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萬蠱之王
得到風梓的承諾之後,白墨冉沒有多留,第二日就準備離開風漠。
臨走之際,秦綰綰一路將她送到城門口,白墨冉看的出來,她是有事情想和她說,可直到她要離開了,對方都沒有開口。
「不管怎樣,我這次要謝謝你,綰綰。」白墨冉主動開口,心中徹底放下了芥蒂,「還有,希望你可以找到自己的歸宿。」
秦綰綰看著白墨冉,只見她表情真摯,目光明朗,心知她是真的不與她計較了,面紗遮掩下的臉露出一抹釋然的笑,輕輕地「嗯」了一聲,只道:「你也珍重。」
一路上黃沙漫漫,白墨冉再次在沙漠中迷失了方向,最糟糕的是,她總感覺有什麼東西在暗中跟著她、監視著她,可她幾次用內力查探周圍,卻又沒有一點發現。
這樣的感覺在她的記憶里,有那麼點似曾相識……
她忽然靈機一動,轉瞬明白了過來。
「白靈,你說你堂堂一個靈獸,每次都躲在暗處,丟臉不丟臉?要是換做黑溪,才不會做出你這樣的事情!」
「你再和我提他一下試試?」
白墨冉的話音剛落,一道雪白的身影便從她的身後飛速的竄到了她的肩膀上,高高的仰著頭,儼然一副唯我獨尊的模樣。
然而這樣的姿勢維持不過一秒,就有人毫不猶豫的拎起了它的耳朵,「啪啦」一聲把它扔進了沙漠里。
白靈頓時懵了,腦袋被埋在沙子里也不知道動一下,似是還在思考它堂堂一個靈獸為什麼會有人敢這麼對待她的問題。
等她好不容易接受了這個現實將自己的腦袋從沙漠里扒拉出來的時候,白墨冉早就走遠了,頭都沒回一下。
「蒼天啊,為什麼要讓她碰到這麼個女人呢?為什麼偏偏是這個女人知道黑溪的消息呢?」白靈看著白墨冉的背影,兩隻前爪高高舉起,仰天一聲長嘯,一臉的生無可戀。
然後,她磨了磨牙,還是厚著臉皮跟了上去,心想等找到了黑溪以後,必定要讓他血債血償,才能不枉費她的顏面盡失!
在沒了白靈的刻意搗亂之後,白墨冉很快就找到了正確的方向,午時剛到,她遠遠已經看到了矗立在一片綠洲中的西漠。
也不知道她與李瀟商量的那個計劃進行的怎麼樣了,算來她離開也有六七日了,半月之期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了。
到得靠近城門口的地方,白墨冉剛想棄駱駝翻牆而去,就被白靈先一步的阻止了。
「有我在,你只管大搖大擺的從城門進去就好了。」白靈懶洋洋的趴在駱駝的身上,眼也沒抬的對白墨冉吩咐道。
既然它都這麼說了,白墨冉自然不會為難自己,也就真的騎著駱駝大搖大擺的走近了城門,而看守城門的士兵就像是完全沒有看到她這一人一駱駝,還是筆直的站在原地。
白墨冉心裡不由得讚歎,看來這神獸的威名果然不是空穴來風,就憑她如今的功力,也就只能將自己的形態變換成隨意模樣而已,是斷然做不到將自己歸於無形的。
相反的,若是人的功力哪天能達到這種地步,那可就是真的殺人於無形了!
