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救
記者的問題韓竟當然聽懂了。他本來就不遲鈍,又有之前Lit打下的預防針,這次《晚歸》主唱臨時換人,在別人眼裡會被理解成什麼樣子,他也算心裡有數。
有片子要上的,主創總樂得搞些花邊八卦來造勢。夏奕的回答實際上什麼也沒說,可到了聽者耳中,也許就能YY出個花來,結果既於名譽無損,又為電影宣傳製造了話題,可謂一舉兩得——這點並不難理解。甚至韓竟也覺得,短期之內把輿-論往這個方向引導一下,於他並無壞處。兩人既然沒有任何實際的曖昧,等到時機成熟,陳曦自會出面替他澄清。
讓他覺得奇怪的是夏奕看他時的眼神。那種感覺分明並非逢場作戲,倒像是實打實的挑釁。
實力佔據絕對優勢的雄獸,向自己絲毫沒放在眼中的對手宣示領地所有權時,常會露出這種表情。韓竟忖了一會,最終得出兩個結論:其一是,這人-大約比他自己想象的還要更在乎顧宵。
其二,顧宵,大約今天也在場。
韓竟拿眼睛粗略地朝台下掃了一圈,並沒看到那個自己曾經無比熟悉和依戀的身影。或許對他來說,早已將那人的模樣從自己心中抹去了吧。
他淡淡收回視線,下意識地瞟了眼身邊正回答問題的那抹暖色。
小少爺穿了古裝貼了假髮片,仍是一點掩不住周身陽光般溫暖柔軟的氣質。寬衣博帶更透著種書生式的俊秀,一眼望去,還真頗有一番江湖小生的意氣。
「我得承認,這部電影確實是我家投的錢。大家都早就知道了,我覺得其實也沒有必要非得去避諱這件事。我就是學電影的,也夢想能親身參與到電影的創作之中。就像這邊這位夏老師剛剛講的——」他抬手示意了一下夏奕的方向,語氣頗帶諧謔,引得台下不少人輕笑起來。
「他說他是劇組的小輩,希望能向各位前輩學習。我比他還小10歲,就更是如此了。尤其是《江湖》這樣豪華的陣容配置,對於一個影視編導專業的學生來講,誘惑有多大,各位應該可以想象。人都有避難趨易的惰性,如果我的家門口就有這種絕佳的機會,能讓我切身體驗製作電影的過程,而我卻不去努力爭取,相反還要因為這個機會離我太近而放棄,實話說,我修行還不到家,確實做不到這一點。」
夏炎說完,台下又是一陣笑聲。他自己也笑了,隨即又點了一下頭,算是致意。
「所以說,私心肯定是有的。不過身為影視學生,這種難以抗拒一部好電影的複雜心理,還希望各位能夠體諒。」
得說夏炎又一次刷新了韓竟對他的印象。對於「第一次演戲就擔任大片主角有何感想」這樣,表面常規實際暗藏殺機的問題,這番回答可說得體務實到了極點,神態語氣也無可挑剔,再配上那張斯文乖巧的臉,實在會讓人覺得再繼續追問下去就太殘忍了。也不知道這是夏炎自己想出來的,還是有人告訴過他要怎麼做。
媒體畢竟顧慮夏家的面子,況且夏炎演男主這是明規則,本來就沒什麼可扒的,死纏爛打不識相,最後只能落得個兩廂尷尬的境地。加上夏少這人確實招人憐愛,多數記者也捨不得太過為難。
可到韓竟這裡就完全不一樣了。記者在夏炎這邊憋了一股勁使不出來,總要找地方發泄一下。第一個點到韓竟的人就沒留一絲情面,直接問道:「據我所知,從您出道的兩三年間,並沒給廣大影迷帶來太多優秀的主流影視作品,大銀幕經驗也只有《十字路口》這一部片子。請問您是怎麼得到謙風這個角色的?您覺得憑您的經驗和演技,能夠勝任這個角色嗎?」
