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chapter 75

75.chapter 75

莫遲走進萬斯年對外銷售的店面,立刻有店員熱情相迎。

他回頭望,習萌在門口踟躕,一副猶猶豫豫的模樣。

「傻愣著幹什麼?」

習萌哭過後眼神無光,但她思維是清晰的,「晚上吃甜點會胖死。」

他輕笑:「反正又不是我吃。」

「……」習萌噎了噎,向前走到他近旁,哼哼,「我長胖了對你有什麼好處?」

他不客氣地賞她一個腦瓜崩,眼睛深亮,「不識好歹。」

嗷嗚,習萌捂著腦袋氣鼓鼓。其實一點不疼,但她就是生氣。

她怎麼就不識好歹了……怎麼就不識好歹了……

在她一臉憋悶地垂著頭時,莫遲繞櫥窗走一圈,一連挑了幾樣賞心悅目的甜點,讓店員打包。

印有萬斯年標誌的紙袋堆得幾乎裝不下。

莫遲托著包裝袋折回,牽起她就走。

回到車裡,整整一包甜點都塞她懷裡,他驅車啟動,送她回校。

習萌抱著軟軟的一大袋吃的,輕輕一嗅,甜甜的香氣似乎要從紙袋裡溢出來。

眨眼,再眨眼,她咕噥:「真給我當晚飯吃啊?會胖成豬的。」

莫遲有些頭疼地斜視過去,「一口氣全吃了,你真的就是豬。」

「……」媽噠,想吵架么!

習萌果斷拿起一個,撕開外層的包裹往嘴裡送。

一口咬下去,綿軟細膩,奶香醇厚,她好像能明白為什麼有的人心情不好喜歡吃甜食了。

「聽說甜品能促發大腦分泌一種使人感覺幸福的物質,叫什麼胺……唔,想不起來。」她自言自語地嘀咕,低頭又咬上一大口。

電光火石間,猛地看向他,因嘴裡含著東西而有些口齒不清,「你故意帶我買甜點的嗎?」

快說是!