借著白靈的能力,白墨冉一路就這麼騎著駱駝進了宮門,進了鳳盛宮,一直到了宮殿門口才停了下來,牽著駱駝走了進去。
「娘娘,你有沒有聽到什麼奇怪的聲音?」
屋子裡,鶯語正在替李瀟做著女紅,因為太過專註,所以偶爾出現一個雜音,很容易就被她捕捉到了。
「奇怪的聲音?沒有啊。」李瀟穿著鞋子正斜躺在床上扒拉著手指,似是在籌劃著什麼,聽到鶯語的問話很是茫然的回了她一句,又繼續想著她的事情去了。
這都已經第十餘天了,丞相府那邊怎麼還沒有一點動靜?也不知道阿冉體內的蠱蟲怎麼樣了,當初子籬犯病的時候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所以也更加了解這種蠱蟲的歹毒之處,只要一想到這,她就越發的煩躁起來。
現在好了,人家上門來討要媳婦了,他們要怎麼辦?說你媳婦為了救你情敵身中蠱毒且拖著病體去為你情敵找幫手去了?
李瀟真的快要哭了。
「呼嚕——」
門外再次傳來異樣的叫聲,這次連李瀟也聽到了。
這聲音對於他們生活在西漠的人來說再熟悉不過了,是駱駝的叫聲。
只是,這駱駝不是一向在駱駝院里有專人看管的嗎?怎麼會跑到她的院子里來了?
李瀟從床上怏怏的爬起來走到門邊,想著最近真的是太不順了,連牲口都敢來欺她!
不過這些情緒都在她推開門看到站在自己眼前的人的時候轉眼煙消雲散。
白墨冉見李瀟開了門,還沒來得及說上一句話,就被對方迎面而來的擁抱給打斷。
「嗚嗚嗚,原來你還活著沒有死啊,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嗚嗚嗚,阿冉你可不知道你私自離開的這些日子裡我是怎麼過來的,莫子籬他太欺負人了嗚嗚嗚……」
「嗚嗚嗚,你要是再不回來我估計就要成為別人的刀下亡魂了……」
白墨冉聽著李瀟在自己耳邊說的這些話,嘴角不由得抽搐,同時抓著她兩隻抱著自己脖子的手,生怕她一不小心就會把自己勒死。
等到好不容易推開她,白墨冉仔仔細細從上到下看了對方一遍,愣是沒看出李瀟哪裡有變化,就連臉上也見不到一點眼淚的蹤跡。
果然是裝的……
李瀟似是知道她在想些什麼,無辜的眨了眨眼睛,戲假情真啊!
白靈趴在駱駝的身上看著這兩人,無語的搖了搖尾巴,呸道:一路貨色!
「阿冉,你走的這幾天,身上的蠱蟲有沒有發作?」
最初的激動過去之後,李瀟連忙把白墨冉拉到了屋裡說話,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沒有。」白墨冉搖了搖頭,要不是李瀟提起,她都快忘了自己身上還有蠱蟲這回事了。「一次都沒有發作。」
「怎麼可能……」要知道,當初莫子籬用盡全力壓制,也不過三日,如今這都過去多久了?
「倒是你,別人皆以為你中蠱,如今已經過去了十來天,你如何隱瞞的過去?」
莫子籬當初能支撐一個多月,純屬是他的內力深厚,再加上他的心智堅定,才讓她趕得上救他,可李瀟不同,對於一個武功全失的女子來說,十天,已經是一個極限了。
「還能怎麼隱瞞?這些天我就沒有出過門,所以別人並不了解我的狀況,父親怕也是因為愧疚,根本就不敢來見我,偶爾會派心腹來打聽我的情況,給我送一些能緩解蠱蟲的藥材,都被鶯語打發走了,總之,在知情的人眼裡,我就一個隨時都會一命嗚呼的人。」
李瀟趴在桌上,憋屈的嘆了一口氣,又瞟了她一眼,意味深長道:「你要是再不回來,我可不就真的一命嗚呼了么!」
白墨冉看到她的眼神,知道她是意有所指,還沒來得及多問,門外已然傳來一人疑惑的聲音:哪裡來的駱駝?
