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高麗參
一陣天旋地轉,金啟豪感到因靈魂離體而失去的知覺又重新回歸,身體睏乏的厲害,昏昏沉沉的便睡了過去。
半睡半醒間,金啟豪的前世今生的記憶開始融合。
現在他的新身份是雍正皇帝的第八個兒子,愛新覺羅·福惠。
愛新覺羅·福惠,生於康熙六十年十月初九,生母是敦肅皇貴妃年氏,自幼聰明伶俐,乖巧懂事,備受雍正喜愛。
雍正三年生母年氏病逝后,雍正對他更是憐愛疼惜非常,無論什麼時候都把他帶在身邊。
但是雍正這個父親畢竟政務繁忙,福惠年幼,且沒有親生母親招撫,皇后烏拉那拉氏自己死了兒子,沒了依仗,又怎麼會盡心照顧曾經備受雍正寵愛的年貴妃的兒子,對福惠身邊的嬤嬤,太監偷奸耍滑等行為視而不見,漸漸地,下人們的膽子養肥了,偷盜宮中器物,私吞例銀,還在炎炎夏日,將本應分給福惠的冰塊偷拿了大半,本來他的身子就不太強健,天氣炎熱,就是待在圓明園避暑,也還是中了暑。
本來中暑也不是什麼大事,養一養就好了,可這身邊的太監,嬤嬤更猖狂起來,照顧的愈加不盡心,等到雍正察覺到的時候,病情已然沉重。
雍正大怒,又是自責自己光顧著工作,疏忽了福惠,又是惱恨那些太監和嬤嬤,一怒之下,將福惠身邊的伺候的人盡數杖斃,連年氏生前留下的人也沒放過。
之後雍正又讓他身邊的太監張保,陳福,乳娘謝氏去照顧福惠。
太醫院的太醫開出的葯,服了之後都不見效,病情反倒愈加沉重,前幾天聽怡親王說他家的弘暾用了朝鮮大夫吳之哲的葯有效,就請進宮給福惠看病,也沒弄出個所以然,雍正心急,記得朝鮮高麗參是參中極品,連忙派了使節請朝鮮給生參兩斤。
金啟豪在腦海中回憶著前生的點點滴滴,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就他這暴脾氣,前生竟是個被奴才秧子欺負的命,莫不是前世因今世果,前世被欺負死了,後世才得了個驢脾氣?
正琢磨著,就感覺有隻手在輕輕掰開他的嘴,然後用勺子往嘴裡灌湯汁。
金啟豪那一世活了快三十年,也沒試過躺著喝東西,這沒經驗,一下子就嗆著了,劇烈的咳嗽起來,胸腔內氣血翻湧,數個人圍了過來,給他拍背,說了什麼他耳朵轟鳴聽不清楚,金啟豪只覺得自己胸腔里堵著什麼,難受的很,使盡渾身力氣用力一嗑,哇的一下吐出一大口黑血來。
血吐出來之後,感覺好多了,也漸漸能聽清聲音了。
但他這口血吐得,可是把他身邊的人都嚇傻了,身子癱軟顫慄,這時還是一個60多歲的老太太壓得住場子,「慌什麼,張保你快去通知皇上,陳福你去叫太醫,其餘的人凡是接觸過參湯的人都給我看管起來,御膳房的人也叫過來,凡是過手的人一個不準落。」
金啟豪半合著眼看著這老太太,這老太太手直哆嗦,話說的倒還鎮定。
老太太轉過身,擔憂的看著金啟豪,不,現在應該叫福惠了,取出帕子,輕輕擦拭福惠唇邊的黑血,眼睛有點濕潤,輕聲道:「福惠阿哥,你感覺怎麼樣,難不難受?」
福惠輕輕搖了搖頭,沒說話。
------------我是中元節盛宴的分界線----------
另一邊,雍正皇帝正在圓明園的正大光明殿前舉辦中元宴席,宗室大臣都在席上。
中元節,又稱盂蘭節,鬼節,這一天皇帝上午舉辦盂蘭法會,立燈篙,開光施普,送大士,跳鍾馗,以報答父母祖先恩德,寄託對逝去之人的哀思,酉時賜宴廷臣。
張保到的時候,湖面上飄著荷花燈,大家齊齊仰頭望天,原來是這天上突然出現了七星連珠的天象,招來欽天監,說是祥瑞之兆。
張保知道這時上去實為不妥,但是福惠阿哥那出了問題,他們這些宮女太監都難逃一死。
張保悄悄找到蘇培盛,耳語道:「蘇公公,剛才福惠阿哥喝了參湯之後吐了好大一口黑血。」
蘇培盛剛剛還在想張保過來有什麼事,這一聽嚇了一大跳,福惠阿哥在主子心中的地位在皇子皇女里無人能及,這突然吐了口黑血莫不是有人下毒?想到這又是一個激靈。
給了張保一個安撫的眼神,轉身走到雍正近前,躬身低語。
「啟稟皇上,剛剛福惠阿哥喝了參湯之後,吐出一口黑血。」
話音未落,雍正的眉頭就是狠狠一皺,手死死的攥著酒杯,目光在宗室大臣身上來回掃視。
雍正心裡在思量,此事究竟是胤禩胤禵他們的朋黨所為,還是後宮的皇后,齊妃,抑或是熹妃?
