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魔界之行(六)
余橙覺得睡了好長的一覺,迷糊中似乎自己身處在一葉隨風浪搖曳的泊船上,和煦的風拂過臉頰,還帶著咸澀的海腥味.。
海風?余橙倏然睜開眼,扭頭一看,見到旁邊還躺著傅凜淵才舒了一口氣,只是五臟六腑還隱隱絞痛,余橙皺緊眉頭,忍著劇痛半坐起來,視線掠過無際的大海,剛才的一切都不是錯覺,他們還躺在飛行法器上,靈石耗盡后飛行法器停止了飛行。
余橙按了按眉心,怎麼就飛到海里了?
不對!余橙想起昏迷前見到的最後景象,無聲無息出現的旋窩朝他們襲來。不管如何,先療好傷再說。
拿出丹藥咽下,餘光卻注意到傅凜淵的手指微微一動,余橙大喜,差點沒直接撲過去,臨死想到傅凜淵的傷勢不比他輕,只怕這一撲又砸暈了傅凜淵可如何是好,想到這余橙的動作生生停下,一手按著傅凜淵的脈搏,傷勢已經好轉不少。
余橙眼睛微澀,這笨蛋,真想咬死他算了。
「你是不是很想打我一頓。」傅凜淵眼睛還未睜開,意識並不是很清醒,他做了很漫長的一個夢,他已記不得做得是什麼夢,但就是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若是他再不醒過來,就會失去什麼重要的東西。於是他努力地睜眼,很用力的讓自己醒過來,只是還未能睜開眼就忽然地笑了,怎麼會失去呢,那個人一直都在呢。
「你還敢笑。」傅凜淵昏迷后,余橙想象了無數遍等傅凜淵醒來后的情景,他甚至腦補自己化身為咆哮帝勢必要給傅凜淵一個終生難忘的教訓,只是傅凜淵一笑,他什麼氣都沒了。
余橙重新躺回傅凜淵旁邊,右手墊在腦袋下面,看著灰藍色的天。「傅凜淵,我們是道侶。」
傅凜淵從未聽過余橙這麼認真的說話,他努力睜開眼,想要看清余橙現在的臉。視線還有許模糊,此時的余橙狼狽的不像樣,束髮的青玉冠有些歪斜,一頭黑髮凌亂的鋪在船板上,「我……」
「我知道你只是不想我出事,這句話你說過,可是傅凜淵你忘了,我們有道侶契約。」余橙側過臉,淡淡的笑了,「你以為這只是普通的道侶契約?我好像忘了告訴你,若是你生,我生,你死,我也不可能獨活。」
傅凜淵的瞳孔驟然一縮,這種契約他從未聽過。
半響,余橙還沒聽到傅凜淵有回應,視線毫不迴避的與傅凜淵撞上,用兇巴巴的表情掩蓋緊張不已的情緒。「怎麼?!你可是後悔了?告訴你,就算你後悔也沒用,你已經是我的人了。」
傅凜淵認真看了看他張了張嘴,卻是道:「你臉上有灰。」頓了頓,傅凜淵繼續打量著余橙說:「鼻子也有,發冠亂了,很醜。」
余橙的表情一僵,看了看同樣丑兮兮的傅凜淵,半響無語,感情這位還是顏控加潔癖黨。
默默吐槽完,余橙瞪了一眼傅凜淵,無聲笑了。
萬里無雲的天,一望無際的海,輕風捲起波浪,大約太過舒服,余橙很快再次睡了過去,醒來時傅凜淵已經坐起來,「我睡了多久?」
傅凜淵搖了搖頭,「這裡的時間停止流動了。」
余橙表情一滯,是啊,他怎麼沒有注意到,不是飛舟在動,是水在動,因此他才以為飛舟也是在動的。所有人的認知里,停止時間流動的地方並沒用,就連余橙的空間,也不過是流動的時間比外面慢一些,據余橙所知,只會停止時間流動的地方只有一個那就是神界。
此時余橙覺得本來就迷糊的腦袋此時更像是塞滿了漿糊,「但是這裡不可能是神界。」
傅凜淵一手環著余橙,拿出丹藥喂到余橙嘴邊,「是我低估了那位。」誰又會猜到能布下如此精妙陣法的大能還能隱居在秦林山幾萬年,真叫人不可思議。不過如今之計還是想著該怎麼離開此處,傅凜淵總算是想明白了,那位大能一直暗暗關注著他們,只是不知道接下來還會面臨什麼樣的狀況,還是先療好傷再做打算,這般想著,兩人吃了丹藥,繼續打坐恢復。
風停了,余橙睜開眼,他吸收不了靈石里的靈氣,只能靠丹藥恢復,好在自己是個土豪主,上品丹藥從來不缺,用不了多久一身的傷勢都好得七七八八。
等等,飛舟動了,余橙睜大雙眼,自從五感與常人無異后,他對外界的一些信息都失去靈敏度,好像一個普通人失去視覺,這種感覺糟糕透了,就好比現在明知道不對勁,卻察覺不到哪裡有問題。