接著,那人招呼都沒打推門而入,直接和前去開門的白墨冉撞了個滿懷。
藍沁愣了一會兒后,終於反應過來眼前的人是貨真價實的白墨冉,欣喜不掩於色。
天知道,她們這些天都要擔心死了,尤其是……
「藍沁,你怎麼會在這裡?」白墨冉的訝異絲毫不比她的少,她走的時候分明關照過的,讓她們所有人都留在東臨國等著她的消息。
「閣主……」藍沁剛要開口,目光在觸及李瀟和鶯語時,一下子住了嘴。
李瀟怎麼會不明白她的意思,明擺著是顯自己礙事了!
她「哼」了一聲,重新回床上躺著去了,卻不忘吩咐道:「鶯語,替她們兩找一處僻靜的院子,最好是連鬼都不敢去的那種。」
「……」
鶯語果真不負李瀟所望的真的給她們找了一個好地方,位於皇宮西方最偏僻的角落,位置僅次於冷宮,周圍花草茂密的生長著,一看就是多日無人打掃了。
「閣主,我聽說你身上中了蠱,身體可有大礙?」
鶯語前腳剛走,藍沁就上前主動抓住了白墨冉的手替她把脈,眼中是掩不住的擔憂。
提到這,白墨冉止不住的嘆了一口氣,「這也正是我所想不通的地方,那日我分明感覺到那蠱蟲竄入我的體中,卻不知為何多日都沒有動靜,莫非是我吸取了子籬的內力,所以功力大增,連它也暫時奈何不了我?」
「不可能!」藍沁很快就否決了她的這個猜測,解釋道:「蠱蟲通靈,固然閣主你的功力大增,但蠱蟲也從中受益,蠱性只會更加的劇烈,斷然沒有偃旗息鼓之理。」
聽見藍沁這麼說,白墨冉只覺得更加疑惑了。
「奇怪,為什麼我從脈搏中,竟然感受不到一絲蠱蟲的蹤跡?」藍沁半響才放下白墨冉的手,眼中滿是不解。
「或許是我的造化,蠱蟲在侵入我身體的時候發生了一些事情,所以自己消融了也不一定?」
不管如何,蠱蟲消失都是一件好事,她不明白藍沁為什麼這麼執著。
「事態反常必有妖。」藍沁的眉頭越蹙越緊,「一般來說,蠱蟲的消失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母蠱已死,它便跟著自動消亡。」
「這一種可能應該不存在,母蠱在一個心思縝密的人手上,她必然不會這麼容易就讓它死的。」白墨冉立即否決了這種可能性。
「而另一種,就是閣主你的身體內可能有著兩種蠱蟲,蠱蟲被另一個更為強大的蠱體給殺死……」藍沁越說,心跳的就越厲害,「可我剛才在把脈的時候,並沒有察覺蠱蟲的蹤跡,這就代表了這個蠱蟲已經宿主已久,斷無驅除的可能了!」
隨著這番話落,白墨冉的心莫名的跟著一沉。
她仔細的回想了一下,除了這次的催情蠱蟲,在這之前,她是斷無可能給別人有可乘之機好下蠱的!
