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神仙粥
皇上這一句安大廚出口,在場的大臣都是一驚,尤其,剛那些下了大賭注壓韓子章贏的那些,臉色一個比著一個難看,即便韓子章在御膳房待了這麼多年,也沒得皇上稱呼一聲大廚啊,士農工商,可沒有廚子。
說白了,廚子就是伺候人的,在這些達官權貴眼裡,誰拿廚子當盤菜啊,更何況,皇上是九五之尊,一個廚子跟奴才毫無分別,卻得到了皇上御口稱一聲大廚,這足以光宗耀祖了。
也讓滿朝文武明白,皇上對這位年紀輕輕的廚子,的確是另眼相看,或者說,皇上已經認可了這丫頭的廚藝,完全就是一位頂級大廚的水準。
即便如今御廚大比還未分成勝負,可皇上明顯已經傾向這邊兒了,不對啊,剛皇上跟前的林興兒可是下了整整兩萬兩銀子在韓子章身上,怎麼可能眼睜睜瞅著賠進去,對,是自己多想了,皇上或許沒別的意思,就是單純覺得這丫頭的廚藝不錯,贊了一句,跟比賽沒關係……
太后看了皇上一眼:「皇上倒是對梅氏頗為青眼。」
皇上:「如此神乎其技的廚藝,的確讓朕驚嘆不已,剛這一道灌湯黃魚,倒是讓朕想起了這大燕江山,有道是千里之堤潰於蟻穴,亂局從來都是從內而生,若能像這道魚一樣,孕乾坤於腹內,周身卻滴水不漏,我大燕豈不是鐵桶江山,何愁不萬萬年。」
太后目光閃了閃,心說,皇上這可是話裡有話兒,可這大燕江山若不是自己的兒子坐,便萬萬年又有何意義。
更何況,皇上說的好,自己卻不信,他會放過寧王這個同父異母的兄弟,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眠,皇上絕非慈善之人,這個從自己進宮封后就一清二楚。
況且,寧王才是先帝嫡子,自己既是太后,自己的兒子憑什麼只是寧王,還要避於江南,令他們母子不能相見,宗法是什麼,不過就是皇權罷了,只要兒子奪得大位,這大燕的錦繡江山,這巍峨的九重宮闕,就都是他們母子的了。
林杏兒目光閃了閃,皇上這招兒還真陰啊,說的如此冠冕堂皇,看上去如此苦口婆心孝心可嘉,心卻比誰都狠都黑。
皇上忍了太後母子這麼多年,不就是為了收拾寧王嗎,先弄掉這母子在宮裡的眼線勢力,再一步步逼著寧王造反,只要寧王一造反,皇上就可以光明正大討伐寧王,寧王一玩完,就太后一個孤零零的老太太,還能翻出天去不成。
而且,動手之前皇上還要把長兄孝子的戲碼演的淋漓盡致,博一個賢君之名,以後就算把寧王千刀萬剮,天下的老百姓也會覺得是寧王活該,這份心機,林杏兒有時候想想都覺瘮的慌。
真得時刻提醒自己千萬不要跟這男人為敵,不然,肯定會死的異常凄慘。
不說皇上太后這對母子之間風起雲湧,且說這御廚大比的最後一道粥,這粥自然不可能當時熬煮,尤其韓子章所做的粥,幾乎加入了所有珍惜食材,就算收拾這些食材的功夫,沒有幾天也不可能。更何況還要熬粥,所以,基本上端上來的已經是半成品,稍微熬煮,便可上桌。
韓子章的粥是他親自端上來的,紫砂鼎的蓋子一揭開,鮮香之氣沖溢而出,眾大臣都不覺深吸了口氣,就這鮮美的氣味,也知道放了多少好東西。
太后笑道:「這是什麼粥,聞著倒香,裡頭放了何物?」