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傅凜淵也從打坐醒來,這次傷的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重,沒有靈氣,只靠丹藥恢復還是太慢了,因此這次打坐的時間長了些,傷勢才恢復不到三成,外界時間流逝的速度讓他不由的一驚,傅凜淵的視線在余橙隱約有些雪白的髮絲上,久久不曾移開眼睛。
余橙見傅凜淵表情複雜盯著自己看,有些不自在,「怎麼?」
「你傷勢恢復的怎樣?」
「好多了,就是法術不能用,身上臟死了,我都想跳下去洗個澡,就怕海里又冒出什麼食人魚。」一說到這個余橙就忍不住嘮叨個沒完,「要是現在能洗個澡再舒舒服服睡一覺,或者在這藍天大海來點刺激的享受……」
一看某人陶醉嚮往的表情傅凜淵就能猜到他在想什麼,無奈的搖頭,卻道:「過來,我給你束髮。」
余橙想到某人的潔癖,有些猶豫,傅凜淵卻不由分說強勢將余橙帶到懷裡,背對著坐在他大腿上,觸碰到染了塵土的發梢,傅凜淵連眉都不曾皺一下,不顧體內匱乏的魔力,給余橙施了法術,余橙只覺得整個人都清爽了不少,衣服不髒了,聞了聞自己,還有沐浴過後的清香。
「真是浪費。」余橙抿唇,明明說著責怪的話,聽起來像是在撒嬌。
傅凜淵的手拂過逐漸變白的髮絲,視線落在余橙的眼角,那裡不知何時多了幾道淺淺的皺紋,傅凜淵心頭一痛,嘴唇親在那些皺紋上。
余橙只覺得痒痒的,他怎麼覺得傅凜淵好像有點怪怪的,是他想多了嗎?
余橙的頭髮只長到肩頭往下一點,傅凜淵從未給別人束過發,動作明顯的生疏,好幾次扯得余橙生疼。余橙沒好氣的咬了傅凜淵的幾口,看到傅凜淵內疚加心疼的表情,只好扭曲著臉讓傅凜淵繼續。
大概是傅凜淵掌握了力度,這一次動作明顯溫柔許多,束好發,只見余橙打了個哈欠,傅凜淵抓住梳子的手一緊,不動聲色的問,「困了嗎?」
余橙又打了個哈欠,搖頭,「不知道怎麼的,明明睡了好長時間,還是覺得很想睡覺。」
傅凜淵讓余橙躺在他大腿上,余橙突然道:「你給我唱個小曲吧。」
傅凜淵看著余橙明顯老態的臉,「我不會唱曲。」
「那你給我哼個搖籃曲也好。」
傅凜淵認真想了想,當真哼上一段曲子,他的聲線帶著磁性,低低的嗓音哼著不知名的小曲。曲子並不算好聽,或許是出自傅凜淵的口,余橙覺得再也沒有比這更好聽的歌聲。
哼完小曲,傅凜淵問余橙,「我昏迷時你給我喝的時什麼?」
「承元宗得到的泉水,北單說過不能亂用,所以也就給你用了一回,幸好還沒過期。」最後那句余橙說得極淺,幾乎連自己都聽不見,而傅凜淵還沒失去五感又怎麼會聽不見。過期?這是什麼說法。傅凜淵沒有心思深究這些,目前最重要的是離開這裡,傅凜淵能感受到,他的心臟跳動的緩慢起來,好似另一半的心臟已經衰老到承受不住負荷。
「不行了太困了。」余橙連連打了好幾個哈欠,好像一下子變回普通人似的,肚子好像還有點餓,這種感覺有二十年沒體會到了,還是先睡一覺再說好了,臨睡前還拉著傅凜淵的衣袖再三囑咐,「等會記得把我叫醒。」
傅凜淵深呼吸,顫抖著手拂過完全變白的長發,他幫余橙束的發並不整齊,還有幾縷劉海落在余橙臉頰,那張記憶里還是俊美無壽的臉已經蒼老了,傅凜淵的眼再次染上血紅,有水光溢出,水光似乎也染上了顏色,滴落在余橙如雪的白髮上,像是傅凜淵眼角下的硃砂紅的刺眼。
只過了半個時辰,余橙就醒來了,「我……好像……」余橙吃力的吐字,呼吸也變得困難,「有些……不對勁。」他的眉彎了彎,扯開一個虛弱的笑。他的臉完全老態,臉色儘是刀刻般的皺紋,老年斑點在臉上,一點也不醜,傅凜淵想,笑的樣子還是淘氣極了。
掩去眼中的深痛,傅凜淵將余橙抱在懷裡,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溫柔,「還累不累?」
「有點,不過好像睡得太多了,我的聲音有點嘶啞。」
「喝點水吧。」傅凜淵給余橙餵了泉水,只是余橙依舊還在慢慢變老。
余橙苦惱的皺眉,「我還是很想睡覺。」
「那你睡一會,等靠岸了我再叫醒你。」
「我想跟你說說話。」余橙的眼已經不自覺合上,小聲呢喃道:「你說我們能不能離開這裡。」
傅凜淵的臉埋在余橙脖子上,聲音暗啞,「會的,相信我。」
「嗯……」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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