藍沁似乎也知道她在想什麼,眉頭緊蹙,沉默了半天後,只得曲線救國道:「閣主,這些天以來,你有沒有感覺到身體出現過什麼異樣?」
「異樣?」一提到這,白墨冉很快就想到了那幾次痛入骨髓的心悸,便如實告訴了藍沁。
與此同時,她感到肩上一沉,一毛茸茸的東西貼在了她的耳畔。
不用想,她也知道是什麼了,剛想將其扔出去,就聽到藍沁的一聲驚呼:「神獸白靈?」
白靈的眼睛也亮了亮,頓時將頭仰成了一百八十度,想著終於有人能夠慧眼識神獸了,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藍沁原本混沌的思緒,在見到白靈的那一刻,突然有了一個可怕的猜想。
她的聲音有些顫抖道:「閣主,你說你會感到莫名的心悸,那是不是在此之前,你都會先想到一個人?」
「一個人?」白墨冉欲抓白靈的手再次頓了頓,一個人影頓時浮現在了自己眼前,緊跟著,那股劇烈的疼痛不期而至,讓她毫無防備的跌坐在了地上。
「閣主!」藍沁立即彎下身去攙扶她,白靈也似被她嚇到了,主動地跳下她的肩膀,蹲在地上默默地瞅著她。
白墨冉忽然就明白了一切。
她明白了這蠱蟲是什麼。
她明白了這蠱蟲從何而來。
正因為太明白了,所以剎那間,她的臉上蒼白如紙,沒有一點血色。
「是水韻。」白墨冉的聲音很淡,帶著一種認命的平靜。
白墨冉,終有一日你會明白我今日的苦痛,那種愛到痛不欲生卻飛蛾撲火的滋味,你很快就能體會到。
當初她不明白她這話里的含義,只當這是對她的詛咒,卻不想這只是一個預兆,因為蠱蟲從那一日起就已經在她體內種下。
「這蠱蟲,可有解?」白墨冉在地上緩了一會兒,等著那陣疼痛過去,方才向藍沁詢問。
「無解。」得到的,是藍沁很是篤定的回答,「如果我猜測不錯的話,在閣主身上的蠱蟲,應該是萬蠱之王,這本該是……」
「我知道了。」白墨冉不由分說打斷了她接下來的話。重新整理好了衣物站了起來。
白靈卻再也沒敢跳上她的肩膀,憑著她動物的敏銳直覺,她覺得,白墨冉其實遠不像她看上去那麼平和。
「現在,你可以好好和我解釋一下,你為什麼貿然前來西漠了。」
如此一來,藍沁反倒不知如何開口了,生怕多說一句又會牽動白墨冉的心神,卻又不得不答,最後只能道:「閣主在離開東臨之前將屬下等人交託於秦將軍,如今屬下只是遵循秦將軍的意思隨他一起前來西漠而已。」
短短的一段話,白墨冉卻費了好大的心力去收集其中的信息。
她竭力讓自己摒棄所有的感情,將名字視為一個代號,才壓制住心中涌動的波瀾。
她來這裡才幾天?他們就這麼跟過來,秦老夫人剛死,東臨百廢待興,他……
白墨冉忽地扶住桌子,讓自己站的筆直,從背影看,完全感受不出異樣,藍沁卻揪心的攥緊了手心。
「閣主,還有一件事情,屬下覺得有必要告訴你。」在這個時候,藍沁覺得最好的方法就是轉移話題。
果然,白墨冉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了過來,疼痛減輕了許多,「什麼事?」
「澹臺祁死了。」
白墨冉的手無意識的蜷縮了一下,心中的某個角落止不住的抽痛了一下。
毫無理由。
就連白墨冉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
他與她之間的牽絆,從來都只是一個未婚夫未婚妻的頭銜而已,更何況,她因為母親的事情,還一直痛恨著他們皇室。
可她竟然還為這樣的人,心痛了。
「什麼時候,怎麼死的。」
「秦將軍啟程西漠前,秘密處死的。」
其實白墨冉已經猜到,只是想確認一下罷了。
太子這個位置,從來都不好過,即使秦夜泠能夠放過所有人,也沒有理由放過他,更何況他與她還有著名分上的牽扯?
「還有澹臺豐,他承認了自己想趁亂稱皇的野心,已經被貶為庶民。」
早在那日澹臺豐以秦老夫人性命相要挾的時候,她便看了出來,若他真的是想護住澹臺宏的皇位,怎麼可能會做出這種有損皇室顏面的事情?而且,更犯不著賭上自己兒子的性命,唯一的解釋,便是他並不是為他人做事,而是想自己獨大!