韓子章躬身:「回太後娘娘,這道粥里放了雲火腿,乳鴿肚,鴿蛋,駝蹄黃,錦雞脯,飛龍脯,冬菇,冬筍,除了這些,小的還特意添入了乾貝,魚翅,鮑魚,鹿筋,遼參,花膠,魚唇,裙邊等上八珍,另外問了太醫院院判周太醫,放了些時令養生駐顏功效的藥材,一共用了一十八種珍惜食材,將這些食材放在特製的紫砂鼎中,煨制了一宿,再入最好的御粳米,熬制而成,小的給這道粥起了個名兒,叫極品山海粥,不僅味道濃郁鮮香,還具有補氣養血,清肺潤腸,駐顏美容的功效,最適宜太后食用。」
他每說一樣,左右的大臣就忍不住吸口氣,等他說完,都不知吸了多少口了,心裡莫不琢磨,這是多少好東西啊,也就是在宮裡,不然,誰捨得這麼些好東西,更何況,不過是為了熬一碗粥罷了,簡直是暴殄天物啊。
太后頗為高興,點點頭:「倒難為你費心了,柳海裝一碗過來哀家嘗嘗,也別辜負了他這一番心意。」
柳海忙分別裝了兩碗,一碗呈給太后,另一碗呈給了皇上,因為熬得多,岳錦堂也撈上了一碗。
這手裡端著碗,卻直嘆氣,太后臉色一沉:「逍遙郡王,你好好的不喝粥,嘆什麼氣?」
岳錦堂又嘆了口氣:「太後娘娘恕罪,錦堂端著這碗粥,瞧著裡頭的這些山珍海味,不知怎的忽然就想起了豫州的老百姓,琢磨這碗粥里放了這麼多好東西,若算算銀子,沒有上百兩也差不離,這一百兩銀子要是換成藥材,送到豫州能救活不少百姓啊,這麼一想,即便這道粥再香,卻怎麼也吃不下了。」
岳錦堂這一句話,誰還吃得下去啊,誰還敢吃啊,就連太后都放下了手裡的粥,一臉不爽快:「風流倜儻的逍遙郡王今兒倒憂國憂民起來了,還真是件新鮮事兒。」
梅先生站起來微微躬身:「太後娘娘,若人人都跟逍遙郡王一般憂國憂民,倒真是我大燕百姓的造化了,雖美食人人都愛,卻似韓御廚這般熬一碗粥,便放如此多的珍惜食材,著實有些浪費。」
韓子章臉色變了幾變,合著,自己這是弄巧成拙了了,把這麼多好東西放到一起,本想著必勝,不想,卻牽連上了豫州的災民,這事兒怎麼想怎麼覺得,是逍遙郡王故意為之,畢竟他跟梅老頭子都是安然一頭的。
太后自然也明白,笑了一聲:「梅先生的話雖有道理,卻有些言重了吧,想咱們大燕的疆土如何廣闊,這東南西北,多少州府,這般大的地方,鬧個災也尋常,哪能處處都風調雨順呢,也不能因為一個小小的豫州鬧了場瘟疫,就草木皆兵,連碗粥都不能吃了,更何況,今兒是哀家大壽,又是御廚大比,既是比試,自然要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才對,即便放再多珍惜食材,也是為了哀家,為了皇上,其情可憫,再有,若照著逍遙郡王跟梅先生的話,梅氏莫非熬得是一碗白粥?」
太后話音剛落,安然的粥也呈了上來,岳錦堂探頭一看,心情頗為複雜,這丫頭這是做的什麼粥啊,清湯寡水白不拉幾,別說跟韓子章似的,放十八種珍惜食材了,就是一種都沒有啊,就最上頭飄著幾根蔥白還是帶著須子的,幾片姜,這不開玩笑呢嗎,這要是能贏的了韓子章的極品山海粥,自己從此把這丫頭當神仙膜拜。
太后瞧了一眼,不禁笑了起來,忽的一拍桌子:「梅氏,你這是想愚弄皇上跟哀家不成,這樣的粥也敢端上來,當這裡是由得你胡鬧之地嗎。」
安然跪下道:「回太后的話,安然並無愚弄太后皇上之意。」
「不敢?哀家瞧你沒有不敢的,莫非仗著身後有人撐腰,才敢如此,若不是愚弄,你這粥又算什麼?」
安然:「回太後娘娘,安然這個粥名叫神仙粥。」
「神仙粥?你倒是真敢用神仙二字,當哀家好糊弄的不成,哪來的什麼神仙粥?「
卻忽見禮部尚書郭子善站了起來:「太後娘娘,安姑娘所煮真是神仙粥。」
太后哼了一聲:「郭愛卿就別跟著添亂了。」
