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 216:夜話
act216:夜話
黃昏時分,昨夜酒醉的一群人陸續復活,洗洗涮涮收拾妥當,一個個扛著空蕩蕩的五臟廟,嬉笑言談走向已經燃起篝火的海岸沙灘。大部隊已經集結完畢,不同於從前的戎裝鋼槍,今天的節目依然是瀟洒愜意的花天酒地。
作為東道主,金博自然不能完全當甩手掌柜,跟宋瑤她們在一起是一副模樣,出現在島民面前又是另一番形象。刀客這些年沒白混,除了砍人精湛,這變臉把式也像模像樣,真是夠為難他的。
懶散了一白天,宋酒這幫人也逐漸恢復了狀態,儘管島上無需擔憂行屍侵襲,但摸爬滾打了這麼些年,警惕心總不至於被一頓酒消耗乾淨。
吳文濤最關心的問題已經解決了,宋酒代為出面找到了金博,他記得在荒山初見之時,金博手下個個鋼槍在手,看起來武裝力量並不差,那時候沒來及問,想來他應該是有一些存貨的。金博沒有讓宋酒失望,神秘兮兮地一笑,趁著海岸人群扎堆,偷偷摸摸把宋酒和吳文濤帶離人堆,回到了自己住的那棟吊腳樓。
這個時間天色已經黯淡,不開燈的情況下,吊腳樓內視線並不好。
金博也不急著解釋,鬼鬼祟祟朝門外看了幾眼,確定周圍沒有閑雜人等,這才插上門閂,帶著兩人走進內堂,掀起地上不倫不類的地毯,摳起一塊鐵絲絞在一起的木排隔板。
「……」
宋酒和吳文濤面面相覷,感覺不像是和島主來視察軍火,而是偷偷摸摸來做賊的。
金博回頭看了他倆一眼,嘿嘿笑道:「方菲之前沒跟你們說嗎?島上安逸歸安逸,但也不是一片和諧,該留的心眼兒還得留。」
「理解。」吳文濤淡淡點頭,這種事無需多說,大家心知肚明。
從愜意生活回歸當下的嚴峻局面,宋酒整個人也精神了許多,聽到這茬想起了方菲曾經提到過的一句話,問道:「怎麼個意思?在島上也不安全?」
「一半一半。」金博吭哧吭哧從地板下的空洞里又掀起一塊兒隔板,伸手摸了半天,『嘎嘣』一扭,空洞下邊忽然亮起了昏黃燈光。
吳文濤挑了挑眉毛,顯然對這場面有些意外,沒想到金博這廝看起來弔兒郎當,正經事還是蠻靠譜的。
金博咧嘴一笑,自曝道:「都是方菲和輕眉的主意。」
宋酒聞言一樂,輕眉他見過,那天到海面迎接他們的那個姑娘好像就叫這個名字,齊肩短髮,模樣俏皮靈動,看起來年紀不大。依稀記得,當初那個楊春月也提過這個名字,據說她們的海圖就是由葉輕眉重新繪製的,看著小丫頭片子一個,實際也是海島的核心人物之一。
金博雙手一撐跳了下去,宋酒二人魚貫而下,順手把頭頂的隔板蓋上。下面空間不大,方方正正,三十來平的樣子,沒有隔間沒有甬道,就是普普通通一間地下室,瞧牆壁狗啃似的鑿痕,說這是洋芋窖也沒人懷疑。
牆壁頂端是一圈藏在土裡的線路,一盞平平無奇的燈泡接在洞口位置,昏黃光線照亮地下室,靠牆緊挨著七八個碩大的木箱,隱約能聞到一股油質味道。
金博拍拍手,晃著膀子過去掀開一頂箱子蓋,揭起防水布,露出了下邊油光鋥亮的一排軍火。
「**!?」宋酒眼珠子差點兒噴出眼眶,艱難的吞了吞口水,愕然道:「你從哪搞來這麼一堆傢伙?」
金博很是得意的眨眨眼,道:「帶我上島的哥們兒是當權派的人,身份不一般,臨走之前給我留下一些信息。」
「都是軍儲。」吳文濤也有些激動了,兩眼直放光,又打開另外一個箱子,臉上的表情頓時劇變,啞然道:「機槍???」
「啊?」金博聞言瞅了眼,道:「昂,這玩意兒死沉死沉,我想帶一桿來著,沒地兒放。」
對於軍械,宋酒也是個門外漢,不過作為一個男人,哪怕叫不上槍械的具體名字,最起碼也能從外形分辨出一二,看到吳文濤從箱子里抬起的那挺大傢伙,宋酒眼球都努直了,腦子裡瞬間浮現起無數端著機槍1vs100的不死硬漢。
「88式5.8毫米班用機槍。」那玩意兒真的不輕,吳文濤臉色都有些漲紅,顫抖著摩挲著油光鋥亮的機槍,咂舌道:「這可是大殺器啊,有子彈嗎?」
「有,不過不多。」金博吐了吐舌頭,遺憾道:「這些東西太沉了,回島的時候翻了船,丟了三大箱子彈。」
「……」吳文濤臉色一窒,沒等消化這個壞消息,金博又打開了一個箱子。
「還有這玩意兒,好像是反坦克導彈。」金博吸了吸鼻子,兩手一攤:「也是擺設。」
吳文濤腮幫子都在顫抖,丟下班用機槍,扛起更加拉風的殺器,喃喃道:「紅旗-73……」
「嗨,都沒用,拎這玩意兒打架還不如刀呢。」無知者無所謂,金博並不能理解吳文濤的痛心疾首,反正他玩兒刀,槍只是附屬品,能使喚手槍步槍就足夠。
吳文濤心在滴血,急忙打開另外幾個箱子,還好,反坦克導彈似乎是殺器的終點,其他箱子里都是81式自動步槍,還有一部分92式手槍,屬於常規裝備。
「機槍子彈有多少?」吳文濤不死心,不是說剩下不多嗎?蚊子也是肉啊!
