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銅板小美人(捉蟲)
大昌朝出了個據說能掐會算、降妖伏魔的凈一觀。然,覌主在公眾面前極少露面,更少與同道中人打交道。外人只知,凈一觀與皇帝關係最為密切。
但是凡見過觀主的人無不嘆其容顏身姿驚為天人。凈一觀里的弟子都知道觀主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穩重人,但是這天,整個凈一觀都震驚了。觀主的怒吼聲響徹雲霄,連著凈一觀都跟著抖了三抖,弟子們的腳底板也跟著跺了三跺。
真經塔的一間塔室中,觀主渺修雙眼冒火地盯著牆上一副空蕩蕩的捲軸,怒極的觀主此時簡直能吃人!你沒看錯,牆上掛著的的確是一張空白的....呃..畫。這張畫可不是普通的一張畫,此畫中的女子本是觀主幾年來每隔幾日用半碗兒心頭血悉心呵護著一點點養起來的。前些日子觀主見畫中人的形態與以往有異,掐指一算,心中狂喜,再過三兩日它便成精了。等了盼了這麼些年,果然皇天不負有心人,總算讓他等到了。
結果還沒高興幾天,今早接了聖旨進宮一趟,回來一看,這上面的美人兒不見了!觀主那個怒啊,那個狂吼啊!
那種心境怎麼說呢,打個比方吧,就好像一個人在廣袤無垠的沙漠里迷了路,沒水沒糧,在沙漠里摸爬打滾了幾天,折磨的奄奄一息,就在他意志快要被消磨掉的時候,有個人跑出來告訴他再堅持堅持,很快前面就有水草豐美的綠洲了。
於是這人就咽一口乾乾的唾沫,咬著牙往前爬,可是爬到天黑也沒見到那個人說的綠洲。要放棄的時候,那個人又跑出來大聲嚷嚷著,快看前面,綠洲的影子在那裡呢!迷路的人抬頭一看,前方真的突現綠洲了,忽然精神振奮,他有救了,用僅余的一點力氣繼續往前爬,當他距離那綠洲越來越近時,狂喜的笑容還未展露,卻猛然發現這根本就是海市蜃樓!一口老血噴濺在屎黃的沙地上,你這他媽的坑爹啊!!
觀主的大弟子令雲從小就知道師父極重視這幅畫,放畫的塔室誰都不準擅入,水火一類更是遠離真經塔,塔內照明皆用夜明珠。如今畫上的小妖精悄沒聲息的跑了,師父氣得手都在抖了。
令雲站在室外,低著頭大氣不敢出,唉....真是個磨人的小妖精。
大昌繁華的街道上,處處花紅柳綠。那明晃晃的太陽,照在身上原來是熱乎的呀;那酒幌子呀,招搖著勾人饞蟲兒;那粼粼的車馬呀,載著香飄飄的美人;小小的姑娘被花花綠綠的世界吸引了目光,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格外水靈,聞著空氣中的香味,她摸了摸小肚子。
突然,一盆水從天而降,小姑娘嚇傻了!
眾人驚見那水呀,定定地懸浮在一個粉嘟嘟的五六歲小姑娘的頭頂上,底下的小姑娘望著頭頂上的水,哇哇大哭。
眾人:乖乖,活了一輩子沒見過這等怪事兒,水還會懸浮在半空中?!
眾人不可置信的揉一揉眼睛,再一看,嗨,原來是眼拙了。小姑娘那不是蹲在一灘水旁抹眼淚么。街道再次熙熙攘攘起來,扎著個包包頭的小姑娘小心翼翼地避開了那攤水。
街上有熱氣騰騰的包子,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小販吆喝得起勁,「小姑娘,包子來一個?」
既然人家誠心誠意地問了,那她便拿一個吧。生著一排肉窩窩的小手甫一碰到那冒著熱氣的包子呀,哇地一聲,她又哭了。
為什麼?燙呀,手疼呀!
小販抓了抓自己的頭髮,這是哪家的小姐偷跑出來了?不知道蒸籠里的包子燙手?