可他卻似沒聽見似的,微勾著唇角不吭聲。

那原本清冷硬朗的側面輪廓早已不是她記憶中的模樣,不知從何時起,但凡閉上眼睛,腦海中的他都是明朗且彆扭的,明明藏有一顆柔軟的心,偏偏生出一張強硬的嘴。

她看著昏黃的光線下那略顯暗沉的唇,心裡痒痒的,好想……咬上去。

「我……我不想回學校。」

她聲音微啞,也許是心情沉重的緣故,身上沒力氣,坐不直。她軟趴趴地貼著椅背,側目望著他。

莫遲警告:「不早了,別指望我帶你在外面閑逛。」

「不閑逛,帶我回家吧。」

她還是拾不起胃口。

唔,大概是那種會令人感到幸福的化學物質對她的作用效果不長吧。

她不想帶著不好的情緒去影響狐狸和桃子。還有一個原因——她也不想和他分開,哪怕他不和她說話,她自己安安靜靜的也好。

她歪著頭,黑潤潤的眼睛一眨不眨,莫遲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好,我們回家。」

***

回家,回到溫暖的避風港。

習萌看著莫遲手心攥兩下便輕鬆包好一個餛飩。玻璃碗里的肉末散發一股若隱若無的味道,那是各種調料混合下掩蓋住生味的香氣。

餛飩皮薄薄的,攤在他的左手,燈光反射。

觀看他下廚是一種很神奇的體驗,麵粉變麵皮,豬肉變肉餡,二者結合,又變成玲瓏的小餛飩。

和裴裴有關的所有事都在這一刻摒棄於世界之外,她神經漸漸放鬆,還能不時打個下手。

「來一碗?」下鍋煮熟,莫遲背靠流理台,手上拿一柄湯勺,空著的那隻手撐在身後。

習萌難得不餓,可她舔舔嘴唇,答應:「嗯。」

眼神特別乖,尤其是點頭的那一下,脖子不動,頭顱重重地一垂,好似大頭娃娃。

莫遲忽然動了,向她走過去,高高的身影覆蓋而下,勾起她的下巴,落下濕熱的吻。

習萌有點獃滯,微張著嘴,感受他縈繞在唇齒間的氣息,那種憐惜的、安撫的力度,令她心頭微顫,不由自主地伸手環抱住他。

她開始回應,什麼也不去想,只隨心而動。弓腰仰面,像沙漠上的旅人尋找到綠洲后貪婪地補充水分。

一室明亮,無形中彷彿有人點燃一堆篝火,噼里啪啦地將溫度燃著。

熱水在鍋里咕嘟咕嘟冒泡,衝擊著鍋蓋乒乓作響。

莫遲撫著她的臉退離,拇指肚劃過她濕潤嫣紅的唇,眼眸深幽,嗓音暗啞:「我說過,有機會會帶你嘗嘗更好的餛飩。」

宛如有一條透著熱力的河流在兩人小小的空隙里流淌,習萌被熏得更燙了。

嗯……她想起來,她請他吃路邊餛飩的時候是有說過。

原來他還記得……

不不不,她更加難以置信的是,他所說的更好的餛飩,是指他自己做的。

這個自戀的傢伙……

習萌不自覺地翹起嘴角。

莫遲給她盛了一小碗,她捏著勺子,呼呼吹兩下,然後小口小口地包進嘴裡。

肉餡很嫩,麵皮也很嫩,滑滑地滾在舌尖,味香濃郁。

他坐在她對面,雙手交握,手肘支著桌面,黢黑的眼睛靜靜望著她。

習萌從碗口的白霧裡抬起頭,眼眶蒙上一層水汽,濕漉漉的。

「你也吃啊。」

「晾一會。」

哦,好吧。

她埋頭繼續吃,吹氣的時候腦袋一點一點,笨拙中透著幾分可愛。

莫遲緩緩地彎了唇。

習萌含著一口湯,再次望過去,瞳孔擴張,微窘:「你幹嘛老看著我……」

莫遲上下眼瞼一碰,「好吃嗎?」

「唔……好吃。」問題就這樣被帶過去了,習萌煞有介事地評價,「這是我吃過的最好的餛飩。」

一雙小鹿斑比似的眸子彎彎的,純粹又透亮,誠意十足。

莫遲不接話,只是一如既往地看著她。

目光灼灼,任她臉皮再厚也有些招架不住,囁嚅道:「我說收費可不是鬧著玩的,你再看就真要給我錢了。」

他靜默一秒,前一刻還蘊著一絲笑意,后一刻抿唇低下頭去,稀疏平常的語氣:「等會和你說說我的事。」

習萌茫然:「你的什麼事?」

「過去的事。」

「……」她的心陡然一震,久久說不出話來。

***

潛意識裡,她有一些排斥他選在這樣一個日子和她講述自己的經歷,她甚至猜出他是故意的。

可是為什麼呢?她心情本就鬱郁,他明明知道,為什麼又要再在上面加註一層?

