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chapter 72
人家都興師問罪了,她只好老實招供。
事情始末早已知曉,再聽她說一遍居然又是另一番體會。長長的車海中,莫遲看著前方,目光涌動。
習萌躲在儲物室里,眼睛在堆放的雜物上亂瞟。
聽不見他的聲音,她著急問:「你怎麼不說話?我還以為……」
「以為什麼?」他不急不躁地問。
「以為你會報——」
她差點說「報復」,緊急剎閘,立刻更換用詞,「呃,數落我。以為你會數落我。」
「嗯。」他淡淡道。
嗯?沒了?
她竊喜,看來她家男朋友也有口下留情的時候啊。
「先欠著。」
「……」媽噠,高興太早了。
他在她有些小鬱悶的時候低聲問:「在哪?」
儲物室里冷氣瀰漫,她在裡面凍手凍腳得直打哆嗦。既然離職的小秘密說完了,她索性開門走出來,沿著走廊返回部門。
「公司,我還沒下班。」頓了頓,垂著腦袋喃喃,「最後一天,捨不得走。」
馬路擁堵,車輛前行如同龜爬。莫遲沒立即接話,過了兩秒,看著前面那輛起亞的車尾燈,說:「你再多待一會,我去接你。」
習萌說:「好。」
手機揣兜里,走回座位上坐下,她伸手摸摸桌子,再摸摸擺放的小盆栽,眼睛朝東南西北望了望,心情起伏不定。
陳燃背著電腦包迎面走來,這一望,和他撞個正著。
兩人都微微有些怔愣。
習萌率先移開目光,轉過頭,關閉自帶的筆記本電腦,看著屏幕的關機畫面發起呆。
頭頂突然被一片陰影籠罩,她心裡咯噔一下,偏頭看——
陳燃毫無預兆地立定在她桌邊。
不遠處,幾個尚未下班的同事紛紛看向這邊,目光如炬。
她一蹙眉心,「有事嗎?」
陳燃抿抿嘴,居高臨下地一低頭,額發遮住眼睛,看不清他的表情,「你,多保重。」
嗓音低沉,很輕,好像沒用多少力氣,又好像用光了所有力氣。
「……哦。」習萌看向別處,「說完了嗎?」
他沒吱聲,高大的身影也未作出任何動靜。
他就那麼一動不動地站著,嘴唇抿成一條直線。半晌,「嗯」一聲,「完了。」
「再見。」最後看她一眼,他踏步離開,一次也未回頭。
習萌揉揉僵硬的臉,南湘這麼大,從此以後他們應該不會再見到了。
收到莫遲已到樓下的信息后,她和加班的同事告別。
走了兩步又停下,杵在那兒,再次回頭向四周張望。
半年的辦公室經歷,回想起來比之前的大學三年充實了不知多少倍。原來,度過一段忙碌而認真的生活是這樣一種心境:踏實、輕鬆、毫無遺憾。
一坐進車裡,習萌就樂淘淘地扭頭暢談:「我覺得我的思想認識再一次得到了升華……」
她思緒翻飛地說個不停,莫遲也不打斷,耐心聽著,間或回給她一個簡潔的眼神或一個淺淡的微笑,表示了解。
習萌口乾舌燥地掏出保溫杯倒水喝,停頓下來,眼珠一轉,問道:「對了,你下午幹嘛去了?」
按理說,這個點他不應該是從外面回來,而是依然留在公司。
畢竟,她家男朋友算得上是個工作狂呢。
兩個合伙人,一個呢,奔波在公司和學校之間,另一個呢,勞碌到一天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辦公室和書房裡度過。
男人的上進心和女人不同,他們對待事業,似乎永遠不會滿足於現狀,越是安穩,越富有危機。
他曾這樣告訴過她:「每個人的生活態度不同,方式也不同。劉哥肩擔兩份職業就是不想清閑度日。」
「那你呢?」她當時下意識問。
「我?」他笑了笑,溫潤的眸光輕輕流轉,一瞬不眨地凝視她,「是該考慮歇一歇了。」
習萌聽不明白,但聽他這麼一說,隱隱存在的憂慮如煙般散去,他肯休息就好,太累了把身體拖垮就不值當了。
莫遲手肘輕搭窗沿,食指撐在額角,微微歪著頭,「去了趟醫院。」
「你生病了?哪裡出了毛病,快說!」
她手腕一抖,杯蓋里的熱水傾灑出幾滴,於黯淡的車廂里劃出一道隱約的弧線,浸濕最外層的褲子。
嗓音急切,語氣偏重,聽起來竟有點兇巴巴的。
莫遲唇角無奈地扯了一下,偏眸瞥她,剛巧抓住那道弧線,眉間不由一擰。
撐額頭的左手放下來握住方向盤,右手鬆開,伸出去抽出兩張紙巾遞給她,「把水吸掉。」
習萌接過來隨便按在腿上,眼睛直勾勾盯住他,「我不問你你就不說是不是?我們不是說好了么,我要和你分擔!你想氣死我?」
她眼睛一瞪,在光線隱隱綽綽的駕駛室里顯得有點唬人,可惜唬不到他。
他側眼瞧她,不置可否的語氣:「能盼著點我好嗎?去醫院就一定是看病,不能是看病人?」
呃……習萌胸腔一癟,鼓起的氣全消了。
擺擺手,乾笑:「你不早說。」
「哦,怪我?」不經意的調調,慢悠悠的。
「……」討厭!