郭子善搖搖頭:「下官並非添亂,而是此粥事關重大,下官粗通岐黃之術,在蜀地曾聽一位隱世的神醫,提過這道神仙粥,說能治瘟疫,下官待要求方子,神醫卻道早已失傳,他也是在古籍上瞧過,不想,安姑娘卻會做這道粥,若是古醫書上所提的神仙粥,豈不正可救助豫州的百姓,此乃不世之功啊。」
太后愣了愣,瞥了那碗青白難看的粥一眼,微微皺了皺眉,心說,這碗粥真是能治瘟疫的神仙粥,若果真如此,那韓子章必輸無疑了,就如那道青精飯,比的不是味美,而是養生,這碗粥比的卻是救民之心,比的是大義。
忽然,太后覺得這個瞧著不大的小丫頭,心機卻不可小覷,仔細想她做的這些菜,每一道都是針對韓子章精心設計的,太后甚至覺得,從第一道她做的櫻桃肉開始,或許每一道的勝負都瞭然於胸,所以,才能如此氣定神閒遊刃有餘。
而且,岳錦堂跟梅先生根本是明著幫這丫頭,郭子善話里話外也偏著這丫頭,真不知這丫頭哪來這麼好的人緣,不過,這道神仙粥到底是真是假,也要切實問問,若是假的,接著這個機會除了這丫頭,也省的留瞎後患,若是真,那就只能舍了韓子章這枚棋子了。
想到此,換上一個和善悲憫的神情:「這孩子倒真是個有心的,剛以為你愚弄哀家,話說的重了些,你莫在意,若果真你做的是神仙粥,可真是大功一件,也去了皇上的心病,就為了豫州的瘟疫,皇上可是好些日子都沒睡好覺了,只不過,你這神仙粥是真是假,還需太醫來判定,來人,宣太醫院院判周子勝前來。」
不大會兒功夫,來了個白髮蒼蒼的老頭子,走路都有些不利落了,哆哆嗦嗦跪在地上,給皇上太后磕頭。
太后擺擺手:「行了,起來吧,今兒叫你來不為別的,是想跟你詢一事,你據實道來便可。」
周子勝忙應聲:「不知太后所詢何事?」
太后瞧了皇上一眼:「此粥事關重大,還是皇上來問吧。」
皇上也不推辭:「周子勝朕問你,可知道神仙粥?」
周子勝一愣,繼而點點頭:「古醫書上曾有記載,古時曾發時疫,溫病肆虐,老百姓不知死了多少,後有一位老神仙,熬了一道粥,解了瘟疫,因那位老神仙,故此得名神仙粥,卻並未記錄其法。」
皇上眼睛一亮,看向安然:「安大廚,你這道神仙粥是用什麼做的,可否說來?」
安然看了林杏兒一眼,林杏微微點頭,安然方道:「回皇上話,此粥乃是用糯米半合,生薑五片,河水兩碗,入砂鍋煮開二滾,入帶須蔥頭七八個,煮至米爛,入醋半盞,即是此粥。」
皇上見周子勝呆愣愣的,不禁皺了皺眉:「周子勝,依你說,此法可能治瘟疫?」
周子勝暗裡瞄了眼柳海,見柳海微微搖了搖頭,開口道:「下官瞧不出這再尋常不過的幾種東西放在一起,有甚功用,更何況,治療瘟疫了,簡直是無稽之談。」
周子勝一句話,剛壓韓子章贏的那些大臣們,真鬆了口氣,面露喜色,就說這麼一道大蔥生薑熬的粥,怎麼會能治瘟疫,真要是如此簡單,豫州的州府官員也不至於愁的快上吊了,這丫頭還真是膽大,太后皇上跟前都敢如此胡來。
太后臉色一沉,剛要發難,卻聽皇上又開口了:「林興你覺著這道粥如何?」
林興兒:「回皇上話,奴才倒是跟周太醫的見解不同,奴才覺著,這道粥的確有治療瘟疫的奇效。」
林興一句話,剛放下心的那些人,一顆心忽悠一下又提溜了上來,心裡直罵娘,這麼下去老子心臟病非發了不可,這倒是能不能治啊,給個痛快話行不行啊……
太后臉色一沉:「林興你一個奴才懂什麼,就敢口出狂言。」心裡卻不免有些嘀咕,林興兒這奴才短短几個月就從一個倒馬桶的變成皇上跟前的紅人,憑的就是她的醫術。
