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勝訴
或許是否極泰來,亦或者顧北北運氣好,她在開學的時候接到電話,有一個主編問她,那本《雪國來客》出了沒?
顧北北誠懇的說沒有,主編爽朗的笑聲從手機聽筒里傳出來,有魔音繞耳之嫌,「找個時間,我請你喝茶,我對這本書很有興趣。」她說罷之後又附加了一句,「當然,你本人也讓我很感興趣。」
或許運氣本身就是成功不可缺少的一道光環,而顧北北的運氣一直很好。
給她打電話的人叫金閃,當然並沒有因為她的名字,她就穿的珠光寶氣金光閃閃,也沒有因為電話那滄海一聲笑,魔音耳邊繞,她就長得像女魔頭——顧北北看到金閃的時候,簡直不敢相信她已經三十歲了,因為她只要換套高中校服,直接往高中裡面走,都不會有人攔她。
一米六不到的嬌小身高,讓顧北北一個一米七六的不得不低頭去看她。
「天啊,沒想到你這麼威武雄壯。」金閃看著顧北北的眼睛充滿了朗性,簡直要口水滴答,「我真是做夢都想長你這麼高。」
顧北北笑了,「我砍一截腿給你按上好了。」
她身高腿長,小時候的身嬌體弱易推倒的屬性完全剝離,現在雖然高高瘦瘦,好像大風一刮就吹跑,但力量是內涵的,那些本事也從來沒有落下一天練習,畢竟本事才是自己的,誰也奪不走,在危險到來的時候,說不定還能救自己一命。
不然怎麼會有肖申克的救贖一片呢?
金閃擺擺手,「唉,福也,消受不起。對了,東西帶了嗎,讓我們進入正題吧。」她問服務員叫了兩倍檸檬茶,兩人在角落裡小聲討論。
「對了,還沒有問您為什麼看上這本書。」顧北北說到這裡有點羞澀,「我現在覺得這本文……確實有些簡單。」
「唉,大小姐,你真是富有靈氣不自知啊。」金閃嘆氣,用一副哀怨的眼神看顧北北,「你難道沒有一點自知之明嗎?」
顧北北聞言不由訕訕的:「我……寫完之後覺得它世界觀不夠完善,人物在後期也有微型的面譜化,太有我個人的感情-色彩了,故事的立意也沒有很好展現出來。」
金閃一拍腦袋,「我都忘了,你是和什麼書來做比較的?」
「當然和我看的書啊。」顧北北想也沒想,給出了答案。
金閃雙手托腮,一副「就知道你是這麼做」的表情,「你要立意做什麼?是不是最近走入誤區了?」
「啊?」顧北北想了一下,如同一盆冷水潑在頭頂,確實,她最近想寫那本續篇想的太過於走火入魔,以至於鑽了牛角尖。她看文章,容易分析,尤其是父親的文章,可以從中間讀到很多東西——因為她和父親的讀物,在某種時候是重合的,這樣只要父親筆下出現典故,她便不由自主的進行解讀,進而了解表層底下的暗流涌動。
當人處於創作者的角度時,無論看到什麼,讀到什麼,或者聽到什麼,都容易去下意識的分析,然後對比,電腦比性能,系統比優化,手機比像素,做人呢,又會比高低,通過幾個要素,定出來優品次品。
她竟然忘了寫這個故事最初,是因為一段戀情的感觸,然而想到這裡,顧北北便想去忘卻,不由自主的迴避這個念頭。
金閃看到她的表情,便知道她是有所領悟。她看了雪國來客,從行文可以看出顧北北這部作品一氣呵成,沒有任何艱澀和生硬的地方,小情小愛,山川風物,信手拈來。
誠然背景和邏輯上可能出現一些缺陷,但這並不影響故事的完整性,在出版前進行幾遍校對即可。有不少人在修文的時候,會力圖讓文章有一個高大上的主題,青春也好,成長也好,等待也好,因為想要立意而刻意提升文章,本就不是明智之舉,反倒容易貪多嚼不爛。
「你的問題在於,故事太淡,感情又不夠細膩,不過背景的新穎可以彌補這點,你好像天性容易微毒舌冷幽默,還帶著很濃的文藝腔。」金閃表情頗為無可奈何,「不過真沒辦法,我太吃這套了。」
顧北北很感激她點醒了自己,不至於走到死胡同,又不會對自己干涉,但她還是很想知道金閃究竟為什麼簽自己:「我可以問為什麼簽我嗎?」
金閃是作家經紀人,手下有幾個作者,其中不乏賺錢的,顧北北覺得自己做不到太商業化。她不是個能賺錢的,寫東西都帶點小眾,這點頗有自知之明。商人重利,精力有限,投入和回報倘若不成正比,那遲早會心灰意冷吧,顧北北又不願做出妥協,憂慮到時候出現分歧。
她是個走一步想十步的人,做不到不去長遠考慮。
