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chapter 56
莫遲胸腔微震,她總有逗笑他的本事,那麼自然而然,可她卻不自知。
「好啊你偷笑!有本事光明正大地笑啊!」她羞窘得跳腳。
字丑又不是她的錯,小時候她寫字一筆一劃挺好看的,老師還誇她字寫得秀氣,後來沒養成好習慣,越寫越像男孩子,可偏偏身邊很多男生的字跡都十分雋秀瀟洒,譬如……陳燃。
她總愛在課下臨摹他的筆跡,練得最多的兩個字便是他的名字。陳燃、陳燃,那時候她會忍不住抱怨:「燃字的筆畫太多了!」不過後來還真被她練出火候,陳燃的名字,反倒是那個「燃」寫得最相像。
習萌有一些厭煩想到他,臉色帶上一絲緊繃。然而下一秒,聽到莫遲閑閑的慵懶嗓音,關於陳燃的那丁點不好的回憶瞬間被掃去了爪窪國。
他斜斜地掃她一眼,眉梢一挑,指向電腦屏幕:「別嚷嚷,有本事操作出來。」
習萌:「……」
啊啊啊,這到底是什麼男朋友啊!
她都無法描述這一個月飽受摧殘的複雜心情了,直到有一天,小吳有個CAD問題處理不了,她三兩下替他解決,那種油然而生的驕傲簡直要把她美翻!
怪不得技術帝受人崇拜呢,她只不過是秀了一個小小的應用技巧,就被工作能力遠在她之上的小吳同志美言稱讚了一番。
大成用一副驚呆的表情回頭看她:「最近CAD進步飛速嘛!」
習萌或多或少地有些心虛,畢竟是莫遲親自開的小灶,這待遇非常人所能消受。
她當即擺擺手:「哪裡哪裡,自學成才。」
大成:「……」
***
顧璃提前返回宿舍后,也不知是吃錯藥還是大徹大悟,下定決心泡在自習室里思考人生。
是的,思考人生,習萌真心以為她腦子被驢踢了之後又被門板夾了,居然想到去自習室思考人生!
顧璃給出的理由是:「看到那麼多人埋頭奮鬥,我也許能在濃郁的學習氛圍中找到人生方向。」
習萌納悶:「你沒有方向么?我一直以為我們四個人當中只有我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糊裡糊塗地過日子。」
顧璃沒回答,挑眉問:「那現在呢,生活有規劃了么?」
有吧……
她低頭思忖:「近期的目標很明確,以後就不太確定了。」
「怎麼說?」
「我現在只想在飛馳好好學,畢業以後的事暫時不敢想。」她糾結地嘆口氣,「講真,目前的生活狀態總是給我一種很不真實的感覺,雖然經常會感到累,但是真的太美好了,就像做夢一樣,一場好夢。」
儘管她家男朋友的屬性和別人家的男朋友不太一樣,脾氣不好,嘴巴不甜,偶爾還兇巴巴,可不得不承認,他逐漸變成她的指路明燈,如一束燃燒的火炬,照亮她混沌蹉跎的大學生活。
不過,以後的路太長,畢竟還存在很多未知數,她已不再是當初那個對感情全身心信任的小女孩,她知道「花無百日紅」這個道理。
能和他繼續走多久,她不敢打包票一定會是一輩子。
顧璃沉默,幽幽嘆息:「連你都變了。」
習萌摸摸臉,照照鏡子:「我變了么?嘻嘻,的確變美了。」
顧璃無語:「你確定不是審美水平直線下降了?」
「……」
***
學校自習室的座位老早就被有心的考研黨們集體攻佔,不過好在已是暑假最後一個月,想回家的都買票回家了,只是桌上的東西沒收走罷了。
班裡一個男同學剛結束快題強化班的暑假課程,也正打算離校,聽顧璃說想去自習室,第一時間主動讓出自己的座位,並在班級群里積極表示可以第二天一早領她去認座。
該男明戀顧璃已久,她本不願沾上人情,奈何盛情難卻,群里一幫看熱鬧的閑人先替她點頭答應。
翌日習萌下班回來,她故弄玄虛道:「你猜我在自習室和誰坐一起?」
習萌咬著一根冰棒,一連猜了一票人都不對,「到底誰啊?」
顧璃一字一頓:「陳嘉甯。」
「他啊。」她都差點忘記還有這號人物了,「自從他大二轉去建築班,我好像就在食堂見過他一回。」
顧璃笑得揶揄:「好歹是你當年一進大學追求的第一個人。」
牙齒被冰得發顫,她瞪眼:「能把我這段黑歷史忘了么?」
「不能。」顧璃眼眸明亮地看著她,壞笑,「你說,要是你這段黑歷史被莫老師知道,他什麼反應?」
「……」天吶,不敢想!