也不知這奴才從哪兒學來的,說不信吧,她開個方子就真有用,不然,惠妃也不會花錢使銀子的幫她,不就是想從她這兒弄個生子的秘方嗎。
太后話音一落,周子勝直咬牙,周子勝跟林興的仇更大,飯碗都給這奴才奪了,能不恨嗎,雖說在太醫院供職,可就院判那點兒俸祿,能幹什麼事兒,每年光孝敬上司官員,跟宮裡這些得意的太監,就快使盡了,家裡可還有妻妾得養活呢,靠的不就是時不時進宮請個脈,得的賞錢嗎。
誰能想到,半截兒蹦出來個搶差事的,也不知宮裡的娘娘們吃了這奴才什麼**湯,竟一門心思的信他,反倒他們這些太醫,見了都沒個好臉色,更別提賞錢了。
這會兒碰上讓林興兒,前仇舊恨齊上心頭:「你看過幾本醫書,就敢說能治瘟疫,殊不知,溫病時疫自古以來就是難症,便神醫華佗都不能治,你怎敢說這樣一個粥就能治瘟疫,黃口小兒,胡言亂語。」
林興兒卻道:「你怎麼就知道我胡言亂語,這神仙粥治瘟疫,可是你剛才說的,莫非你這年紀大了,記性也差到了如此程度,轉眼兒,連自己說的話都忘了。」
周子勝指著他:「你,老夫何曾忘了自己說的話,神仙粥自然是有的,老夫只是說這位做的不是神仙粥罷了。」
林興點點頭:「那敢問周太醫,神仙粥怎麼個做法?」
「老,老夫怎麼知道?」
林興兒:「既然周太醫也不知做法,怎麼就能確定安大廚做的這個就不是古籍上記載的能治療瘟疫的神仙粥呢?」
「這,這……」周子勝給林興幾句話噎住,一張老臉通紅,吭哧半天方道:「老夫就是知道,你待如何?」
卻聽岳錦堂道:「我說周太醫,這可不是大街上小孩子打架玩,可干係著豫州的萬千黎民百姓,玩笑不得,什麼叫你就知道,好歹是太醫,怎麼也得說出個真章來才像話不是,不然,朝廷這些俸祿養著你們,為了什麼,難道就為了養一群廢物,你們這些郎中,開方用藥不都得有根據嗎,若是漫天胡來豈不成了草菅人命的庸醫。」
幾句話說的周子勝一個勁兒哆嗦,彷彿立刻就要氣暈過去,張了張嘴半天說不出話來。
太后臉色更為陰沉:「林興你既說這道是能治瘟疫的神仙粥,可有根據?若是胡說八道,莫怪哀家心狠,這宮裡卻由不得你個奴才信口雌黃。」
皇上臉色略沉,開口道:「你莫怕,只管說來,只要說的有理有據,朕為你做主。」
皇上這句話出口,等於是跟太后明明白白的唱對台戲了,而且,是為了個奴才,底下的大臣你看我我看你,彼此傳遞著眼神,心裡琢摸著,過後兒得給林興兒這奴才上多少好兒,為了他,皇上都不惜跟太后對上,可見多寵這奴才了。
岳錦堂卻哆嗦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胳膊,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如今若誰再說皇上跟這奴才沒事兒,打死他都不信,真沒想到啊,皇上竟然讓這奴才勾的,好上了這撇兒,那麼多美人不愛,弄個死太監做什麼,真叫人無法理解。
安嘉慕眼裡的亮光閃了幾閃,才隱沒下去,也終於放了心,就瞧皇上這意思,對這死太監絕對有意思,既如此,自己就想法推這奴才一把,等成了皇上的人,就再沒機會出來拐他媳婦兒了。
林興兒這會兒要是知道安嘉慕的想法兒,非氣死不可,不過,這會兒她沒功夫理會安嘉慕,得先把周子勝這老頭子收拾了。
周子勝覺得林杏兒擋了他們的財路,同樣,林杏兒還覺得這幫太醫院的廢物礙眼呢,狗屁不會,還天天裝的人模狗樣,什麼東西啊,就憑這姓周的老頭子那兩下子,在現代給自己打下手當小工的資格都沒有,早一腳踹出去了,正好借這次幫安然的機會,把這老頭子收拾了。
