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王融原本站在原地聽細聽她說話,待到後來,乾脆雙手抱臂,只拿眼尾睇她。

「可是說完了?」

王慧一噎,形狀美好的杏眼瞪得大大的,「你,你這是甚麼意思?女子立身不易,更應守望相助。怡君如今身不由己,正是需要襄助的時候,同為女子,你怎可這般置身事外?」

聞言,王融差點都要笑了。

陳家族學兩個「學生領袖」,一個大男子主義,一個有女權傾向。分處境界的兩端,偏還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一樣的以自我為中心。似乎天底下的道理規則都是圍著他們打轉的。

她聽了杜氏一席話,兼之有王慧之前那番表現做鋪墊,得出那樣的結論實屬順理成章。若不是中間宋達廉畫蛇添足地來那麼一遭,她估計還真就「入瓮」了。

「阿姐到底哪裡來的自信,認為我會同祖母一般順著你?方才是幫陳家解題,現在又要我同你去陳家?」

王融的大眼睛圓瞪,裡頭似有火焰燃燒。王慧一望之下,心裡不禁起了個哆嗦。

將先前那番話在心裡反覆咀嚼,並無覺察異常。心中稍安,語氣也堅定起來,「我並無此意。若有冒犯之處。我在這裡與你賠罪了。」言罷,一個大禮就下來了。緊接又道,「但怡君何其無辜,她難得如此欣賞一個人,無論如何,我還是希望你能與我走一趟的。」

王融心中冷笑,面上卻露出躊躇來。

「可我乃是松柏書院的學生,這個時候去陳家拜訪……」

話還沒說完就被眼前人打斷。王慧神色明朗,看王融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小妹妹。

「天下學問莫不出於大唐,系出同源,哪裡來的門牆之別?且我們又不是大搖大擺從正門進去,你我不說,誰人會知我們去過?」

王融沉思片刻,似被說服,小幅度地點了下頭。

外頭天色愈暗,前來示威的學子又退了一大片,小院里只零星幾個人影。有了開始時的氣勢洶洶,現在這般清冷收場,更顯凄涼。

王慧兩個扶起杜氏,趁著最後的一縷霞光回了城。路上,王融借口有書要還,半路下了馬車;沒多久,王慧也尋機脫身出來。

陳家在阜陽城是一等一的門第,城南烏頭門進去的第一家就是了。臨夜,別家府上早升起燈籠,陳家大門仍是黑漆漆的一片。

王融提著一大扎「筆記本」,頭上罩了一頂帷帽。閑閑地坐等「找人接頭」的王慧回來。

在她都背誦完三篇文章,背後方才有了點動靜,聽腳步聲還不只一人。

她把筆記本用碎布紮好,藏在牆角,雙手一撐,騎到矮牆上。原本站立的位置上此時多了三個人。——姍姍來遲的王慧,「因愛生恨」的宋達廉,再添一個高瘦的少年郎。

「人呢?不是說同你一起來了么?」宋達廉環顧四周,不見人影,語氣惡劣道。

王慧驚疑不定地看著他,聲音有些尖,「這我哪知?反正我已按照約定將人騙來了。快把東西給我!」

「事成之後自然會給你。重頭戲還沒登場,你還是多思量待會如何說話罷!」回答她的是傅崢。

少年警惕地往四周望上一圈,在王融藏身的矮牆上著意看了兩眼,在王融都以為她要暴露的時候,復又挪開視線。

「你們一個是她曾今的愛慕者,一個是她表哥,為何……」

王慧被這問題困擾,此時來問,不過藉此緩解緊張情緒。本沒指望得到回復,不想宋達廉心神激蕩,自度萬無一失,隨口就道,「還不是有人存心要將她毀了。說起來也是她倒霉,明明上輩子的恩怨……」

「慎言!」傅崢喝止他。不過王慧何等剔透一個人,腦中已有了猜測。這越想,心中越寒。

怡君雖傲氣,為人卻也不差。他們這些同窗少有同她交惡。即使出於女孩子的小心眼,嫉妒一番,卻也沒到需要「毀了她」的地步。

倒是有傳言,現任陳夫人上位頗不名正言順,與先前那一位很有些齷齪。所以熹君舅家方才擔心小小女兒落入虎口,翻身不得,是以要求就近撫養。陳尚書一系當時正是如日中天,同意退讓,約莫也有愧疚的成分在裡頭。