秦夜泠能做出這樣的決定,已經是輕判了,大約還是看在她澹臺和她與敬王府交好的面子上。
只是可惜了敬王妃,那樣好的人……
「藍沁,我還有幾句話想問你,但是在此之前,你得保證,不將我中蠱的事情告訴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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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世子。」
即使時隔幾月,他還是能一下子就能分辨出她的聲音。
可他頭也沒抬,繼續著手中的事務。
「秦世子!」見他沒有反應,那聲音又加重了幾分,帶了些隱忍的惱怒。
他手中的筆這才頓了頓,抬起頭來,正色打量她。
幾月不見,還是那副熟悉的眉眼,只是看上去要消瘦了些,隨即目光漸漸的向下,落到那已明顯隆起的腹部時,眼底平添了幾分寒意。
「太子妃大駕光臨寒舍有何貴幹?」
他坐在椅子上,語氣中不乏譏諷,就這樣冷冷看著白墨冉。
「之前所有的事情都是我的不對,但是秦世子,我請求你放過我的家人,他們是無辜的!」白墨冉全當沒有聽出他的嘲諷,咬著牙繼續像他請求。
「你的家人?」秦夜泠似乎很是困惑,隔了一會兒才「哦」了一聲,沉聲道:「就是你那個暗修皇陵、私藏龍袍父親?那可是株連九族的大罪!我怎麼可能有這個能力能幫到你?太子妃你別忘了,要不是你腹中懷有皇嗣,此刻的你怕是連在這裡求我的機會都沒有了!」
說完,他站起身來,似是不想再多看她一眼,繞過她就往外走去。
「噗通」一聲,一隻拽住他衣角的手頓時讓他止住了腳步。
他聽到她近乎絕望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秦夜泠,只要你幫我這一次,就這一次,我以後絕對不會再對你多做糾纏!」
一次?他冷冷地笑出了聲,再次想起那封「一切安好,勿念」的書信,只覺得眼前的一切都是這樣的諷刺。
他沒有回頭,他聽到自己的聲音毫無溫度,向一把利刃扎進她的胸口,那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白墨冉,你以為我是真的喜歡你嗎?當初若不是因為你是白易之的女兒,我不可能多看你一眼!」
衣角驟然一輕,他知道,她放手了。
卻不知道這一次放手,卻是決絕。
後來他便在白易之一家斬首時聽到了她早產的消息,那一場大火,足足燒了一天一夜,像是要把所有的一切都燒為灰燼。
那時,他腦中回蕩的只有她放手時說的最後一句話,
「秦夜泠,如有來生,我再也不要遇見你!」
「在想什麼?」一道清冷如細流的聲音和記憶中的聲音相融合,瞬間將秦夜泠從回憶里喚出。
他轉過身去,就見白墨冉一身素白衣衫,長發隨意的灑落在身後,髮絲上還殘留著些微的水珠,儼然是剛沐浴完的模樣。
「在想你。」秦夜泠看著她,目光執著而認真。
白墨冉微微笑了笑,語氣中帶著七分玩笑三分認真道:「想我怎麼會在你最痛苦的時候離開你?想我怎麼會棄東臨於不顧反而對西漠上了心?想我這個沒良心的女人會不會舊情復燃一去不回頭了?」
「別說了,阿冉。」秦夜泠帶著一種近乎懇求的語氣打斷她的話。
「我為過去所做過的所有可能傷害過你的事道歉。」
他慢慢走上前,將她攬入懷中,直到感受到溫熱的氣息盈了滿懷,他胸口的那一處空缺才得以圓滿。
她走後的幾日,他在東臨無一日好眠,他固然為祖母的事情與她生氣,可更重要的,是他怕了。
明明已經不是前世,明明他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為什麼他還是沒能守住他最想守護的人?
那一瞬間,他想到白墨冉,怕命運的齒輪會哪天再度啟動,將她也從自己的身邊帶走。
所以他讓她走,想趁此有機會緩和一下。
誰知道不過幾日,他派去的密探就接二連三的帶回一些驚心動魄的情報,讓他再也坐不住,這西漠不但不是一個避難所,而是另一個更深的火堆!
「這次我會來尋你,就是想告訴你,我將對你完全坦誠。」秦夜泠在她的耳畔承諾,「所以,你可以問我任何事,我不會再逃避你。」
雖然,和盤托出可能會讓他們兩人從此分道揚鑣,但如果他一直隱瞞下去,結果一定會是她離他越來越遠!