「好像有兩三掛吧。」金博轉了轉眼珠,從洞口那邊的巷子里刨出一堆乾草,在最下邊捧起一個大盒子,吹吹灰打開,裡邊碼放著一卷食指長的子彈鏈。
「這些歸我了。」吳文濤的穩重和淡然早就不知道丟在了哪裡,不由分說奪過子彈鏈掛在脖子上,道:「這幾天我去崗哨船望風,這玩意兒能派上大用場。」
「隨你便,不嫌沉你就拿走。」金博聳聳肩,一點兒不帶心疼,扭頭看向宋酒:「你呢?給你來個反坦克導彈?」
「不要。」宋酒撇嘴笑笑,他用槍基本是浪費子彈,不過面對一地下室的軍火,說不動心是假的,左看右看,挑了一把手槍。
「這裡只有方菲和輕眉知道,咱們不是先籌備婚禮嘛,這些東西先別露面的好。」金博給宋酒找出一盒子彈,低聲道:「婚禮之後咱再具體研究找當權派是事兒,海圖已經和輕眉打過招呼了,放心吧。」
「沒看出來啊,啥事兒都沒耽擱。」宋酒真的對金博有些刮目相看,平時瞅他沒個正經,實際人家大事小事都考慮到了。
金博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訕訕道:「都是方菲安排的,我現在酒勁兒還沒過去,哪有心思管這些。」
「……」宋酒白眼兒一翻,心底剛剛湧起的欽佩化作一縷輕煙。
「哈哈哈,傢伙咱都有,這下放心了吧。」金博樂了一陣,搓搓手,道:「走吧?今兒再喝一宿,明天該挑日子辦婚禮了吧?」
「這個有我姐她們操心。」宋酒拉住他衣袖,問道:「你島上安全布防是怎麼安排的?聽你意思,島上的人好像也不能全信任,那我們怎麼甄別?」
「我的嫡系基本都折在火車站了,島上現在能打能殺的其實沒幾個。」金博也不隱瞞,嘆了口氣,道:「完事兒我合計合計,估計硬要湊的話,能有十來號人吧。」
「不至於吧?我看你島上起碼得有二百號人,就十幾個能用的?」宋酒微微皺眉,隱約意識到海島似乎並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這麼安寧。
「前沿哨那裡是我的人,島上認我的也有不少,關鍵戰鬥人員沒幾個,我上次幾乎把全部人手都帶出去了。」金博苦著臉,無奈道:「具體的待會兒喝酒跟你們說,先跟你透個底,我到島上的時候,一共不到二十人,你想想我能有多少心腹。」
「主要這裡安逸,槍火一直在我手裡,加上從前多少有點兒餘威,鎮住他們不難。島上有吃有喝還有電,也沒人願意砸自己飯碗。」
「起初我也不想人員太多,但方菲和輕眉的意思是,這麼大的島,十幾個人只能緊巴巴的掙扎,只有人多了才能形成規模走上正軌,那會兒我也不懂這些,慢慢慢慢就變成這樣了。」
這些事埋在金博心裡應該很久了,不說是不說,一說起來還有點兒剎不住,索性也不急著去吃飯了,帶著兩人返回吊腳樓,三個男人坐在昏暗的地板上,點燃煙袋輪了一圈。
「起初我是島上的老大,那會兒為了立威,也干過一些殺雞儆猴的事兒,後來人多了啊,我也不能瞎鬧對不對。方菲和輕眉她們一直幫我料理其他事,你們也看到了,從吃喝到住行,基本上也是井井有條,各有分工,按照她的話來說,這叫保持平衡。我呢,名義上還是島上的老大,不過人心隔肚皮,安逸日子過得久了,後邊上島的人也就不怎麼把我當回事兒了,大家心裡都有數,面子上過得去,好好過日子也都沒啥問題。」
「上次離島,對,就是遇到你們那次。島上那些不安分的跳出來了,總之就是不服氣,想要整點兒事,又是要選舉,又是要民主,我有點兒煩,也喝了些酒,一時沒控制住,削了倆腦袋,結果都不吭聲了。」