一晃數年,當初的小兒女皆已長成。一個如珠似玉,父母掌中嬌養;另一個有家不能回,寄人籬下。只說怨憎,估計還算淺了。

王慧悄悄打量面前高瘦的少年,想起此人三年前由平陽城而來,入得陳家族學。一步一步,乃至今日。如今細思起來,未免膽寒。

她臉色蒼白地自語,「她們,她們可是姐妹……」

宋達廉惡意看她,「你同大眼可也是姐妹,我找你謀事的時候,怎不見你心慈手軟過?」王慧難堪地別過臉,神色說不出的狼狽。

眼見兩人之間又要有一場口舌,傅崢揮手制止,警告地看了兩人一眼。

「都別說了,王融機警,估計是看出端倪,提前跑了;未免那人起疑,王慧,此事還需你親自出馬。」

王慧對傅崢明顯顧忌頗深,聞言只得不甘不願地點了點頭。

三人趁夜從側門進入,間或傳來宋達廉的喝罵聲。陳家內里卻一絲回應也無。這中間約莫也是事先做了手腳。

王融等了會,見三人已消失在前廊盡頭,方拾起筆記本,不遠不近地墜在後頭。

沿途假山池塘,花木層疊。幾番曲折,前人停在了一棟黑漆漆的雙層閣樓前。

傅崢把手攏在口側,學布谷鳥喚了幾聲,裡頭微弱的燭火閃爍,不一會兒就跑出來一個梳著雙髻的小丫鬟。引了三人入閣。

王融托腮聽裡頭激烈的爭吵聲,不一會兒三人就形容狼狽地出來了。

宋達廉和傅崢到罷,只衣角沾了點茶沫,王慧就比較慘了,兜頭蓋臉濕漉漉的一大片。

「哼,事到臨頭還是這般姿態,到時候有的她哭!」宋達廉以手抹額,罵罵咧咧。傅崢黑了張臉,一聲不吭。王慧臉色也極為難看,她回望眼前人,語帶質問。

「你們只讓我勸她嫁人,可沒告訴我,還讓我做偽證指認她與人的,奸,情!早知如此,我如何會來這一趟!」

聞言,傅崢冷冷一笑,「你自然可以不來,不過到時候邱月英出面指到你母親,還忘保持此番傲氣罷!呵,我讓你將王融騙來,你已失手;現在連動些口舌之力都做不到,到底留你何用!」

不管面上如何溫婉,王慧骨子裡可是傲氣十足,何曾被人指著鼻子罵,瞬間就被氣得臉色煞白。

她冷哼一聲,袖子一擺,就出得門去。不一會兒,傅崢與宋達廉也走了。

王融等了一會不見人折回,抹黑上了樓。

昏暗的房間里,只有一點豆大的燈火。陳怡君明艷的臉半明半暗,看著有些陰沉。也許是聽到腳步聲,她沙啞的聲音頃刻間傳來。

「我不會嫁!姓江的也好,姓宋的也罷,我陳怡君不會為這麼個喪心病狂的家族犧牲!別再白費口舌了!」

一抬眼,意外地對上了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

高台之上,那宿命般的對視印上心頭。「——是你?」

王融眨眨眼,目光在紅衣少女手腕腳踝處徘徊。陳怡君接收到她的目光,自嘲一笑,「他們怕我和我那不爭氣的母親一樣自裁,乾脆綁了了事。」看王融露出驚愕的神情,她笑得愈發誇張,「如何?可是被嚇到了?我當初知曉母親身故時,也是這般神情……畢竟我已經這般努力,身為女兒身,卻是一點也不輸於男兒……」

「節哀。」王融不擅長安慰人,*地也只這麼一句。

陳怡君收起笑容,沉默地看了她一會,突然道,「你可是被他們抓來的?我聽姓傅的說過,欲以王慧母親之事要挾她,騙你來陳府。」

王融方才在外邊已經有所揣測,此刻聽到肯定的答案,也是一點也不意外。但凡事講究因果,她除了開罪過宋達廉,可與陳家無甚冤讎。傅崢等人犯不著花那麼大力氣騙她入局。她心有此思,乾脆問了出來。

陳怡君眼中異彩連連,「你竟不知?這屆府試若是未曾爆出舞弊,你王融便是算學一科的算魁!」

「聯賽過後,我對你委實好奇。得知你也參與這一屆府試,便存著些較量的心思。恰姑父來家中拜訪,父親問起我府試情況。我便多嘴問了一句,結果我只得第六,占第一名的卻是個當時的無名小卒——」說著看了王融一眼,又道,「這件事知道的還真不少,不說考試院的幾位命題官,就是松柏書院的孔先生等,都是有數的。怎麼,竟無人與你說?」

事到如今,府試已過去數月。若不是阜陽舞弊案波及面太廣,王融幾乎都要忘記自己還有一張等待出成績的考卷。而且聽起來,她那張「大白卷」竟然還答得不錯!

