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我能說真話嗎?
時間過得太快,一晃,王爺在這個世界已經待了將近十三年的時光。也不知道他的世界過了多久,但庄王爺自己本身幾乎沒什麼變化,進來的時候什麼樣子,眼下還是什麼樣子。
他跟了雲端十三年,看著她從一個小不點長成一個妙齡姑娘。同時,他也時常因為他們師徒倆惱火,但是沒辦法,誰讓他不管有什麼事兒,他都只能幹站在一邊當透明。
小時候的端端本是極粘渺修這個師父的,庄王爺自當是很不爽。但是雲端三歲那年坐在渺修的懷裡吃炒花生,也不知那渺修突然發什麼瘋,竟一把將她推到了小坡下,小小的孩子磕破了頭,仰躺在石頭邊上哇哇哭。庄王罵一聲娘,忙跑下去,手掌穿過端端的身/體,卻發現自己只能幹著急,根本幫不上手。
想不到年少的渺修竟是個後知後覺的,端端都摔了,他愣了半天才想起來要下去把她抱起來。
那天雲端頂著烏青的額頭,哼哼唧唧哭了半天,渺修師父是心疼的,抱著哄,背著哄。可他畢竟太年少,被她啃咬過的掌心肉上還留著濡濕的觸感,長久不去。男女授受不親,雲端再小也是個女孩子。那一瞬間,渺修師父確實是羞惱的,可眼下才覺得是自己心思不單純想多了,雲端才多大點啊?她懂些什麼?她知道累了找師父背,餓了找師父要吃的。
瞧著她頭上的傷,渺修師父自責不已。他伸手想摸一摸,卻沒想到在他抬手的一瞬間,雲端渾身一哆嗦,濕漉漉的眼睛望著他,叫人心疼不已。
渺修的手僵在半空中,端端的反應讓他心上突然被針扎了一下,沒流血卻抽疼,「端端?師父只是看看傷。」
師父給她重新剝了花生,她抓在手心裡,一個一個往嘴裡送,眼睫毛上的淚珠還沒幹,甚至還打著哭嗝。頭上包了葯紗,她也不看師父,一個人低著頭嚼花生。
就是從那天起,雲端再也不敢往師父身上爬,也不嚷著要背也不嚷著要抱。
渺修為此自責和失落了好久,直到端端長大,這件事都一直是他心裡的一根刺。但他從來不說,也一直沒有人知道。小孩子的記憶短暫,沒等到長大端端就已經把這件事忘得一乾二淨了。
但是那時候的渺修是個很溫柔的師父,端端跟師父的感情很好。
這十三年來,雲家漸漸發了財,也有了聲望。
女孩子到年紀了,家裡人便開始張羅著她的親事。她容貌長得美,家世尚可,適齡的大小夥子上門兒的不少。渺修師父每次聽到她上山的父母說起這些事的時候,臉上都只是掛著溫和的笑,並不發表什麼意見。殊不知,他心裡是有些難受的,那時候他覺得大概是捨不得自己照看了十三年的徒弟離開。因為,倘若她嫁了人,便會很少再回山上了。
有時候端端會換上漂亮衣裙跟著父母下山去。
那一次她回來,靠在案几上托著腮幫子發獃。渺修師父進來的時候,瞧見的就是她心不在焉的模樣,「這次回來待多久?」
端端學著師父,長長地嘆了口氣,眉頭變成了倒八字,整張臉都扣到了案几上,「師父...你就這麼急著趕我走啊?」
這話怎麼說的?左右也不過就是句尋常聊天的廢話,怎的還真盼著她走不成?
渺修垂眸給她倒了碗茶,也不跟她計較,「這次回去,還是沒有遇上合適的?」渺修師父的眼睫微動,這種話他幾乎從來不問,因為這丫頭自己就兜不住說了。但是,她這次回去的時間有些長。渺修莫名地.....想知道。
渺修師父手上還在忙,他在給自己倒茶,也不看她,聲音是十幾年不變的溫和,「挑來挑去也沒見你點過頭,是想找個什麼樣的?」
前世今生,端端的性子倒也應了那句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沒什麼變化,她捧著茶盞,下巴擱在托盤兒邊上,彎了眼睛嘿嘿一笑,握在茶盞上的手指卻是微微用力,心裡有小小的緊張,「...師父,我能說實話嗎?」
「當著為師的面兒,你什麼真話假話沒說過?你說吧,為師聽著就是。」
許是在山上呆慣了吧,她覺得世上沒有比師父更有本事,更溫柔,更好看的人了,既然讓她說,那她眨眨眼就說了,「我想找個好看的、有本事的還要性格很溫柔的!」
「噗——」
一口茶結結實實地噴在地上,渺修聽見自己的五臟六腑都在轟然作跳,然後,他倏地臉紅了!