想到此,開口道:「敢問周太醫,這糯米有何功效?」
周子勝愣了愣,不明白她問這個作甚,卻道:「糯米為溫補強壯之物,若入葯,有補中益氣,健脾養胃,扶正祛邪,助藥力,止虛汗的功效。」
林杏兒點點頭:「再問周太醫,蔥白可能入葯?」
周子勝再次點頭:「蔥白味辛性溫,有解表散寒,祛風發汗,解毒消腫之療效,自然可以入葯。」
林杏眨著眼:「這姜就不用說了,有點兒常識的都知道,生薑有散寒發汗、化痰止咳、和胃、止嘔的功效,而醋,酸苦性溫,可收斂解毒,安大廚這道神仙粥,以糯米補養為君葯,姜醋發散為臣葯,一補一發,又用酸醋斂之,三者相合,豈不正是治瘟疫之良藥,古籍之中更有記載,因食用此粥之後,能粥到病除,有如神助,故此才有神仙粥之名。」
說完,瞧了臉色慘白的周子勝一眼:「奴才不過瞧過兩本醫書,只略通醫理,這醫術一道博大精深,豈是奴才能涉足的,還得靠周太醫這樣醫術精湛的神醫,才能解豫州百姓的疫病之苦啊。」
安然忍不住輕笑,林杏兒果真是林杏兒啊,睚眥必報的性子半點未改。
郭子善:「林公公之言甚妙甚妙啊,這果真是神仙粥。」
皇上唇角含著笑意:「你個奴才,知道幾本醫書就敢如此賣弄,這次權且不跟你計較,以後不可。」這話雖是斥責,可怎麼聽怎麼像誇獎,就好比自家的孩子為難了先生,家長嘴裡斥責兩句,心裡不定多歡喜呢,皇上這兩句就如此,寵愛之意溢於言表。
太后看了韓子章一眼:「即便梅氏做的真是神仙粥,可今兒卻是哀家的壽宴,是御廚比試,又不是在朝堂商議豫州之事,這道粥到底誰贏,卻不能以此來論。」
郭子善:「微臣斗膽,不敢苟同太後娘娘之言,有道是民以食為天,國以民為本,只有黎民百姓安居樂業,無病無災,才有我大燕的承平盛世,萬歲之所以年年辦廚藝大賽,不也是為此嗎,希望能與天下百姓共享美食,而這美食的定義為何,微臣以為,並非指的是如何珍稀難得的食材,也並不是如何繁瑣的烹飪技巧,就像安大廚的這道粥,若能解豫州瘟疫,救萬千黎民於水火,那麼這道粥,就是天下間至美的佳肴,方才是這道神仙粥的真意。」
「好,說得好。」皇上站了起來:「郭愛卿心憂黎民,真乃我大燕的棟樑之臣,傳朕的聖旨,速把此粥方,八百里加急遞送往豫州,若能解豫州的瘟疫之苦,朕願持齋一年。」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臣齊齊跪下山呼萬歲,皇上擺擺手:「起來吧,朕不用你們沒事兒就高呼萬歲,朕不想萬歲,人生過百便是天地造化之功了,哪來的什麼萬歲,朕只望著,眾位卿家能跟郭愛卿一樣,時時想著黎民,想著朕給你們的這頂烏紗帽,不是為了讓你們魚肉百姓,搜刮銀子,享用榮華富貴的,而是讓你們為民請命,為民伸冤,朕最恨陽奉陰違之輩,嘴上喊著要當清官,府里卻堆滿金銀,你們記著,一個貪字不是金銀,是你們頭上的一把刀,若自認不被朕所知,那就偷著樂去,卻一旦朕知道誰貪了銀子,就別惦記你們的烏紗帽了,想想你們脖子上的腦袋,還保不保得住。」
皇上這幾句話說的眾臣冷汗森森,脖子後頭直發涼。
太后臉色極為難看,這哪是給自己過壽啊,簡直成了鴻門宴,而且嗎,總覺著皇上這話裡有話兒似的,看了皇上一眼:「依著皇上,這御廚比試誰贏了?」
皇上看向安然:「想來以安大廚的廚藝,熬一道比剛這極品山海粥更美味的,也不再話下,卻做了這道神仙粥,雖是廚子,卻心懷濟世之心,著實難得,正如郭愛卿所言,這道神仙粥能救萬千黎民於水火,還有何等美味佳肴能與之媲美,依朕看,這道粥不應叫神仙粥,應該叫天下第一粥,而安大廚更是天下第一廚。」