說完,秦夜泠輕輕地推開了白墨冉,與她四目相對。
白墨冉也就真的這麼直直盯著他的眼睛看,過了許久,她淺淺的笑出了聲。
「其實,今日我沒有什麼想問的。」她還是看著他的眼睛,雙手慢慢的環上他的脖頸,拉低他的同時踮起自己的腳湊向他的唇,感覺到對方的身體剎那間繃緊,她的眼底掠過一抹光亮,在吻上的前一刻提出了她的條件,「只要你不要再次推開我。」
她用了「再次」這個詞。
秦夜泠敏銳的捕捉到了,他直覺今天晚上的白墨冉有些不對勁,可這次,他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推開她了。
不僅僅是因為她的「威脅」,更是因為他不想。
既然他已經做好了她知道全部真相的準備,他再無顧慮,放縱自己的慾望,更加強勢的回吻了過去。
兩人這次都沒有退縮的打算,熱情相撞,便如洪水猛獸般,一發不可收拾。
鼻尖充斥著她長發上散發的淡淡清香,秦夜泠情到濃時,見她額上有細微的水珠,以為是她發上未乾的水,便沒有多想,直到兩人真正融為一體的時候,白墨冉臉上所表現出來的痛苦,才讓他察覺一絲不對。
「阿冉……」他在她的耳邊輕輕喚她,不斷著安撫著她的情緒,溫潤的臉上被擔憂所覆蓋。
他自然知道女子的初夜會痛,可她所表現出來的疼痛,已經遠遠超過了他的預期,即便是前世,他以那樣殘忍的辦法佔有她,也沒有見她像現在這般,連話都說不出來一句,就好像靈魂要與肉體抽離一般。
難道真的如他所猜測,這便是他前世最傷她的地方?所以她才會有這麼強烈的反應?
「我沒事。」白墨冉在緩過來的第一時間就抱住了他,在他耳邊低語道:「我很高興,夜泠。」
很高興這一次你沒有再避開我,這樣即使以後會分開,她亦再也沒有遺憾。
「阿冉。」他疼惜的吻了吻她的眉眼,輕聲而又鄭重道:「我唯一的妻。」
這一夜,燭光搖曳,春宵帳暖。
第二日一早,秦夜泠醒來的時候,白墨冉已經不在他的身邊,唯有床單上的一抹殷紅證實著昨晚的事情是真實發生的。
他所住的地方離莫子籬的晟羽宮不過相隔兩個宮殿,這麼想著,他心情大好的步行而去,打算儘快幫他解決了這惱人的丞相,阿冉也好早些與自己一同回去。
「什麼?你說白婷蘭那賤人被父親就那麼一劍捅死了?那母蠱怎麼辦!」
「周將軍怎麼樣?沒有出事吧?」
在鶯語說了最新的消息以後,白墨冉和李瀟都做出了反應,不過關心的對象卻截然不同。
不過,鶯語咽了一口口水,她怎麼覺得這兩個主子關心的重點應該顛倒一下才對?
「母蠱奴婢不知道怎麼辦,不過周將軍……」鶯語的眸色一黯,方才道:「周將軍原本想要趁亂逃脫,奈何丞相武功太過高強,他逃脫未果,死在了他的手下。」
這麼年輕的一個將軍……白墨冉閉了閉眼,藉此壓下心底升騰起的愧疚之感。
她不殺伯仁,伯仁卻因她一計而死,她做不到無動於衷,卻也只能這樣做。
朝野之上,每一次重新洗牌,都必須用鮮血來交換,每一個人,都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
現今,不管這周將軍這邊以前是支持誰,但是經過這麼一出,他的家族必然會恨死了李戚夷,倒戈向子籬這邊。
計劃總算如她們所料,只是她沒有想到的是,原先對白婷蘭那麼縱容的李戚夷,竟然會對她下手那麼狠。
「你不要為別人難過了,倒是你,沒有母蠱,你體內的蠱蟲怎麼解?」
「我的蠱你就不用擔心了,已經沒有大礙了,你還是多關心你自己吧,這母蠱沒了,你還要怎麼裝下去?」
「沒事?你沒有騙我?」李瀟仍然不相信,她父親給子籬下的蠱,哪裡是這麼好對付的?她又不是沒見過!