習萌吃完小餛飩,熟門熟路地回到客房,鋪床,洗漱,早早窩進被子里。

莫遲進來時,已是二十分鐘之後。

她躺在床上裝睡,呼吸放慢,腦子卻越轉越快,像攪打在一起的泥沙,灰暗、厚重。

床沿凹陷,他側坐著,替她捋了一下鬢角的頭髮。

不知是否因為閉著眼睛而放大了其他感官,她覺得那指尖冰涼,不似平常溫熱,微微擦過她太陽穴附近,宛如冰刺。

唔,大概是剛浸過冷水的原因。

她眼皮微動,莫遲也不戳破。

濃濃冬夜,萬籟俱寂,暖氣充盈的房間內只點著一盞橘黃的壁燈,不偏不倚地剛好劈出一方光亮籠罩住他們。

習萌面朝天花板,嫩生生的臉在這方光亮里寸寸清晰,莫遲低頭看著,看了一會視線一抬,深邃的眼底剎那變得靜謐而深遠。

「十六歲之前我一直生活在武漢,前八年和父母生活,后八年被爺爺接到家裡,和他生活。」

他的聲音一向動聽,無論何時都充滿磁性,或低沉,或清潤,總能撫觸耳膜。

然而此刻,越過耳朵,習萌直接被牽動了心臟。她不知道什麼時候睜開的眼睛,她只知,從她平躺的角度,一清二楚地看見他堅毅的下頜和緊抿的嘴唇。

「我經歷過兩次死亡。八歲時,父母車禍,我當時也在那輛車裡。十六歲時,單元樓電錶箱著火,那天是周末,我在家。」

內容簡短卻驚心。

他聲線沒有起伏,習萌不知他這份冷靜和剋制是如何修鍊而成,她往杯子里縮了縮,蓋住濕潤的眼眶。

她一動,窸窸窣窣的。

莫遲垂眸看她,只看到額頭露在外面,左右兩隻小手揪著被角,八根手指在被子表面用力掐著。

他不知這麼做是否正確,語言簡練至此,不只是對他自己殘忍,對於性格粗枝大葉內心卻纖細如塵的她而言,同樣是一種酷刑。

早一點知曉人生的世事無常,早一點慢慢適應,等到真正需要她切身面對時,衝擊力也許會減弱一些。

怕她把自己憋壞,他使力將被角掀開,她紅著眼睛,悲慟地看著他,純凈的瞳孔里,滿滿的都是哀切。

他俯身靠近,擦去她眼角的淚,近距離直視她。

「有人說我命硬,有人說我運氣好,當然,曾經絕大多數人都覺得我是個可憐蟲。依你看,我可憐嗎?」

她可不可以不回答……

可他冷靜的眼神寸步不讓,儼然不答便不罷休。

她在他脅迫的目光下輕輕點頭,瞬間眼淚再次奔涌。

他替她擦著,又問:「和你在化療的朋友比呢?」

習萌再也受不了,嘩啦一聲哭出來,從被子里撲上去,抱著他精瘦的腰身,全然宣洩。

裴裴發現晚,癌細胞已骨髓轉移。

得有多疼,多痛苦,她什麼都不說。

可憐嗎?可憐!她還年輕,她才剛剛展開人生……

下頜輕抵在她的頭頂,莫遲漆黑的眼睛眯著,嗓音沉緩:「還記得我曾經問過你,活著的意義是什麼嗎?」

習萌趴在他懷裡抽泣著想了想,然後點點頭。

她記得,那時她混沌度日,以為他是想藉由這個問題糾正她的學習態度,可事實卻完全不同。

莫遲嘴角一傾,自嘲的口吻:「坦白說,兩年多過去了,我還是沒想明白活著的意義是什麼。」

習萌不吭聲,眼淚鼻涕都蹭在他胸口。

他低頭看一眼,沒說什麼;默了默,唇角一抿:「但是活著,就意味了一切。家庭、朋友、事業……什麼都富含希望。我的父母,我的爺爺,他們不在了,我就是他們的希望。所以,我必須過得好,必須活出一個樣子,哪怕他們看不見,至少我沒有白活下來。」

習萌攥著他毛衣的袖子,抱他更緊。

「你過得好,你那位朋友才會心安。」頭一低,唇印在她的額角,「打起精神來,抗癌的道路很艱辛,你現在唯一能做的是不給她造成又一個心理負擔。我想,她單單看著家人奔波,就已經滿腹都是內疚。」

習萌心裡一凜,回憶自己下午在醫院的表現,恨不得捶地。

她抱著莫遲不撒手,如同溺水一般牢牢抓住浮木。

哭了一會自發靜下,她仰頭愁眉鎖眼地看著他,哀求:「你陪我睡好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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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濃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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