小姑娘委屈地抱著爪爪瞧瞧四周,都是人,可是她一個都不認識。她有點想師父了,可是她不知道怎麼回去。從她有記憶開始,認識的人就只有師父,她擦了擦眼淚,學著牆根兒上的人一樣,老老實實地蹲著。一旁的乞兒狐疑地瞅著身邊衣著不凡的小孩兒。可是小孩兒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在這兒蹲著。
乞兒問,「喂,看你的樣子也不像是窮人,幹什麼跟我們搶飯碗。」
小孩兒知道飯碗是什麼,她搖搖頭,聲音軟軟的糯糯的,「我沒有搶你的飯碗。」說完了她還指指乞兒面前的破瓷碗,意思是你的碗還在。
有人從旁邊走,丟了一個銅板進乞兒的破瓷碗里,乞兒高興壞了,「謝謝爺,爺您心善,早晚發大財!」說完,連忙將銅板塞進自己的破爛衫兒里。小姑娘很好奇,「這樣,你就很高興了嗎?」
乞兒髒兮兮的臉笑得跟朵花兒似的,「那還用說,這是錢,可以買吃的!當然高興了。」
小姑娘眨眨眼睛,摸了摸自己的包子頭,再伸手,肉嘟嘟的手心兒里躺著一枚銅錢,「我也有。」
乞兒愣了愣,沒明白這小孩兒的意思。
「給你。一個夠嗎?」
乞兒接過來,當然是搖搖頭。
「那我再給你兩個。」再伸手又是兩枚銅板,「夠嗎?」
乞兒愣了,「你有很多錢?」
小孩兒不說話,她把白生生小手平放在破瓷碗上,變戲法一樣,呼啦啦的銅板兒叮叮噹噹地填滿了乞兒的破瓷碗,抬頭道,「滿了。」
乞兒見鬼一樣,抱著破瓷碗嗷的一聲跑遠了。
小姑娘覺得有趣,專門去找這樣蹲在牆角根兒上的人,然後變戲法一樣把他們的破碗兒用銅板填的滿滿的。毫無例外,這些人有的哭,有的笑,表情都不一樣,她忽然就找到了玩意兒一樣,也就不想著找師父的事了。
她一個人滿腦袋問號地在人間晃蕩,天都黑了。別人都回家去了,她也想回去睡覺,遺憾的是她找不到路了。她走到一個地方,樓子上燈火通明,五光十色,門口還有很多香飄飄的姑娘,但她不敢過去,她有點怕火。便爬上了一圍高高的院牆上,挪來挪去總算找到了個舒服的地方坐下,回頭一看,想不到牆頭上還蹲著一個人,他蹲著呢,太好了,又有的可以玩了。
她打量了一番,可惜他沒有破碗兒,不過沒關係的。
「喂,小孩兒快走開。」採花賊馬駿揮著手趕她,暗罵,「誰家大半夜的把個孩子放出來!」
小姑娘二話不說,嘩啦啦的銅板朝他臉上砸去!倆人距離有點遠,她的力道有點重。只聽見咚一聲,人毫無防備的掉下牆去了。
臉上嵌著幾枚銅板的馬駿痛的勒......嘖嘖,他捂著臉罵一聲,「我靠!」一聲,還沒來得及罵娘呢,突然冒出了一行官兵,呼啦啦地拿著明晃晃的刀將他圍了個圈兒。
小姑娘「咦」了一聲,她不懂他們在玩什麼,她站在牆頭上問一聲,糯糯地問一聲,「你們在玩什麼呀?」
黑暗裡大步流星地走出一個人來,身高挺拔,看不清臉。小姑娘歪著頭看他。
那人一腳踹在馬駿身上,一聲怒喝,「就是你這個玩意兒取女人的心頭血?」
馬駿呼呼嚎嚎,「爺,小的就是好點色,哪能幹那些害人性命的事兒啊爺.....」
那人哼一聲,「看你這個熊樣兒也不像。來人,帶回去好好審,看跟白拂塵是不是一夥兒的!」
採花賊馬駿一身好輕功,滑不溜秋的像只泥鰍,官府總也抓不著他。他就仗著自己一身飛檐走壁的好輕功從不把官兵放在眼裡,時不時地出來犯一下罪。想不到讓正在抓捕白拂塵的庄王爺給逮了。
所以說,夜路走多了,總會遇到鬼的,小子,你可長點心吧!
這邊兒採花賊料理完了,牆頭上還有一個呢。
庄王爺嘶了一聲,「哪家的小娃娃?家大人呢?」說著支使站一旁的兵頭兒,「去,把她弄下來。」
小姑娘哪用得著旁人幫忙啊,自己手腳並用,呲溜溜地從高高得牆頭上爬了下來。庄王爺與手底下的兵愣了愣,想到剛剛馬駿臉上的銅板,這小孩兒的身手.....
庄王爺蹲在小孩兒的面前,難得溫聲溫語地問話,「家大人呢?這麼晚跑出來不怕遇到壞人啊?」
小孩兒學他,也跟他面對面的蹲著,昏暗中一對大眼睛特別亮,「你也要銅板嗎?」
「嗯?」算了,這種事兒不適合他過問,庄王爺欽點了身邊的張銳,「帶上她,問問看誰家小孩丟了,送回家去吧。」
可是小孩扯著他的衣裳,仰著無邪的小臉兒問,「你要銅板嗎?」
呵,合著這是個小傻子!
庄王爺扯回自己的袍角,「不要,你自己留著吧。」指了指一旁的屬下張銳,「跟他回家去吧。」
本來這麼件小事過去也就過去了,庄王爺是個大忙人,轉身兒就會把這小孩兒忘了。可是到了第二日,張銳跑來跟他說,「王爺,昨夜您讓屬下送回家的小孩兒,屬下沒找到其家人。」
庄王爺擰了眉,「說明白點。」
「回王爺,京都中沒有丟孩子的,有幾家丟的是男孩兒,但那也是一兩年前的事了。」
庄王爺納悶了,這孩子衣著上好,不像是哪裡流浪來的啊。他凝眉回憶了一下昨夜,能用幾枚銅板把馬駿從牆頭上打下來,那爬牆的功夫也不像是普通五六歲孩子能做到的。
「先把她留在本王府上,讓管事的看著,再找幾個人出京去問問,看是誰家丟的。」
張銳頓了一下,「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