岳錦堂忙給安然使眼色,心說,這丫頭怎麼傻了,這時候趕緊下跪謝恩啊,這天下第一廚可金貴,皇上御口親封的,這往後看誰還敢不服。
瞧著安然跪下才放了心,卻聽安然道:「民婦不敢當天下第一廚之名,蒙皇上垂賜,可否換個旁的賞賜。」
眾臣不禁噓聲四起,這丫頭還真不知好歹啊,皇上都御口親封了,還能收回去不成。
安然:「民婦只是一個廚子,而作為一個廚子,應該做的本份便是用美食以享天下食客,故此,民婦不想要天下第一廚的名頭,民婦希望天下的廚子,都能成為名副其實的大廚,讓更多食客能享用到真正的美食,不獨有皇宮達官貴人,還有老百姓,哪怕市井裡小館的廚子,也能做出一手好菜來,如此,廚行方能欣欣向榮,那些老字號傳承下去之餘,才可以創新。」
皇上深深看了她半晌兒:「你想要什麼?」
安然開口道:「民婦想請求聖上恩准,民婦開辦廚藝學院。
廚藝學院?皇上愕然看著她:「你是說想親自教授廚藝嗎?」
安然搖搖頭:「民婦要辦的學院並非只有民婦一位師傅,若聖上恩准,民婦打算請天下的名廚前來任教,不管南北,也不論東西,蜀地,廣東,潮汕,豫州……所有菜系的名廚,能請的都請過來。」
韓子章忍不住切一聲:「你這丫頭瘋了,咱們廚行自古以來,莫不是師徒之間心口相傳,若是依著你的意思,豈不壞了規矩,讓我們這些大廚喝西北風去不成。」
安然卻道:「你之所以如此說,是不想自己的廚藝絕活兒傳給別人罷了。」
韓子章:「這話說的,誰的絕活是輕易學來的,受了多少苦,多少罪,學這麼一身手藝,不就為了出人頭地嗎,若人人輕易可得,我們這些罪豈非白受了。」
安然搖搖頭:「若咱們廚行的先輩,都如你這般想,試問,你如今的手藝是從何而來,若人人都死守著自己的手藝絕活兒,最後的結果只會是沒落斷絕,想想這些無私把廚藝傳承下來的廚行先輩們,若沒有他們,哪來的如今的南北大菜,御膳宮席,韓御廚這身廚藝又從何而來,難道不該飲水思源心懷感恩嗎。」
「說的比唱的還好聽,當誰不知道你的私心呢,不就是想廚行都尊你,敬你,好藉此斂財。」
斂財?安然笑了:「廣廈萬間,卧眠七尺,良田千頃,日僅三餐,要這麼多銀子做甚,安然只是想把自己的廚藝傳承下去罷了,從無他想。」
「好一句廣廈千間,卧眠七尺,良田千傾,日僅三餐,若天下人都如安大廚一般,何愁盛世不臨,朕准你開辦廚藝學院,朕賜名安記,若天下的廚子都能有安大廚這般精湛的廚藝,倒真是天下食客之幸了。」
安然跪下謝恩,退下來,緊張的手直抖,說不怕是假的,誰面對這樣握著生殺大權的九五之尊,能不怕,只不過,即使怕,她也要做到自己想做的事。
忽的有些哆嗦的手被一雙大手握住,安然側頭望去,對上一雙漆黑明亮的眸子,幾乎瞬間,緊張慌亂的心便安定了下來,微微一笑,低聲道:「梅大,我真的做到了。」
梅大?多久沒聽她叫過這個名字了,可見小媳婦兒心裡多歡喜,安嘉慕一直知道,安然想開廚藝學院的事,不是他不幫她,這學院不是買賣,不是輕易能開的,更何況,官府里如何報,算做哪一類,如果官府不能通過,學院如何能辦的起來。
倒是沒想到,安然借著今天這個機會,用自己的天下第一廚換了這個,或許,在外人看來,這丫頭傻了,用腳後跟兒想,都知道皇上御口親封的天下第一廚,多金貴光彩,只要頂著這個名頭,安然就能永遠站在廚行的頂端。