「說,說的什麼話?!」
師父的臉色變了幾變,茶盞「嗒」一聲被擱在了案几上。
端端抿了唇,垂下眼,從案几上直起身子來,屋子裡的空氣有些凝固了。渺修手足無措,許是端端的話應了他心裡的那個聲音,微微顫抖的手蜷縮成拳。
忽然,一隻白生生的手伸過來扯扯他的袖子,小心翼翼的叫他,「師父?那要不,我找個不好看的?」
渺修轉過臉去,不理她。
她再伸手扯扯,「要不,找個既不好看也不溫柔的?」
渺修未做聲,他心裡慌得厲害。
這回她倒是把手收了回去,鼓著腮幫子重新趴下,悶悶不樂,「那我總不能找一個既不好看,脾氣也不溫柔,還沒有本事的吧?」
渺修當然知道她是在胡說八道,逗他開心。要是往常,他定會露一個笑臉,可方才那句話著實撞上他的心坎兒上了,就好像有什麼藏了許久的秘密突然被人扒開了一個角,他笑不出來。
二十九歲的俊美道士,心裡藏了一個徒弟。這種羞於啟齒話叫他怎麼說的出口?
他告誡自己是修道之人,早已脫離了俗世。
努力壓住了心頭上情緒的涌動,「你總是這般活潑跳脫的性子,擇婿,須得靜下心來。」
聽了這話,端端更是把臉埋進肘窩裡,哦了一聲。
這些年來,師父越發沉穩了。端端抬起頭來,望著他走出去的頎長的背影,覺得他就像一個遠在天邊的謫仙,可遠觀不可褻玩。抹了抹眼角溢出來的淚珠,小姑娘暗暗的傷感了一把。
庄王爺重重地哼了一聲,抬腳就上了屋頂。可惜,他再惱怒,雲端也不識得他,更看不到他。
師父心裡是矛盾的,他想讓她覓一個好夫婿嫁了,卻又矛盾地不想她身邊換成別的人去照顧她。
日前師尊與渺修的師父說過,「太和門,下一任掌門,最有資質的恐怕當屬青雲子了。」
那時候他還叫青雲子。
閉眼想到這句話,渺修得以靜下心來,他說:師父該當是師父,徒弟也自當是徒弟。
可能宿命當如此吧,渺修和端端還是規規矩矩的師徒,可有意思的是,端端還真就遇上了一個長得不如師父的容顏若雪好看、性格也不如師父溫柔,本事倒是有些的一個人。
這人就是沉璧,也就是庄王爺的前世。
時隔三個月,端端又被家裡叫回去后,她整整一個月都沒有再回山上去。雲家是做藥材生意的,雲老有個好友,早年一直在外,不久前回來了。這老友呢,有個兒子,老大不小了,也有沒門親事。兩家人知根知底的,門戶也相當,這不正好回來了嘛,這倆老的就琢磨著要不咱倆家結個親?結果兩家一拍即合。
也不強求,就借著老友之間的走動,叫倆孩子見見面兒。要是覺得還成,就多接觸接觸,不成吧,權當挺久不見的好友聚個頭吃個飯。多簡單一個事兒啊!
雲端被三番五次的叫回來,次數多了她原也是有情緒的。可這一段時間待在山上,她心裡有點小小的不舒服,回家趟也好。
兩家人聚一起吃飯的時候,她見著那個叫沉璧的人了。她抬頭看他,那沉璧忽然也抬頭看她,兩人目光就撞上了,卻也不尷尬。沉璧眼睛很黑,嵌在微深的眼眶中,更深邃,引人沉入其中。膚色微黑,看起來很結實,與她之前悄悄躲在簾後面見過的公子們不一樣。
端端被他看得受不住,心裡嘀咕了一聲,便低下頭吃東西去。
端端的頭頂對著他,沉璧眼眸閃動,臉上沒什麼表情,低頭飲一口茶,時有時無的回答著雲家兩老的問話。他聲音沉緩,與他的名字很像,不急不躁,很好聽,有著一股子厚實的穩當感。
聽見他說話的時候,雲端不自覺的就會抬眼看他一次。
沉璧發現了,也只是不動聲色看她一眼。他話少,但是與雲老聊起來做生意,言語倒是沉穩謙遜又耐聽。
看得出雲家的兩老都很滿意,端端看她爹娘的歡喜勁兒,再看看沉璧,自己低下頭去扒一大口飯塞嘴裡慢慢吃。也不知道跟誰賭氣呢,她娘悄悄拍拍她的手,借著夾菜的功夫,壓著聲音問她,「怎麼樣啊這次?你爹的眼光不錯吧?」
直到酒席散的時候,沉璧和端端除了席上的眼神交流,連一句話都沒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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