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精神病人
男人跪在地上久久不肯起來,直到穆風壯了膽子悄悄爬起來,他還是一動不動的跪在那裡。手機和電池就躺在一米遠的地方,浴池裡的水嘩嘩地往外溢著,很快就沒過了地板,把手機整個都泡在了裡頭。
水很燙,穆風一縮腳,男人的肩膀忽然猛地一沉,脫口喊出:「廿七無意冒犯公子,請公子責罰!」
「……」穆風咽了口唾沫,竭力小幅度地挪動著身子,熱水把他接觸地面的皮膚燙的微微發紅,他想扯過浴巾遮住赤`裸的身體,才發現浴巾也被熱水泡地*的。
然後他注意到男人的衣袍下滲出了淡淡的紅色。
興許是熱水激開了傷口,顏色越來越濃。
而男人的姿勢卻並沒有因為傷口的裂開而動搖半分,跪著如一尊屹立不倒的石像。
「你到底……想幹什麼?」穆風被燙地縮著身子,忍不住地問了他。
廿七抬頭看著穆風,眼裡似有些不明,透過汗水和黏膩在臉上的頭髮,他發現這個縮在牆角的人有些輕微的發抖,兩臂環著膝蓋一副警惕的模樣。廿七很快反應過來,他先是環顧了一下四周,起身從牆上的掛鉤上拿來穆風的外套,他拎著那件深灰的風衣瞧了半天。
穆風默默地看他,直到男人終於找准了領子,兩手提著寬大的衣服把他罩了起來。
「喂……」
廿七隻低頭道了句「冒犯」,就再不理會穆風的反抗,攬緊了他的背,從膝窩裡一把把人抱了起來,身體騰空的一瞬間,穆風啊地驚呼了一聲,身子也反射性地往下沉了許多,但這並沒能影響男人的力氣,七十公斤的體重在廿七的手裡好像很輕鬆似的。
男人抱著他走到浴室門前,左右看了看那褪了色的門把手,又低頭掃了眼懷裡的穆風,輕輕壓低了身子,忽起一腳踹了過去。
門上的金屬頭遭這一踹,咚咚砸在地上。
「……」不可惹啊,不可惹。這人能手撕頸椎骨,腳踹金屬門,還有什麼不能幹的?
男人把他抱到客廳,輕輕放在沙發上,整個過程中,穆風被晃地一恍一恍的,只聞到這人身上餿腥的氣味,像水藻和血液的混合物。
男人從他身前離開,低頭時,穆風竟然還真的從他蓬亂的頭髮里看到了幾條碧綠的水藻,扭扭曲曲地盤在髮絲上。
這附近沒有湖,能稱得上水池的也不過是隔壁新開發的小區里的人造觀賞水景,齊深最多不超過脖子,透亮地養著一池子錦鯉,不可能有這麼壯的水藻。
穆風有些奇怪地看著他,看他退開一步后安安分分地站在茶几旁邊,脊背挺的筆直,頭卻一直低著不敢抬起來。
半晌,男人低聲叫了句:「公子……」
語氣竟然還有些委屈。
敢情剛才闖進別人家裡來,掐了人家脖子的不是你,現在還裝什麼委屈!腦子有病就該在家裡好好獃著,學什麼入室強盜,玩什麼情景遊戲!