「真的沒騙你,這麼多天來,你不是也沒看我有一次發作嗎?」雖然她中了萬蠱之王是禍,但同時也是福,這就代表她自此之後,毒蠱都不侵了。
「那我就更不用騙了!況且現在白婷蘭都死了,我裝給誰看去?父親就算是想問我究竟,怕是經過這麼一出,也沒臉來問了!」李瀟露出一抹嘲諷的笑,隨即便想到一個更關鍵的問題:「只是風漠那邊,你要怎麼通知他們?」
「白靈!」白墨冉一聲輕喝,下一刻一道雪白的身影頓時落於她的肩膀,毫不意外,再次被白墨冉從肩上拽了下來。
畢竟這是一隻狐狸!狐狸!雖然體型不是很大,但是也不能每天都把自己當成鳥兒貂兒一樣!
「你現在迴風漠通知風梓,讓他立刻出兵,動靜弄得越大越好,最好讓其他部落都能聽到風聲。」
白墨冉毫不迂迴,語氣近乎命令。
白靈立即炸毛了,磨牙瞪著她:「我憑什麼要聽你的!我不回去!不!回!去!」
「不回去那就算了,只是等我碰到黑溪的時候,一定會把你這等好逸惡勞的品德告訴他,相信他會很喜聞樂見的。」說著,白墨冉將它隨手扔到地上,作勢要去找人來替她通報。
「等等!」
白墨冉感到手臂一沉,低頭,就看到白靈正死死的抱住她的手臂。
「做什麼?」她看著它,微笑。
真的好生氣,可是還是要保持冷靜……白靈忍了忍,才讓自己平靜的說出這兩個字:「我去!」
「早點回來。」白墨冉摸了摸她的毛髮,神情是難得的溫柔。
白靈卻是飛快的躲開了,心裡直罵道:虛偽!笑面虎!
李瀟在一旁看完了白墨冉和白靈交流的全程,嘴巴張的足夠吞下一個雞蛋,她抬起手臂,顫巍巍的指了指已經消失在天際的白靈,驚道:「那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只是個有點靈氣的牲畜罷了。」白墨冉壓下她抬起的手,沒有多做解釋。
李瀟也內心的驚奇過去,也沒有追問,只是心裡的一堆煩心事放下之後,她無意中一瞥白墨冉的臉色,才發現她的精神不是很好,透著些病態的虛弱。
「你昨晚做賊去了?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白墨冉沒料到她會突然有此一問,手上一顫,眼神霎時有些飄忽。
李瀟一直盯著她,哪能錯過這些細節?頓時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兩眼泛光的抓住她的手臂追問道:「還真的被我猜中了?這是不是就是做賊心虛?說!昨天你到底做什麼去了?」
「沒什麼。」白墨冉哪裡敢真的告訴她?只得否認到底,只是這否認在李瀟的眼裡就有些蒼白了。
「你不說,我猜也能猜到。」李瀟覷了她一眼,繼續道:「昨天自從你那手下把你叫走後,你就一直沒回來,直到今天早上你才出現在我的房間……那丫頭就算有再多的事情和你說,也不會要說上一天一夜,而且,我可不相信你昨天沒有見過秦將軍,唯一的解釋是……難道你?」
一想到某種猜測,李瀟嘴角的笑意掩都掩不住,眼底的光彩更加灼人了,直直盯著她看不放手。
饒是白墨冉這樣淡定的人也禁不住她這樣追問,最後只能用內力震開了她的手,逃也似的離開了她的屋子。
但,已經晚了!