習萌躲避他掃來的視線,臉色訕訕。
就不要再得理不饒人了好么(ㄒoㄒ)
逗她似乎會上癮,不知是真戒不掉,還是著了魔不願戒。
夜色如紗,兜著萬家燈火。
須臾,莫遲嘴邊笑容收斂,緩緩說:「外公血壓上來了,在留院觀察。」
習萌顧不上窘迫,嗖地轉回頭,「血壓?嚴重嗎?」
「感冒引起的血壓升高,幸好降壓及時,目前還算穩定。」他語速比之前慢,低低的,有些壓抑。
「沒事的。」習萌手握在他的胳膊上,奈何手太小,連周長的二分之一都握不到。隔著較厚的外衣,她安慰性地捏了捏,板板的,捏不到肉。思緒就這樣被帶偏了兩秒。
恰逢遇上堵車,車子突然停下。莫遲下頜一低,看向右手臂上那隻柔嫩的小手,視線上移,盯著她微微凝滯的眼睛。
習萌被他看得一個激靈,早就含在嘴邊的話猛地蹦出來:「你不要怕,有我在!」
呃……氣勢足足,把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卧槽,神經病啊她!
懊惱地低下頭,吐血吐血吐血……
她不知道,頭頂上方那道深邃的目光,此刻有多溫柔。
「明天上午陪我去看望外公吧。」定睛看了她幾秒,他說。
習萌抬眸,「……啊?」
「不願意?」他微一挑眉。
「不、不是,就是還沒做好心理準備……」
莫遲莞爾:「你想要什麼心理準備?」
「呃……最起碼要能見得了人吧?」她不自在地說。
「不是剛做了頭髮么?放心,見得了人。」他在她柔順的長發上撫了撫,髮型很襯她。
「騙人。」習萌不信,扁嘴,「從我回來第一面見你到現在,好幾天了你都沒誇過好看。」
他語氣隨意,故意說:「可我也沒說丑,不是嗎?」
啊啊啊!
習萌張牙舞爪,憤憤:「『女為悅己者容』,這句話沒聽過嗎?」
前方車輛緩緩前行,後方有人按喇叭催促,莫遲踩油門隨車隊行進,心思微轉,有幾秒沒作聲。
就在習萌氣得想咬人的時候,他輕聲吐出四個字:「挺好看的。」
「你說什麼?大點聲!」習萌睜圓眼,順竿子往上爬。
莫遲斜睨她一眼,哼地一笑,只當聽不懂。
習萌這回說什麼也不肯放過他,「說我在你眼中是最美,快說!」
莫遲微怔,只一瞬,嘴角笑容放大,「你知不知羞的。」
不是疑問,而是一種默認的陳述,透著明顯的愉悅,連尾音都是笑嘆的聲調。
習萌一噎,抬抬下巴,理直氣壯:「不要扯開話題,你今天躲不掉的,信不信我跟你耗著?」
「耗吧。」
「……」媽噠,耗就耗!
可誰能耗得過誰呢?她至今連一句「我喜歡你」都沒聽到過,更別提愛不愛了。
失望嗎?還好,不算特別失望,只是有點小小的失落。
對於他而言,那些話真的就那麼難以啟齒嗎?他說她都不知羞的,可他知不知道,他嘴巴硬得和石頭似的,撬不開。
第二天,習萌早早地起床,洗頭吹頭,再求著顧璃幫她畫個淡妝,然後穿上一套最顯瘦的冬裝,在岳桃和顧璃面前華麗地轉上一圈。
「看著怎麼樣?」她目露期待地問。
顧璃上下打量,煞有介事地評價:「妝畫得不錯,就是底子差了點。」
習萌:「……」
顧璃摸著下巴,繼續頭頭是道:「衣服不錯,就是身材差了點。」
「……」尼瑪!
岳桃言語溫柔:「別聽狐狸瞎說,挺好的。你本來就白,現在描了眉毛塗了唇彩,再配上這頭捲髮,和洋娃娃一樣。」
「……」
嗚嗚嗚,她不要當娃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