雍正看得眾位王公大臣心裡直發毛,不明白為什麼剛才皇上的心情還是很不錯的,現在一下子就變了,都說六月的天,娃娃的臉,說變就變,這怎麼今天是七月的天,皇上的臉,同樣說變就變。
雍正心中惦記著兒子,也沒心思呆在宴會上,說了幾句話,起身離席,留下滿臉愕然的王公大臣。
「究竟是怎麼回事?怎麼會吐血的?」雍正怒聲詢問著蘇培盛。
「這時還不清楚,剛剛張保急急忙忙過來,說福惠阿哥喝了參湯之後,就吐出一大口的黑血,還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張保在哪呢?」
「皇上您看,就在那邊。」
雍正疾步向前走,蘇培盛緊跟著。
前頭張保在甬路上站著,看見雍正幾人過來,兩忙上前疾步,撲通一聲就跪下了。
「福惠現在情況如何?」雍正劈頭就問。
「回皇上,福惠阿哥,剛剛喝了不到半口參湯,就開始咳嗽起來,然後就一下子咳出了一大口的黑血,現在情況不清楚,謝嬤嬤正照顧著,叫奴才過來告訴皇上,陳福去請太醫了,謝嬤嬤將凡是接手過參湯的人都叫去了。」張保低著頭回答,聲音有些發顫,話倒還說得利索。
「你們這些奴才是怎麼伺候的,那參湯沒找人試過就喝了?」雍正疾言厲色的問,繼續大步往前走。
張保見狀,也連忙跟著起身,緊跟著,低頭回答:「試過了,奴才親自試的,這萬不敢疏忽,不過奴才到現在沒有感到什麼異樣。」
雍正聞言步子邁得更大,步履生風。
福惠住的地方是圓明園九洲清晏的樂安堂,九洲清晏與正大光明殿隔湖而建,處在一個人工島上,前後有三座向南的大殿,最前頭的是圓明園殿,中間為奉三無私殿,最北面的是九洲清晏殿,那處是雍正的寢殿,以東是天地一家春,是後宮嬪妃的寢宮,以西則是樂安堂。
一行人走上木橋,來到正門,繞開影壁,越過前面兩個大殿,便看到空地上已經佔了十幾個太監宮女,走進樂安堂的暖閣便見到了福惠。
此刻的福惠雖說身子較之前舒服了很多,可是臉色依舊蒼白,小臉清瘦,瞅著病懨懨的。
福惠的床邊立著幾個太醫,見到皇上進來了,便要下跪行禮。
雍正一掀衣袍,坐在了福惠的床邊,瞥見幾個太醫的動作,皺著眉頭擺手道:「別跪了,廢話少說,八阿哥是怎麼個情況,怎麼吐血的?是不是中毒?」
幾個太醫聞言直起彎曲的膝蓋,低頭躬身道:「臣等剛才會診了一下,八阿哥這是熱症,宜用清補之葯,微臣等平日所開藥方俱是如此,應該沒有問題,而參湯臣等剛才又嘗了一下,也是無毒。」
雍正聽得已經不耐煩了,看著自己懂事乖巧的兒子如今只剩下半條命躺在床上,雍正的心彷彿是被刀子剜掉了一塊肉,難道這個他最疼愛的兒子也要離他而去?這時年妃留給他最後的骨血,難道連這個孩子他也保不住了?