穆風本就餓的心慌,冷冷熱熱的交替又讓他的頭疼發作。他發誓,這真是他這輩子見過的最荒唐的事。
靜謐的客廳里響起低低一聲嘆息,穆風的。
穆風裹著身上唯一一件大衣,垂著頭心塞無比,他不知道該如何破解眼前的局面——一個似乎精神有問題的男人。
廿七聽到這聲嘆息,頓了一下,筆挺的肩膀慢慢垂了下去,眼神在屋中掃了一圈,停在身側的茶几上。
穆風見他半天沒什麼動靜,遂抬起眼來,這一瞧倒不要緊,正見那人彎腰拿起了茶几上的水果刀在手裡掂著。穆風還沒想好該怎麼求饒才能免過一死,卻見那刀在人手中一晃,一個花旋刀尖就沖向了男人自己的胸膛。
「啊!你幹嘛!」穆風脫口而出。
男人一頓,「冒犯公子,只能以死謝罪。」
「……」說實話,穆風真的不能理解神經病的腦迴路,被神經病一帶,連他自己腦迴路都不正常了,穆風竟然問道,「你……難道不殺我?」
男人反倒疑惑:「公子乃萬金之軀,是廿七的主子,廿七怎敢以下犯上。」
入戲太深,無法自拔,鑒定完畢。
思量到他也許並不想傷害自己,穆風漸漸放鬆了警惕,以對待一個癔症患者的方式與他溝通,「你把刀放下。」
男人想了想,最終聽話地放下了水果刀。
「你說你叫什麼?」穆風問。
「回主子,廿七。」
穆風將大衣穿好,「……七…哪個念?」
男人見他要站起來,便又退後了兩步,保持著三步的距離,恭敬回答:「二十七的……廿……」還沒說完,男人身形有些踉蹌,穆風見狀,伸手扶了他一把。
「多謝……公子」廿七誠惶誠恐,立刻撤走了身子。
手裡一空,穆風倒有些尷尬,對付精神病人他沒有什麼經驗,只好說:「你似乎受了狠嚴重的傷。」
廿七甩甩頭,扶住了牆壁,「無妨……公……」
嗵一聲,他似乎支撐不住身體,整個貼著牆面虛垂了下去。
「哎——」穆風看著眼前倒下的健碩男人,心裡大大鬆了一口氣。
穆風試圖把他扛到沙發上去,但他實在餓的沒什麼力氣,索性直接在地上鋪了張軟席,把人丟了上去。男人自稱廿七,是穆風從未聽過的姓,他在廿七身上扒拉了半天,也沒找到什麼證件,里裡外外能翻出來的只有幾根腥噠噠的水草,讓人懷疑這男人先前是不是掉進了湖裡去。
除此之外,就是身上縱橫交錯的鞭印血痕,饒是穆風一個外科大夫,也沒見過這麼狠的,打的人皮開肉綻。似乎是新傷不久,又因為泡了熱水,較重的傷口間或滲著血。
「嘖……誰家啊這麼狠,家暴么。」穆風自己念叨著,撥開一直擋著廿七臉龐的頭髮,也不禁嘆了起來,「這麼年輕,可惜了。」也不過二十齣頭,就病成這樣,恐怕是暴力導致的精神問題吧。
不過可惜歸可惜,穆風可沒忘了他是半夜潛入的不法分子,嘆過之後從浴室里撈出手機,用電吹風勉強吹乾了,扣上電池嘗試開機。
也多虧是國產「霸王機」,就這麼泡完還能啥事沒有,穆風甩了甩,利落地撥了報警電話。
穿好衣服收拾整齊,回到客廳,廿七還沒醒。
穆風從冰箱里翻出幾天前買的牛奶,也不知過沒過期,倒了一杯就著口袋裡的巧克力吃完了。肚子里有了東西,人就有了力氣,他端著第二杯牛奶回到軟席邊。他心裡知道此時應該離開這裡才是最佳選擇,但天知道他哪根弦搭錯了,就蹲在廿七旁邊好奇地打量了起來。
半晌,還是看不下去,把家裡的醫藥箱找了出來,翻出棉球和碘酒,小心翼翼地清理起傷口。
廿七睜開眼睛的時候,正巧穆風處理完了身上的創口,正用鑷子夾著一小塊棉球擦著他眼角的傷。眼角的弧度是很容易流進去液體的,所以穆風格外的小心,專註在傷口的處理上,在廿七忽然張開眼皮的時候,還不耐地斥了他句:「哎你別動啊!」
待反應過來,穆風渾身一僵,棉球都差點掉進他眼睛里去。
不過廿七倒真沒動,只是直勾勾地盯著穆風看,盯地他全身不自在,手裡的碘酒瓶都不知道該往哪放。
穆風咳了兩聲,把東西放回醫藥箱,捧起先前倒好的牛奶喝了一小口。又看了一眼地上跟木頭似安靜躺著的廿七,把杯子遞到他眼前,「喝水嗎?」
廿七自己撐著坐了起來,低頭看看自己身上已經被處理的差不多的傷口,小傷被用白色的紗制方塊覆了起來,長形的有白色紗帶纏著,反倒是又深又重的都露在外面。他接過眼前遞過來的杯子,是奶的味道。
「你的傷雖然多,但大多還是皮外傷,只這幾條重的恐怕需要縫幾針才行。」穆風乾巴巴說道。
廿七看了會手中的牛奶,皺皺眉頭,還是轉到方才穆風喝過的位置,將牛奶一飲而盡。
穆風啞言,這是什麼嗜好?