宋酒和吳文濤對視一眼,啞口無言。
「方菲說我不該那麼干,不過人已經殺了,後悔也沒用。」金博兩手一攤,苦笑道:「在外邊我跟你們吹牛逼,其實心裡也沒底,現在有你們在,我踏實了。」
宋酒垂著頭琢磨了一陣,大概揣摩清楚了金博的意思,低聲道:「我明白了,明面上我們是你帶回來的新島民,具體事咱們具體商量,我會跟其他人打招呼,盡量不要讓其他島民感覺到什麼。」
「嗯,其實也不用太過緊張,我就是給你倆透個底,畢竟找當權派不是出海打漁,走了還能不能回來還是兩說,起碼多做些準備。」金博見兩人臉色不太好看,擔心自己吐苦水讓他倆某些判斷決策受到影響,於是補充道:「瑤瑤她們準備婚禮的時候,咱仨把人手的事兒解決掉,還記得我說過的貿易港不?咱們可以開遊艇去,那裡有大船,油咱們再想辦法。」
「行,一會兒你把目前你的人手給我認識認識,這段時間我會盯著島內外,還有惠惠。」吳文濤進入狀態很快,理清了海島目前的形勢,心裡大概有了打算,同時對那個方菲生起幾分欣賞之意。
「好。」金博點頭應允。
「那就這樣吧,這幾天酒還是別喝了,跟咱們的人都提點到位。」宋酒吐出一串煙圈,將手槍掖進后腰,起身走到窗沿邊向外望去,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海岸火光耀眼,人頭攢動,還能看到人群臉上滿面紅光,嬉笑吵鬧之聲隱隱約約,一片世外桃源的祥和愜意。
宋酒頗為無奈的嘆了口氣,艱辛也好,舒適也罷,唯獨環島有著家的感覺。
「吃飯吃飯,喝酒喝酒。」金博熄滅煙袋爬了起來,搖搖頭甩去亂七八糟的煩心事,拉起吳文濤走向門口,那桿機槍沒法隨身攜帶,暫時藏在了金博房裡,還蒙了一層被子。
三人摁下心事,換上一副準備暢飲長談的笑臉,勾肩搭背,有說有笑離開了吊腳樓。
海島風光迤邐不是假的,天色雖然黯淡,不過借著海岸火光,紅樹林這邊倒是映照得別有一番雅緻,枝葉隨風搖曳,林間穿梭著風聲,海岸陣陣香氣撲鼻,端的是忘卻紛擾的人間天堂。
「老實說,我真有種在這裡定居的念頭。」宋酒咂咂嘴,成片馬鞍藤一邊,面對著紅樹林海,後邊是密林山谷,夜空背景點綴星光,美輪美奐。
「等咱回來,全都跟這裡紮根。」金博咧嘴大笑,他以往閑來無事就愛躺在吊腳樓房頂看這邊的紅樹、夜空、山林,沒想到宋酒跟他的審美出奇的一致。
「老吳,你也奔波了許多年,沒想過安定?」宋酒偏頭看了眼外勤隊長,這廝現在順眼多了,不再像從前那樣板著一張死人臉,話也多了。
「干我們這行的,但凡念叨著安定退隱,一般都得死。」吳文濤面無表情,不咸不淡給倆年輕小子潑了盆冷水。
倆人美好願景被他一句話頂的支離破碎,拋出四個衛生球,罵罵咧咧扭頭就走。
宋酒苦笑一聲,突然無比懷念那個喋喋不休的假道士。
「嗯?」吳文濤忽然停下腳步,疑惑出聲。
宋酒兩人順著吳文濤的目光看了過去,不遠處的搖曳樹海,兩個人影一前一後走了進去。
「小情侶找清凈的,用不著草木皆兵誒。」金博嘿嘿直樂,拍了兩人一把,道:「早知道我就不跟你倆說道了,搞得這疑神疑鬼。」
宋酒站著沒動,一雙眼睛卻是眯了起來,低聲道:「不是吧…那女的,好像是雨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