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變故
聚餐的地方訂在一中式餐廳,大概是為了說話方便,選了包間。
吳寶莉先進去,顧北北隨後進去,不出意外的看到謝南表情從不屑一顧到錯愕,失聲道:「怎麼是你?」
謝陽並沒有解釋,而是站起來招呼顧北北坐到謝南對面。
一張桌,四個人,謝南和顧北北相對,吳寶莉和謝陽相視。
謝南死死的盯著顧北北,觀察顧北北的表情。
他是將顧北北當朋友的,沒想到對方早知道卻隱瞞他。
謝南沒有辦法不失望。
他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周圍的溫度降到了零度以下。
「我一直沒有說,想著你們相處得好了之後再開口。」謝陽咳嗽了一下,組織好語言,「北北,謝南,我知道你們大概心裡並不能輕易接受各自父母再婚,但我想理智一點來說,父母的前半生你們沒有辦法參與,父母的後半生參與你們的長大,但到了一定的時候,都會有各自的分別。」
他說話語重心長,言辭誠懇,「你們將來也要有自己的家庭和自己的生活,會知道家庭和諧的重要性。」
「你什麼時候認識的她?」謝南橫插一句話進來,態度桀驁不馴,「婚內還是婚外?」
謝陽聽到他這麼不給面子的話,有些不快,然而他積年累月的涵養功夫到家,臉色沒有變,喉結聳動,低聲道:「我認識她很久了,但我們在各自的婚姻內並沒有不道德的行為。」
他這句話說的很艱難,似乎是想到什麼痛苦的事情,雙手合十,支在桌上,之後無力的頹落下去。
「謝陽。」吳寶莉伸手覆在他手上,有些擔憂的看著他。
「我沒事。」謝陽反過來拍拍她的手,掐了一下眉心,讓自己變得精神點。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沒睡好,他精神有些不濟,眼圈青黑,強自振作,「我和寶莉商量,準備過幾個月準備婚禮,請一些人前來參加婚宴。」
「所以這是通知而不是商量,是吧。」謝南推開椅子,嚯的站起來,「那叫我過來幹什麼?看你的新老婆和新女兒是吧?何必呢,簡直多此一舉,反正我也不會祝福你們的。」
話語剛落,人已經走到了門口,風一樣的離開,門都沒有關。
服務員這時候正好到門口,看先前離開的少年面色不善,態度有些小心翼翼:「先生,上菜嗎?」
「我去找一下他吧。」顧北北也站起來,對謝陽和吳寶莉笑了笑,「我勸一勸他,你們先吃,不用等我們。」
「北北!」吳寶莉忽然道,「你和他一樣嗎?」
顧北北這時候已經走到門口,聞言轉頭看吳寶莉,看出對方紙糊的外殼下的小心翼翼,想起昨晚的嗚咽,還有父親的諄諄教導。
「怎麼會,」顧北北道,「我是祝福你們的,媽,希望你幸福。謝叔叔,我會勸回來他的。」
「謝謝。」
顧北北追出的時候已經看不到謝南的身影,她沒有執著去找,而是找了個方向埋頭往前走,結果被身後的一隻手扯住,往一邊拽去。
顧北北心中一震,正要動手,瞥見衣角,停下了動作,任由謝南在前面帶方向,跟上了他的動作。
兩人七拐八拐,走到了一處僻靜的小巷子。
大隱隱於市,小隱隱於野,誰能想到在這麼喧鬧的街市,會有這樣的角落。
「說吧。」謝南轉身,眯著眼睛看顧北北。
「說什麼?」顧北北拍開他握著自己手腕的手,「有什麼好說的,你爸和我媽要結婚了,我有什麼好說的?」
「你早知道對不對?」謝南咬牙切齒,就差拿著食指點著顧北北的鼻子數落她,「居然瞞我那麼久,你是誠心的吧。」
「我誠心做什麼?」顧北北反問他,「你以為我事先知道瞞著你?我也是自己推測出來的,是你自己反射弧長只顧著自己情緒,根本沒有仔細觀察所致,關我什麼事?」
謝南本來滿腔怒火,這時候被顧北北的一盆冷水潑下來,安靜下來,自嘲道:「是啊,都怪我蠢。」
顧北北心中應了一句,是啊。
謝南輕聲呻|吟了一下,捂住自己的眼睛,然後換做了抱頭的姿勢,痛苦的蹲在地上。
旁邊就是垃圾堆,他這個姿勢,可以安上最美流浪漢的名頭。
顧北北不忍在他的傷口上插刀,身為同學,袖手旁觀也不是什麼好舉動,便上去要扶他,「喂,你要不要這麼林黛玉?」
「你懂什麼?!」謝南怒吼,猛地站起來,一把推開了顧北北。
顧北北底盤不穩,踉蹌了兩下才站定,深覺謝南不知好歹,「我是什麼都不懂,但你跟我急什麼?」
謝南抬頭,顧北北發現他眼睛通紅,臉上淌淚。
他哭了。
那些在心中積聚已久的話此刻也不好說出來,顧北北讓自己的語氣緩緩,聽起來不那麼尖銳:「喂,你哭什麼?」
「跟你無關。」謝南冷冷道。