「那個……還要麼?」穆風指指空杯子。
「你——」廿七握著杯子,聲音被牛奶潤過有了些生氣,「你是誰?」
「啊?」穆風一愣,繼而反應過來,放鬆了笑道,「清醒了?」
廿七沉默。
「你剛才犯病了,」穆風道,「知道自己以前有過精神病史嗎?」
廿七:「……」
穆風又問,「你叫什麼,多大了,家住哪裡?記得家裡人電話嗎?」見他不肯回答,穆風恍然,「不想回家?」
廿七無視他一連串的問題,將屋裡環視了一圈,最終眼神落在穆風的臉上,一副無風無浪的灰盈盈的眸子,空蕩蕩地漫過穆風的面容。他開口說,「你不是公子。」
看來並沒有清醒,穆風長嘆一氣,起身走向廚房,「我還是給你倒杯水吧。」
廿七望著穆風的背影,看到他的身影沐在冰箱慘白的冷氣里,忽然醒悟了什麼似的,語氣悵然:「我死了。」
「什麼?」穆風叮叮噹噹地挪著冰箱里的東西,沒有聽清。
「公子的命令,西青湖……」
穆風走回來時,手裡多了兩個密封成品的三明治,是他昨晚上買了忘記吃的,算算應該還沒過保質期吧。再蹲到廿七面前時,正聽見他囁囁念著什麼「死了死了」的話,便把三明治往他手裡一塞,「什麼死了,你活著呢,不過這裡有點問題。」他指指自己的腦袋。
「吃不吃?」
廿七低頭看了看,「這是何物?」
「何物……還沒演夠,」穆風碎念了一句,替他撕開包裝,「用來吃的,『殺手大人』!」
廿七半信半疑地瞅了會,小心聞了聞,伸出舌頭舔了口,有味道盈盈的散出來,在牢里關了幾天的肚子立刻回憶起了飢餓的的滋味,張大嘴就咬了下去,從沒吃過的咸香漫了滿嘴。
「我真是瘋了……」穆風看他狼吞虎咽的模樣,把手裡準備自己吃的那個也給了他,連牛奶也打開擺在他面前,「吃好就準備走吧。」
「?」廿七停下咀嚼,看向穆風。
「從哪來回哪去啊『殺手先生』。」穆風說完,門鈴滴滴地響了。
廿七看著他打開門,幾個身著一模一樣的黑藍衣服的人出現在門外,穆風側身給他們讓了個道,那幾個人便往自己的方向走來,看勢來者不善。廿七一個激靈挺身跳起,動作迅速的閃到穆風身邊,手臂一張將他擋在身後。
穆風一怔,直到民警指著廿七問「是不是他」時才回過神來,點了點頭。
民警抄了抄口袋,朝廿七一撇下巴,「小夥子,跟我們走一趟唄?」
廿七回頭看了眼穆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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