***
顧璃在八月中旬向孟一凡提出分手,過程不如想象中順利,誰都沒料到一個上演過無數次的分手風波居然會在最後一次牽連上一個外人,這個外人便是陳嘉甯,在此之前和顧璃八竿子打不上邊的陳嘉甯。
習萌神情複雜:「這就是你半個月來思考出的結果?」
「其實我只用一天就想好了。之所以拖到現在,是因為一直聯繫不上他。」
他,是指孟一凡。
習萌一點都不以為奇,孟一凡看上去養尊處優不能吃苦,實則鄉野山村也可以住得慣,他一定又是去某個偏遠地方寫生去了。
「本來還舉棋不定,他手機半個月打不通,我反倒心情平靜了。」顧璃笑了笑,看不出悲傷,就如她所言,真的很平靜,平靜到令習萌倍感心疼。
她忍不住想,如果她十天半個月都找不到莫遲,等他主動出現,一定要打死他!哼哼!
心思一轉,她想不通:「可是,關陳嘉甯什麼事?」
顧璃煩躁地扯頭髮:「孟一凡以為我和他分手是因為陳嘉甯。」
「他腦洞未免開得太大了吧……」習萌驚訝得嘴巴能跳出小魚,「快和我說說到底怎麼回事。」
顧璃心煩意亂地敘述白天發生的事情。
陳嘉甯帶著電腦坐她旁邊做設計,只因渲染出的建築實在太好看,她不由多瞅了幾眼,被對方發現后,便言笑晏晏地壓低嗓音:「我能不能坐近一點看你操作?你效果圖做得太炫了!」
「不能。」陳嘉甯冷冰冷的語氣習萌都能想象得出來。
但顧璃是何許人也,她當即挪動椅子靠過去,陳嘉甯蹙眉不高興,她也能淡定自若:「看什麼看,桌子這麼大,誰規定我不能坐這裡?」
陳嘉甯臉色很臭:「隨便你!」
然後便不管她,繼續做效果圖。
兩人互不理睬,都當彼此為透明人,只一心關注屏幕的操作界面。
顧璃在一旁看得正津津有味,孟一凡不知從何處冒出來,抓住她的手拽她出去。他用勁大,抓得她很疼,她火氣一上來,沒顧上場合,掙扎著沖他嚷:「你幹什麼!放開!」
自習室的一群人全都被嚇了一跳,紛紛抬頭看向他們。
孟一凡神色冷然,眼底結冰:「為什麼不接我電話?」
顧璃覺得特別好笑,是誰先不接她電話的,他以什麼立場來質問?
她已懶得計較,一臉漠然地看著他,扯起嘴角:「我們已經分手了,接不接電話是我的自由。」
「然後呢?」顧璃突然停頓,習萌百爪撓心,「怎麼就讓他誤會你和陳嘉甯有一腿的?單憑看見你倆坐得比較近?」
顧璃鬱悶地趴倒在桌上,渾身無力,「然後他就更生氣了,我從未見他發過脾氣,今天是第一次,還挺嚇人的。沒有人出聲阻止,只有陳嘉甯,他嫌吵,說了兩個字。」
「哪兩個字?」
「出去。」
「啊?」
「他說,出去。」
「噗——!」習萌輕笑出聲,「他趕孟一凡出去?」
「不,我倒認為他是讓我們出去吵。可是孟一凡誤會了,他也以為是在針對他。」
「然後兩個人就杠上了?」習萌一顆心提起來。
「嗯。」顧璃隱在陰影下的眼神有些落寞,「小胖,我累了。信任不能強求,單這一點就夠我徹底死心。」
習萌久久說不出話來。
臨睡前,和莫遲例行晚安時,她心情頗為觸動,便問他:你相信我么?
莫遲:信你什麼?
她回:很多啊,比如信我不會給你戴綠帽子,信我不會考試作弊,信我不會合謀誣陷……等等等等。
莫遲直接發來一段語音。
她戴耳機點開聽,差點沒氣暈過去。
「第一,給我戴綠帽子的前提是你能遇見各方面比得過我的人,你確定在你的生活圈子裡能遇見這樣的人?即便有,他會勉為其難地看上你?第二,你若是考試會作弊,就不會三年了才拿過三次獎學金,還回回都是校三等。第三,合謀誣陷?別人想誣陷誰,應該不會找你合謀,風險太大。」
啊啊啊,她不要和他說晚安,不要和他說么么噠!太氣人了!