顧北北見他這麼難過,但是沒有帶紙巾,只好從自己的衣兜里掏張紙給他擦眼淚——說實在的,她還沒有見過男生流眼淚。
謝南還是接過來紙擦了擦自己的臉,面對牆壁站了好一會兒,終於平復自己的心情,轉過身低聲對顧北北道歉:「抱歉,剛才不該對你發脾氣。」
這種精神分裂一樣的前後對比有些恐怖,也有些萌,顧北北想笑,卻沒有敢笑出來,心中各種不客氣的評價早已在舌尖上來回翻滾了數次,卻始終沒有說出口,只道:「沒事。」
「哇塞,好久不見,來瞧瞧,這是誰?」陰陽怪氣的男聲響起,謝南臉色頓時變得陰沉起來,伸手將顧北北拉到自己身後。
那邊的單元樓走出一群人,帶頭的少年看著有十七八歲,染了一頭黃毛,活似金毛獅王謝遜,身上穿的衣服也十分非主流,掛了各種亮片,閃的人眼要瞎掉。
「阿南,好久不見啊。」他邪邪一笑,從褲兜里的掏出一盒煙,抽出一根,點燃,含糊不清道,「說起來要不是見了你,也忘了早年還有一筆債要算。」
他身後的眾人聽到「一筆債」三個字,全都興奮起來,往這邊靠近。
「什麼債?」謝南盯著少年,「我記得我離開的時候說了,我們兩不相干,我不記得欠你什麼東西。」
「嗤。」少年鼻子里噴出一圈煙霧,「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當我這裡是飯店呢?」
「你想做什麼?」謝南與他周旋,顧北北在他身後,而對方有一群人,打起架來牽連到顧北北就不好了,此刻能應付就應付。
他知道這條路不過是因為這旁邊有家黑網吧,以前寒暑假許一朵會讓他來這裡監督謝陽,他那時候十分中二,對這種話向來是陽奉陰違。謝陽會給他很多錢,讓他自己看喜歡什麼就買什麼。那時候網路遊戲興盛,索性全部用來玩遊戲,虛度光陰。
溫紹就是他在那時候認識的,兩人臭味相提,鬥雞走狗過日子,當了好一段豬朋狗友,如果不是……許一朵因為他的過錯離世,他也不會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缺錢了。」溫紹恬不知恥的說出了答案。
謝南將自己的錢包拿出,掏出裡面所有的錢扔給溫紹,厲聲道:「拿著!別讓我再看見你!」
溫紹沒有伸手去接,而是用奇怪的眼神看著謝南。謝南沒有堅持,手一松,紙幣飄飛,硬幣掉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去你媽的,態度很囂張耶!」身後的混混跟班看到他這麼對自己老大,心中很是氣憤,就要上來給謝南一點顏色。
謝南握著顧北北的手緊了緊,顧北北感覺出他手心的濕冷,他在緊張,大概眼前這些人不好應付——亦或者根本就是因為自己在場,不好出手。
顧北北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安心些。
「你馬子很漂亮么,一起吃個飯?」溫紹痞痞地笑,對著顧北北揚下巴,一副打量物品的樣子。
「我們走吧。」顧北北對謝南講,聲音不高不低。
「小妹妹,怎麼能這麼不識好歹呢。」方才謝南沒有鳥那跟班,他又不甘示弱的上來插嘴,說著說著還動起手來,就要來抓顧北北的手腕。
謝南抬腿,一腳把他踹飛,「說了叫你們別動她!」
顧北北心知不能和流︶氓講道理,拉著謝南就要走。
溫紹抬手攔住她,身後那些原本沒有上前的跟班圍上來。
顧北北有些慶幸今天穿的是運動鞋和休閑褲,方便活動,如果穿了淑女裝,此刻必定要去哭一哭。
謝南被扯住的時候有些錯愕,然而很快領悟了顧北北的意思,覺得她有些莽撞,但眼下已經不太可能讓時間倒帶,重頭來過,只能這麼衝出去。
兩人皆身高腿長,跑路自然不在話下,謝南驚異於顧北北的體力,在有兩個小混混追上迎面要給謝南一拳時,顧北北凌空一腳,將兩人踹翻在地。
謝南有點呆,顧北北拉走他,風一樣的跑遠。
後邊跟著一群浩浩蕩蕩的混混,各種雞飛狗跳,謝南知道這附近最近的公交站,拉著顧北北隨便上了一輛正要開走的公交車——
終於把人給甩開了。
謝南正想掏錢包給錢,發現他剛才的錢都扔到地上了。
謝南:「……」
顧北北搖頭嘆氣,「你好廢啊。」她說著自己刷了卡,又給謝南掏錢付了車費。
兩人坐到了車後邊的雙人座,謝南仍是驚魂甫定的樣子,公交已經開進了車流中,隔著車窗往後看,可以看到那群人停下腳步,垂頭喪氣的樣子。
「說吧,怎麼回事。」顧北北開始三堂會審,「你怎麼會和那群混混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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