖少華還沒興奮地表示要插根旗子慶祝下階段性勝利呢,人已經門一關,各就各位。
「諸位說吧!怎麼辦?」
羅教授雙手一撐會議桌,身微向前傾。這是個代表著壓迫和妥協的姿勢。他平時帶著三分笑意的臉上此時滿是疲憊。
這個研究組近二十個人,男男女女,有哨兵有嚮導有普通人,圍著會議桌一坐,不大的會議室立刻變得空間擠壓起來。其九個女生中,一個哨兵,三名普通人,五名嚮導。另十個男性,除羅教授和肖實習生外,五名哨兵,兩名普通人,一名嚮導。
大家聞言先低聲討論了一會兒。而後一個名叫關文德的男哨兵開口問:
「老闆,能不能把今年那筆撥給器械維護的款子調過來?」
羅教授搖搖頭,「不行,杯水車薪。」
關文德只好坐回去繼續跟左右商討。
另一名女嚮導研究員也舉手,「老闆,我們什麼時候能出第二階段成果?」
「按照預期,如果款項到位,明年年初至三月便可做出報告。」羅教授說道。此時距離明年還有兩個月,然而眾人皆知他言下之意。
「老闆,我個人認為我們可以先用rna轉調的項目拉一次贊助。」汪新宜也開口。
「那這個項目怎麼辦?」有人問。
「雲天集團不是之前有意入股嗎?如果我們主動降低股份佔有比率……」
「別傻了,你當雲天是什麼好東西!」一名叫高曼的女嚮導研究員嗤笑說道,「sg安全協議可不是擺著好看的!」
「那你說怎麼辦?」另一名普通人女研究員,沈倩倩顯然看她不順眼已經很久了,趁此機會拍案而起,「難不成把那台精神力檢測儀先賣了?!反正要等到臨床還不知猴年馬月呢!放那兒就是個擺設!」
高曼氣極,譏笑一聲,「對你空空如也的大腦而言,它當然只是個擺設!」
「你……!」沈倩倩死死瞪著她,兩人隔空投射視線激光,戰火彷彿一觸即發。還是羅教授見情況不對,及時站起來調解。
「好了好了,都坐下,大家都是非戰鬥科研人員。有話好好說,」他忍不住按了按太陽穴,顯然也是對兩位的脾氣十分頭疼,「小沈啊,精測儀還是先不動,就怕現在折價賣了到時候沒貨要再等幾個月。」
「……我聽你的,老闆。」沈倩倩很不情願地應了一句,依舊狠狠瞪了高曼一眼,只因對方覺得這一仗她贏了,此時得了便宜賣乖,拋了個鄙視的媚眼給對手,真是看得沈倩倩牙痒痒。
羅教授也拿她們沒轍了,只回過頭去讓汪新宜安排眾人分組討論。
肖少華默不吭聲聽了一會兒,總結出這是在討論實驗室資金問題。簡而言之就是錢不夠了。他有心想幫點什麼,轉念一想自家爹媽那十幾年賺的辛苦錢,大概還夠不著實驗室某一台儀器的零頭,而自己既不懂商業運作,也不知財務這塊怎麼回事,好幾次張口想說說什麼,話到嘴邊又覺得十分扯淡,趕緊咽了下去,乾脆縮吧縮吧,老老實實當起了一隻愛莫能助的聽眾小透明。
就在眾人討論得一片愁眉莫展,室內低氣壓迴旋的時候,門邊的內線突然響了起來。靠近門的一位師兄順手接聽了幾分鐘,轉頭道,「保全通知我們,有人找老闆。」
「……跟他們說,我今天沒有預約。」羅教授蹙起眉頭,說道。
「稍等,」汪新宜站了起來,阻止他,「……我去看看。」
羅教授平時十分看重這位助手,聞言點點頭,讓她去了。但此事他並不放在心上,仍舊轉頭一臉煩悶地和研究員們討論。
誰知,不過一會兒,汪新宜領了一眾人上來,羅教授聽到喧嘩及門開的聲音,心有不滿,正想訓斥她幾句,只見為首一名西裝革履的年輕男人朝他走來,直接開口道,「爸,好久不見。」
羅教授的臉色立即變了,幾乎是怒從口出,「我不是你爸!」他拂袖站起,一步踏出喝道,「這裡不歡迎你!!——你給我滾!」
肖少華第一次看到向來和藹的教授發火的樣子,說是髮絲倒豎,雙目噴火也不為過。
他嚇了一跳,顯然其餘眾人也沒有料到好脾氣的老闆會如此反應,俱是呆若木雞,愣在當場。
那名西裝男子卻是不在意地輕輕一笑,「您果然……還是老樣子。」還沒等羅教授繼續說出什麼,他向身後幾名隨從微微招手,隨即有人遞上支票本,他接過,撕下一張,邊寫邊道,「這次來,不是跟您吵架的,曉茹的事情我也很惋惜……這是我的一點心意。希望您能笑納。」
說完后,他輕輕將支票放到羅教授桌前。後者卻已經氣得渾身發抖。
「不要你假好心!」羅教授一把抓起那張紙,就像看見什麼污穢東西一樣,狠狠一把擲了出去,「把你的髒錢給我拿回去!」
然而支票只是輕飄飄的一張紙,隨他如何用力,最終過了幾秒,才砸到了對方已經離開並關好的門上。
「小汪,你去!」羅教授怒火未消地命令道,「把它撿起來撕了!再扔出去!」
汪新宜聞言,立刻走到門邊蹲下,撿起那片已經揉皺的紙,卻飛快展開看了支票面額一眼,臉上露出驚詫的神色,隨後便做出了出乎眾人意料的舉動,「不!我不扔!」她大聲喊道,動作迅速地將紙片撫平疊好,緊緊合在手中。
「小汪你敢——」羅教授氣得幾大步跨來,抬手就要揮下。
「您打我吧!打死我!我就是不扔!」汪新宜抬起頭,淚水已經在赤紅的眼眶中打轉,但她仍然緊緊握著那張支票,撕心裂肺地吼道,「這是錢啊!——如果沒有後續資金!這就是我們最後的希望啊!」
所有人都被她的舉動驚住了。
關文德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新宜你不要這樣,我們再等等可能……」
「等等等等!」汪新宜毫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話冷笑道,「你知道一個實驗室每天要花多少錢嗎?你知道你們每個人的月工資總和加起來有多少嗎?你願意的話,從今天開始你就沒有工資了!在這白乾下去你願意嗎?你們每個人都願意嗎?要是大家都願意三年不開工資的話我現在就把這張支票吃下去!!」
許多尚要養家糊口的研究員們立刻不吱聲了,最初站出來勸說的關文德臉色一陣白一陣紅,他張了張口,想說什麼,最終卻仍是頹喪地放下手。
羅教授無言環顧了一圈眾人的神色,最後低低嘆了口氣。
「……收著吧。」他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彷彿一下子老了好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