但她卻換了一個沒什麼用的廚藝學院,舉凡學廚子的,大都是窮人家的孩子,想憑著這個賺銀子謀利,絕無可能,說不定,還得倒貼出去不少,這也是廚行里那些知名大廚,不怎麼收徒弟的原因。
還有一個,最重要的,教會徒弟餓死師傅,若天下的廚子人人都有一身精湛的廚藝,那這些名廚大廚誰還會稀罕,所以,安然這個請求對她來說,完全沒有半點好處,唯一高興的,大概只有那些底下的廚子,或者想學廚子的人。
但安嘉慕知道,這是安然一直想做的事兒,只要她想做,她喜歡做,自己就無條件支持,自己稀罕的,愛的,不就是這樣一個執拗而古怪的丫頭嗎,而,遇上她,喜歡她,娶她,愛她,自己從來沒有後悔過,也永遠不會後悔。
皇上開口應了,御廚大比的結果也出來了,不用說,自然是安然贏,而韓子章忽然瘋了一樣,彷彿忘了這是何處,開口道:「這御廚大比是我贏了,太后,是我贏了。」
太后皺眉看著他,沒好氣的道:「誰讓你不會做治瘟疫的神仙粥,輸了就自認倒霉吧。」
太后這話說的頗有些**份。
韓子章卻道:「若如此論,那小的還做了青精飯呢,青精飯可是比神仙粥還要厲害的神物,吃了青精飯能羽化成仙飛升天界,這豈不是比神仙粥強多了,憑什麼就判定小的輸。」
他這不提還好,一提青精飯,林杏兒不禁笑了出來:「韓御廚你就別糊弄人了,什麼羽化成仙,飛升天界,沒見著誰成仙了,不過都是些沒邊兒的事兒,漫說青精飯並無如此神奇的功效,便有,你那道又不是青精飯,把這樣的好事兒往自己腦袋上按,奴才都替你臊得慌。」
太后聽了臉色就是一變,沖著青精飯的名頭,自己剛可是吃了整整兩碗,這會兒還撐得慌呢,這忽的怎麼又說不是青精飯了,那自己吃那麼多做什麼?想著陰沉沉看向韓子章:「林興兒說的可是,你真是糊弄哀家的?」
韓子章腿一軟,跪在了地上:「太後娘娘,您莫聽這奴才胡,胡說,小的做的就是青精飯。」說著瞪向林杏兒:「你,你懂什麼,你怎知我做的不是青精飯?」
「你做的確不是青精飯。」安然上前一步開口:「青精飯乃南燭木染制糯米,經九蒸九曬而成,雖無飛升成仙的神功,卻可改善氣色,益腸胃,只不過,這南燭木只有初春才有,如今即便有,葉子也不可用於染制青精米,又哪來的青精飯,剛在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如今方才想起韓御廚所用之物,莫不是青石脂。」
太后忙問底下的周子勝:「何為青石脂?」
周子勝終於等到一個表現的機會,忙道:「本草上曾有記載,青石脂三斤,青粱米一斗,用水浸泡三日,搗成李子大小的藥丸,用開水服食一兩丸,不會感到飢餓,傳說張良辟穀便用此物。」
太后剛鬆了一口氣,便聽林杏兒道:「張良成仙與否,奴才不知,不過,奴才倒是知道魏晉至唐,青石脂曾大為流行,服石求長生者不勝枚舉,后被朝廷嚴令所禁,方才漸漸消弭,想來,當時朝廷之所以禁食此物,不是怕老百姓吃了都成仙得道吧。」
林杏兒一句話,太後娘娘的臉色更黑了,這奴才雖未明說,誰不知魏晉這點兒爛事兒啊,因服石中毒者眾多,其中多是權貴,當時的朝廷才下嚴令禁食,這韓子章弄來這東西,哪兒是想讓自己延年益壽,分明是要送自己上西天。
想到此,不免怒上來:「韓子章,你竟敢用此種毒石哄騙哀家,該當何罪?」
韓子章嚇的褲子都尿了,忙道:「這青精飯不是小的的主意,是柳海跟崔慶找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