***
大四課少,開學后照舊上班。
岳桃留在家裡工作,沒有立即返校。習萌找劉志飛幫她簽了一疊請假條,用來應對課堂點名。
顧璃思考人生的另一大結果是應聘實習。畢業季,劉志飛手頭上剛好有好幾份實習工作可供介紹,有意者只要報名即可前去面試。其中有市政單位,也有私人企業,顧璃比較利弊后選擇了市政院,簡歷都已準備好,只等劉志飛通知面試時間。
誰知,習萌晚上加班回來,歡天喜地地告訴她,她可以去飛馳實習。
「什麼情況?」顧璃一把拉住她,不讓她蹦蹦跳跳亂晃。
習萌難得嬌羞地捂臉:「哎呀,別問了,就是向某人要來了一個實習名額罷了。」
某人還能是誰?顧璃瞬間領會。
見她不說話,習萌從指縫間露出一隻眼睛,不解:「你不想去飛馳?」
「誰說我不想。」
「那你倒是表示表示呀!」
顧璃伸手摟了摟她,感謝在心裡,嘴上卻痞痞地笑:「誒,上個月欠我的錢什麼還?」
「……不還了,哼!」枉費她出賣色-相!
習萌面色緋紅,找出換洗衣物飛速竄進衛生間洗澡。
啊啊啊,她要進去緩一緩!
今晚加班突然,她沒想到莫遲會在她前往地鐵口的路上停車等候。當他按響喇叭,她只以為擋了司機的道,回頭一望,透過擋風玻璃看見主駕駛座上的人影,意外又驚喜。
「你怎麼在這裡?」她一上車就好奇問。
車從非機動車道的岔口轉入機動車道,莫遲目視前方,說:「我不在這裡難道在公司樓下?你不是不願讓別人看見么。」
呃……她明明不是這個意思!
可他的回答聽起來好像有點委屈的樣子,不得不去解釋:「本來就會很尷尬啊,我才來公司不到兩個月就和你成為這種關係,你不覺得太快了么?」
這種關係是哪種關係?不正當的關係么?
莫遲語氣一斂:「不覺得。」
「為什麼?」習萌表示跟不上他的思維。
他當然不會說「因為我早就動了心」,他說:「我們很久以前就認識。」
習萌點點頭:「可是讓大家知道我們早就認識,不就看出來你給我開後門了么?」
公司所有人都知道給她開後門的是劉志飛,只有她還傻乎乎地以為自己揣了一個天大的秘密。
莫遲無聲勾唇,瞟她一眼,故意說:「看出來又如何?」
習萌幾乎是立刻答:「對你形象不好。」
不是對她自己影響不好,而是對他形象不好。莫遲心頭一暖,無所謂地說:「沒關係,只是一樁小事。」
「真的?」
「嗯。」他淺淺地笑。
習萌吃下一顆定心丸:「既然這樣,你能不能再開一個後門?」
莫遲笑容收斂。
「我舍友在找實習工作,她可不可以也來飛馳?」她期待地問。
「不可以。」不容置喙的語氣。
她垮下臉,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你不是說是小事么?」
莫遲面容沉肅:「公司需要的是有能力的員工。」
「可我不就沒能力么……」她小聲反駁。
他眸光銳利地閃向她:「當初因為你多招了一個岳桃還不夠?」
「……」
習萌心頭微微一凜,看著他的目光也有剎那凝滯。她消化了好一會,才木木地問:「桃子通過面試不是因為她能力夠么?」
「面試的女孩子中能力夠的不止她一個。」
習萌努力回想,的確,初試時和她同一場就已經有兩個女孩表現突出了,更遑論總共加一起。
心裡有一種說不清的感覺,她咬了下嘴唇,輕輕問:「為什麼?」
莫遲心中微嘆,清雋的眉目里極淡地流露出一絲擔憂:「能力比自己弱的室友應聘成功,自己反倒落選,友情再堅固也會產生裂痕。」
她什麼都不考慮,那只有他來替她考慮。他不希望她獲得一份工作,卻失去一個朋友。
習萌吃驚得無以復加。她扯扯他的上衣,眼眸清澈得宛如麋鹿:「不會的,桃子不會因此生我氣,相信我。我和你三言兩語講不清,但是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訴你,我的室友都是很好很好的妹子,就像我不會真的生她們氣,她們也不會真的生我氣,我們都彼此了解。」
頓了頓,她放低聲音,滿眼感激,「不過,謝謝。謝謝你也給了桃子一個機會,雖然她最後沒來。」