雍正怒叱:「藥方沒問題,參湯也沒毒,那怎麼還會吐出黑血,你們來給朕吐吐看!」
幾個太醫聞言連忙下跪磕頭請罪,「臣等無能,請皇上息怒。」
「息怒息怒,你們讓朕怎麼息怒?朕的皇子都要沒命了,你們讓朕怎麼息怒!朕把你們兒子弄死,看看你們息不息怒。」
跪在最前面的頭髮花白的張院使,連忙叩頭道:「皇上恕罪,八阿哥嘔出的黑血為體內熱毒淤血,臣等剛才把脈發現八阿哥的氣血暢通不少,熱毒已然去了大半,今後悉心調養,不日便會痊癒。」
雍正聞言心中一喜,本以為自己將要失去這個兒子了,沒想到轉眼就失而復得,人生大起大落的太快,實在太刺激了,搞得他都想流淚。莫不是今晚五星連珠的祥瑞之象給福惠帶來了上天的恩賜,真是要感謝天神,感謝佛祖,阿彌陀佛。
就在這時跪在最後面的一個20歲左右的小御醫在地上磕了一個頭道:「啟稟皇上,臣有話要說。」
「講。」雍正皺眉道。
「微臣前幾日看過朝鮮進貢的高麗參,之後便查閱歷朝歷代有記載高麗參的醫書和御醫筆記,今日有詳細的驗看了一下此參,發現此參並非生參,而是加工而成的熟參,熟參是溫補之物,八阿哥服用此參湯,正好加劇了八阿哥的熱症。」小御醫低頭道。
此言一出,雍正是大吃一驚,而跪在地上的院使和院判等更是驚懼不已,臉色驟然慘白,身上的冷汗一陣陣的往外冒。
高麗參稀有,御藥房,壽藥房等都沒有此葯,他們也沒仔細研究過高麗參,如今他們沒有辨出這熟參與生參之別,險些害得八阿哥丟了性命,怕是要大禍臨頭,希望不要禍及家人才好。
「混賬!」雍正覺得不可思議,朝鮮進貢的高麗參竟然是熟參,他親派的使節,摺子上也寫了,讓朝鮮拿出兩斤生參,沒想到他們竟敢陰奉陽違,欺騙於朕,誰給他們的狗膽,虧得朕還想著明年免了他們的進貢,這朝鮮還真是前明的狗兒子,還想著反清復明是怎樣?是不是也要他像太宗一樣,率領大軍,過了鴨綠江,一路打到漢城去,他可沒多爾袞的好脾氣,姓李的特么是找死。
雍正一句話,眾太醫連連磕頭請罪,「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雍正見他們都跪著,低著頭,心裡愈加煩躁,「都給朕起來,你們先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福惠是不是今後不喝那勞什子參湯就沒事了?」
幾位太醫相視一眼,張院使代表發言:「啟稟皇上,近日微臣等給八阿哥請脈,發現脈象有異,但一直查明不出原因,恐皇上憂慮,故沒有相告,今日八阿哥嘔血,熱毒清散,再根據方御醫所言,就應該是這高麗參的問題,而今八阿哥福星高照,受佛祖,皇上的庇佑,今後悉心調養,不日便會痊癒,正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八阿哥是個有福氣的人。」
張院使如今只能將問題都推到朝鮮高麗參上,是也得是,不是也得是,過了今天這一關再說。
雍正聽張院使這麼說,放下心來,不過在心中狠狠地記了朝鮮一筆,朝鮮他個棒槌,給朕等著。
福惠頭腦還有些不太清醒,昏昏沉沉的聽著幾人的講話。不一會又昏睡了過去。
雍正慈愛的看著自己的兒子,替他掖了掖被角,跟謝嬤嬤說聲好好照顧著,斜眼瞥了一下張院使,院判和那個姓方的御醫,便帶著人出去了,正大光明殿那裡還有一大群王公貴臣等著呢,而且他該儘快找人商量一下怎麼處理朝鮮這件事情。
而陳福送走了腿腳發軟的太醫們,謝嬤嬤將院中的宮女太監散去。
回到屋中,謝嬤嬤,張保,陳福,相視一眼,齊齊的鬆了一口氣,真是驚險,幸虧八阿哥福氣大,自己吐了黑血出來,將熱毒散了,要不然哪一天去了,他們這近身伺候的保不準都要吃了掛落,腦袋搬家都有可能。
別看他們是皇帝的心腹,就是這八阿哥的舅舅,以前的年大將軍年羹堯,還是皇帝的知己呢,立下赫赫戰功,皇帝一生氣,不也是給削了爵位,賜了自盡嘛,更何況他們本就是那卑賤之人。
總之,這八阿哥真是有大福氣啊,這日後不可限量啊,他們可得小心伺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