「可這與我被傅崢等人盯上又有何關係?」

要是考得比他好的人都要抓起來,那傅崢哪裡抓得過來。

陳怡君笑了,諷意甚濃。

「如何沒有關係!你可知你那道「郭城屯兵」的題在平陽掀起了多大風浪。」

「我那姑父,本就是利益中人。有人讓他煽動學子聯名,便出了那麼道題;得你一張好答卷,便迫不及待地署上自己的名,連夜送至平陽。等風波定了,他自己倒進去了。」

「我祖父雖官拜禮部尚書,但六部之中,兵、吏為上行,刑、戶中行,工、禮添為下行。以他的資歷可還有的熬,又被宋啟明一事不慎牽連,如今已是忙得焦頭爛額。我那在平陽城的好姐姐,據說極得宮中貴人賞識,此時就顯出作用來了。她不知從哪裡知道姑父奏章的□□,揣測你背後必有隱世大儒指教學問。故而派人通知那姓傅的,欲暗中拿下你,以脅背後之人現身。為貴人招攬臂膀。」

「貴人被她說服,親自見了祖父。兩人究竟談了什麼未可知,但第二日族老就上門提我婚事。父親下獄,母親本就焦灼,又被族老拿我婚事相脅,心力憔悴下,稀里糊塗地就此斷了性命。族老這下可慌了,再如何,我母親也是族長夫人。外人不會曉得平陽曾插手,說起來可都是他的罪責。這時我那姐姐又找人與他接洽,提議讓我嫁給黜置使為妾,族老本怕我因母親怨憎家族,得此計策,如何不允?到時木已成舟,父親就是回來了,怕也只得認下來!」

王融不清楚陳家上一輩的恩怨,但從陳怡君姐妹之間斗得這般厲害來看,估計仇怨難消。孰是孰非,很難界定。但現在陳熹君明顯把主意打到她身上來了,坐以待斃向來不是她的風格。「你與我說了這般多,究竟想讓我做甚,直說了罷。」

比起滿嘴謊話的王慧,王融倒更相信陳怡君口中的「事實」。——如此一來,傅崢詭異的行徑,與王慧,宋達廉等人的反常就都有了解釋。

——拿下她,再逼背後之人現身?

王融努力剋制住上揚的唇角,覺得素未謀面的陳熹君,與她身後貴人的腦洞是有點厲害的。

別說她身後有沒有大佬,就是有,兩人如何就能肯定大佬願意就此俯就,甘心稱為貴人臂膀?

陳怡君看她臉上神色幾番變化,最後竟還笑出了聲,不解之下,將其歸結於緊張害怕所致。她於是抖抖手腕上的鐐銬,聲音輕緩道,「你也切莫太過擔心,平陽那位既然暗中行事,就是不欲此事張揚,對上顧忌頗深。你只要平日里機警些,多避著點就沒事了。陳熹君此番完全是借題發揮,欲收拾我們母女,等我這裡事情一了,你那廂估計再過段時間,就淡化了。」

淡化不淡化王融不曉得,但若要因此叫她藏頭擺尾地躲上幾個月,她也是不怎麼甘願的。

「我若幫你把鐐銬解開,你自己能逃?」

陳怡君手上的鐐銬由鐵鏈釘入牆壁,王融估算了下距離,心中有了成算,是以有此一問。

陳怡君聞言驚愕地看了她一眼,對方瘦小的胳膊腿,讓她說話都有些遲疑。

「如果可以打開,我自然有辦法能逃出去……」話音未落,就聽得「茲喇」一聲脆響,那是鐵鏈子摔在地上的聲音。

陳家人釘得並不深,王融在牆上找了個支點,順手抄起一旁的長桿,用力一撬,就給開了。

「……」陳怡君瞠目結舌地看著那大眼睛的小姑娘把勾香球的長桿往地上一拋,閑閑地問她,「可還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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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科舉三年模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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