莫遲一陣語塞,看來是他枉作小人了。
他不需要她道謝,就算真要謝,也應當謝他的深謀遠慮,而不應當是謝他招聘了岳桃。
她單純善良的小世界令他無奈的同時又深受感動。他想起曾和劉志飛說過的話:她的開心可以感染到身邊的人,一旦她過得不開心,她就不再是她,而是變成像他們這樣笑不由衷的人。
同樣的一件事,他想到的是人性的弱點,而她卻只想著和好朋友進入同一家公司實習該是一件多開心的事。
很難想象,把這樣一個天真的孩子獨自放入社會,她會遭遇多少世俗險惡。
莫遲沉浸於自己的思緒,眉頭微蹙。
習萌以為她的不識好歹觸怒了他,又扯了扯他的上衣,「生氣了么?說話。」
「沒有。」他看她一眼,神色淡淡。
「撒謊,你就是生氣了!」她嘟嘴不信。
他不作解釋,忽然喊她名字:「習萌。」嗓音略顯低沉。
「嗯?」她警戒,有些忐忑聽到他接下來所說的話。
「跟緊我,不要走丟。」將她扯著自己衣角的手捉下來握住,「我會保護你。」
他與她十指相扣,溫暖而有力,這一刻讓習萌覺得即使天塌下來也無需害怕,心安處即是她鄉,他就是她心安的源泉。
她家男朋友沒有說過喜歡她,沒有說過愛她,迄今為止甚至連一句甜言蜜語也沒有,可她突然覺得「我會保護你」是這世上最動聽的情話,因為她感動得想哭。
媽噠,她真的沒出息地冒了兩顆眼淚。她低頭在他衣領上蹭了蹭,把眼角的濕-潤擦乾淨,然後索性不起身,就這樣以依偎的姿勢靠著他。
「莫老師。」
「你是想走到哪兒都讓別人知道我們曾經是師生關係?」
呃……當然不是。只是喊習慣了而已。她悶悶地問:「那叫什麼?」
「阿遲。」
「什麼?」聲音太輕,她不是很確定。
「隨便。」
「……你明明說叫阿遲!」
「……嗯。」
「切,你讓我叫我還不叫了。隨便!隨便!以後就叫你隨便!」
車突然靠邊停下,習萌偏眸一看,又是在人煙最稀少的學校東門。
他關了車前大燈,就連車內的照明燈也不放過,一時間只剩車外遠遠的一盞路燈凄凄慘慘地照著光。
昏暗中,習萌烏溜溜地眼珠亂轉,所有的感官同時無限放大。他不動,她也保持不動,距離門禁時間還早,她一點都不著急。
他揉-捏著她的手指頭,一個接一個摸過,那指腹染著熱度,劃在她的掌心微微的癢。
她靠著他,嗅著他身上好聞的味道,昏昏欲睡。
「其實……」
忽然,她聽見他低低地吐出兩個字,然後又停頓。不知是在思索,還是有意吊她胃口。
她睏倦地眨眨眼:「其實什麼?」
他下頜一低,黑眸湛湛地盯著她:「再開一扇後門也沒什麼。」
「嗯?」困意瞬間全消,她精神一振,睜大眼睛。
他盯著她勾起唇角,弧度適中,卻可以令她清楚地瞄見他臉上顯現的那隻酒窩,小小的一個槽,比她的米粒大:「可是,你要怎麼謝我?」
她指腹就快觸摸上去,聽言,當即一愣:「什麼怎麼謝?」
他眉峰輕攏,那隻小酒窩隨即消失:「你說呢?」
光線太暗,他又垂眸看她,神情全籠在陰影里,奈何那雙清黑的眼眸卻格外亮,習萌本就亂晃的心不可抑制地快速跳動。
就像著了道一樣,她仰起脖子,對著那在昏暗中黯淡了顏色的唇吻上去。
她承認自己膽子很大,不,準確來說是色-心很大。
他一直都是克制有禮的,即便在周日補習的時候親她一下也都是淺-嘗-輒-止,然而今夜,也許是她主動挑起的緣故,又也許是夜色太美,情-調剛好,她摟著他脖子索-吻,起先是她含-住他的嘴唇企圖撬開他的牙關,得逞后舌尖竄進他嘴裡四下尋找,可惜找不到,他有意躲著,就在她想要放棄的時候,濕-軟的物體與她舌尖接觸,靈活地佔據主導。
她渾身一顫,下意識揪緊他肩膀后的衣料。
他一點點地吻她,溫柔又細膩,動-情的氣息在唇-齒間縈繞,習萌宛若觸電,渾身都酥了。
今夜太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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