金閃聞言打量了她幾眼,眼中盛滿了顧北北不太理解的滄桑,這種感情在她有點稚嫩的臉上顯得很突兀,「我手下有幾個作者,其中有賺錢的,也有不賺錢的,我很愛錢,不能免俗,因為沒有錢,就不能保證生活質量。可我喜歡這個行業,不然也不會來這個沒有造星行業賺錢的地方。有才又能得大眾喜歡的,賣的最好;太有才門檻高只有一部分人喜歡的,賣的不好,沒有路子,門可羅雀,十分冷清。可沒辦法,我喜歡啊,為了平衡心理那點微末的夢想,讓他們能夠長久創作下去,我就來幫扶一把,免除他們被生活瑣碎磨滅了靈感又因為沒有錢,最後要麼銷聲匿跡,要麼神隱。我自己都不護著我喜歡的東西,那以後就沒有東西讓我喜歡了,因為所有人都奔著錢去了,最後所有的創作都同質化了,到那時候再哭爹喊娘,屁用沒有。」
她笑起來十分靈動,像是不諳世事的高中生,但她的話,卻無處不通透,生活,夢想,愛好,她主次分明,懂得最大利益化,卻又不會失去自己的初心。
顧北北有些觸動:「你想的真明白。」
「見太多這種情況了,憾事留下的也太多。」金閃搖搖頭,「我以前喜歡過一個作者,愛好小眾,學識淵博,寫東西非常有靈氣,各種題材都涉獵過,為人謙和。只可惜這個行業不賺錢,耗費心神和時間,她後來漸漸淡出圈,嫁人生子去了,時間少了很多——女人最好的時光就在那幾年,之後會因為各種瑣事纏身,而漸漸耗光靈氣,沒有人推一把,最後泯然於眾,能夠熬出來的太少太少了。我那時候想,如果我有兩千萬,五百萬打賞給她,五百萬給另一個我喜歡的作者,讓她們免於奔波,會不會結果不同?但我沒有機會了。」
她聳了聳肩膀,淚盈於睫,眨了眨眼睛,那些淚花就沒了,「唉,我沒事灌你這麼一大堆雞湯幹嘛,我真是睡太少,癔症了。」
「我明白您的意思。」顧北北發自內心的感謝她,「我想很多人做的事情雖然不同,但大家的目標和想法是一致的。」
不是有學者說過嗎,「一個向上的時代,人才在上面,一個向下的時代,渣滓浮在上面」,動蕩是不同的時代,和平只是其中夾縫生存的一段風中蠟燭時光,然而歷史螺旋上升,前進,後退,最終還是前進,不管身處哪一階段,都在努力。倘若不能改變世界,至少讓自己不被改變。
「你的答案是什麼?」金閃目光從透明玻璃窗外的陽光移至顧北北身上。
「求仁得仁。」
金閃最後離開的時候給了顧北北合同,顧北北要帶去給律師參詳,這是必然的,兩人禮貌的告別後,皆心滿意足,各自回家。
路總會越走越好的,她一直這樣堅信,儘管其中諸多痛苦曾經加諸於身,心中也時常焦慮痛苦掙扎,但這都是生而為人的困窘,只要有欲|望,就永遠會處於這種無窮無盡的掙扎中,突破樊籠,成就新的自我,周而復始,永不停歇,直到死亡。
她回去的時候順手買了報紙,期望從那中間找到關於潘賽安的消息,然而並沒有作用,這個人好像就這樣永遠從她的生活中消失。
顧北北心中明白,卻仍然想知道他的消息,至少如果知道他是自由的,心就不會永遠這樣懸著,連夢也不安生。
她知道自己的這段感情大概就這樣無疾而終,那時候那個女孩對她說了那番話,而她給了答案,就註定接下來的十年,是不會再見到她的彼得潘。世界這麼大,找到一個人不容易,錯過一個人卻很簡單。
只要好好的,別無他求。
二審在顧北北升大三那年開庭,這一仗拖得太長,彼時居咸已經服刑過一半,他看起來有些頹廢,眼神陰鷙,監獄這段經歷對於他來說是污點,無論從他的職業上講還是從他的身世上講。
他惡狠狠的瞪了顧北北一眼,顧北北心中卻在想其他事情:居咸出獄后,該不會來攜私報復吧?
顧北北從來都是遵紀守法的良民,除了以前幫謝南揍過一次混混,再也沒有出過手,現在看居咸這個樣子,真是……想再關他好幾年,把身上那種狠厲的氣勢全給關沒了再放出來!
這次蓋有郵局印戳的信件全在,顧北北比上次準備的更齊全,再加上居咸第一次上庭的謊言被肇事逃逸的事實推翻,聶修遠律師準備了兩年,徹底打了個翻身仗,漂漂亮亮的贏了這場官司。
「謝謝您,聶律師。」顧北北朝著聶修遠鞠了個躬,這一路如果不是他的堅持和優秀,可能第一場輸了之後便再也沒有人願意接這個案子,開始處於劣勢,最後卻能反敗為勝。
「是時候說恭喜了。」聶律師笑著道,「這一次反敗為勝,我想也會成為履歷上一筆功績,不過我想你後來添加的那個證據真是非常有用,我相信人定勝天,不過那麼一點點運氣,也是站在我們這邊的。」
「是啊,」顧北北也露出笑容,「我總是那麼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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