在此之前,李瀟眼尖的注意到了白墨冉已然暈紅的耳根。
這是不是代表,她可以徹底放心了?
以後她要做的,只是如何攻克莫子籬那顆堅如磐石的心了!
只是……
她一想到即將要發生的一場動亂,唇邊的笑意漸漸地褪去,只剩下滿臉的凝重。
不管李戚夷如何的十惡不赦,他都是她的父親,屆時,在丈夫和夫君之間,她又該如何抉擇?
然而事情並不像他們想的那樣,這一天出乎意料的很是平靜,李戚夷似乎不準備和他們攤牌,令府上的人封閉了消息,就連另外兩位將軍,也全部被他軟禁在了府中,若不是他們早就有人密切的監視著丞相府的一舉一動,大概到現在還會被李戚夷蒙在鼓裡。
晟羽殿,莫子籬看著坐在前面椅子上笑的如沐春風的男人,不知怎地就覺得那笑很刺眼,恨不得一堆奏摺扔過去。
事實上他也真的這麼做了,直接將手上正在批閱的一份奏摺朝他扔去,目標直指他的臉。
「看來幽冥少主並不像密報中說的那樣武功盡失啊!」對方自然沒有讓莫子籬如願,長袖一揮,順利接過了奏摺。
不過他總算是收起了那種招人恨的笑,轉而又揚起了另一種意味深長的笑。
「秦將軍也不像傳聞中的那麼招人喜歡啊!」莫子籬並沒有對秦夜泠的話有任何的表示,毫不留情的進行了反擊,同時又拿過了另一本奏摺。
兩人之前除了那次風雲際會後,便沒有過太多的交集,如此心平氣和的見面,這還算是第一次。
秦夜泠三日前就來到了西漠,或許也是估計到他與李戚夷的內戰,或者是他也知道李戚夷對他不懷好意,為了避免被發現,他們一行人悄悄的潛入了宮,在四處都沒有找到白墨冉之後才闖進了他的宮殿,詢問……或者是逼問他阿冉的下落。
之前秦夜泠對他什麼態度,莫子籬可絲毫未曾忘記,簡直連一個好臉色都沒有,現在竟然笑的這麼和藹,且對他的稱呼都尊重了起來,讓他不得不防。
「不知陛下對李丞相之事有何高見,可否願意告知一二?」秦夜泠權當沒有看見他眼底的防備之色,依舊笑的無害。
不過兩句話,稱呼已經從「幽冥少主」變成了「陛下」了。
莫子籬不禁蹙起了眉頭看著他,到底還是琢磨不透他的意圖,於是簡潔的給予了拒絕:「抱歉,本國之事不牢秦將軍費心。」
「怎麼不用?」秦夜泠眉梢微挑,面色微顯訝異,解釋道:「我在東臨時對友國李丞相的言論可就有所耳聞,他可是對我東臨國的實力表示了極大的讚賞,只是此人太過貪心,若是在我朝為臣,怕也是除之而後快的角色!所以就此人的問題,我與陛下的立場大約是一致的。」
莫子籬手下的筆顫了顫,最終還是放了下來,最後抬起頭來正色看向秦夜泠。
而對方此時還在笑,只是目光里早已沒有了笑意,眼中藏有冷冽的寒光。
兩人眼神相觸,莫子籬即刻便了解到了對方認真的態度,以及他所傳達的含義。
秦夜泠這不是在幫他,同時也是在幫他自己。
他需要除掉李戚夷來穩固自己的皇位,而他則需要除掉李戚夷,來保全東臨國近期的安穩。
至於莫子籬上位後會帶來何種影響,他暫不考慮,因為對方若是真的想完全的掌控住西漠的大權,沒個三年五載是不可能的,而他整頓東臨的速度,絕不可能慢於他。
屆時的東臨,將不會畏懼於任何國家的侵擾。
於是就這樣,莫子籬與秦夜泠兩人,對李丞相的一百種死法就此展開了深刻的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