這問題暗示性已經相當明確,就差把「潛規則」三個字說出來了。韓竟露出為難的笑容,還作勢抓了抓頭髮,猶豫了半晌之後也學夏炎抬起手,示意了一下夏奕的方向。
這其實只是再清白不過的動作,可有了前面的鋪墊,放在這種場合下,都極有可能被解讀成一種曖昧的信號。剛才夏奕就是這麼做的,如今韓竟依樣畫瓢,又配合他演了一次。
「就像這邊這位夏老師剛剛講的——」韓竟有意停頓了一會去看夏奕的反應,果然見到對方臉上公式化的笑容微妙地僵了僵,「我是不是勝任這個角色,以及我得到這個角色的過程和原因,評價標準都在李導、何導心裡。現在兩位導演都在場,如果我貿然解釋,恐怕就有班門弄斧之嫌了。所以,這個問題還是請李導來回答吧。」
李朝輝是國內泰斗級的導演,對於記者這種話裡有話的招數素來看不慣,如今被拐著彎兒質疑他用人不善,心裡更是憋了股火。這回接了話頭,總導演拿起麥克冷冷說道:「韓竟完全能夠勝任謙風。其他我認為沒有必要再解釋了。在選角這個問題上,我跟何導有自己的把握,可以保證始終是以對整部片子負責任的態度進行考量。請接下來提問的朋友不要在這件事上繼續糾纏。」
誰也沒想到李朝輝會對韓竟有這麼高的評價,提問的記者被說得滿臉通紅,坐下兀自生悶氣去了。總導演發了話,記者也不敢太過造次,果然接下來的問題都相對收斂了不少。
「韓先生,我覺得您唱的這首《晚歸》非常動人,請問這首歌為什麼是採用無言歌這種形式呢?」記者明顯是想問納西語的歌詞去了哪裡,不過之前夏奕措辭含混,大體上是否定了曾經有過歌詞這碼事,她現在也沒辦法再提。
「這件事情其實沒有大家想象得那麼複雜。」韓竟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搖搖頭,「這歌原本是有一版納西語的歌詞的,但是因為我記性不太好,唱到第二個字唱錯了,後來完全想不起來究竟是什麼。所以就只能一路哼唱到底。」
韓竟說的是千真萬確的大實話。這是在堂堂雲南,指不定台上台下都有幾個納西族呢。他又不懂納西語,背歌詞太耗時耗力還是其次,萬一真唱錯了不僅招人笑話,嚴重了還可能引起少數民族同胞的抵制。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他才不會去做。
可是有時候,真的實話實說反而沒人信。現場一眾人等都覺得他是開玩笑,還頗為配合地大笑起來。韓竟無奈,只好等到笑聲減弱之後,再繼續說下去。
「好吧,我知道剛才那個理由不太靠譜。這件事最應該由Lit來向大家解釋……」Lit演出結束立馬就走了,不過韓竟還是有意看了一下後台的方向,然後才遺憾地擺了擺手,「看來他現在不在,我就越俎代庖一下。」
「在我看來,採用無言歌的形式,主要是為了更好地關注音樂本身。你一定有類似的經驗,當聽一首歌曲的時候,如果是有歌詞的,那麼全部的注意力都會自然集中到歌詞上。這樣對於歌曲來說,聽眾大多會忽略了音樂本身的美。這是非常遺憾的事情。我們希望能靠音樂之美去打動聽眾,而不是靠歌詞負載的語義去打動聽眾,我想這一點也是Lit通過這首歌想要表達的音樂理念。」
台下沉默了一會,竟響起了一片熱切的掌聲。韓竟不僅唱功好,對音樂的理解也如此到位,演技方面雖然還沒見識到,可能讓堂堂李朝輝打包票。這哪裡還有不紅的道理?
一位年輕的記者被韓竟的話所感染,激動地問道:「韓先生,我個人非常喜歡您演唱的《晚歸》,相信跟我有同感的人不會佔少數。您的演唱是無可挑剔的,但在此前您還從未發過唱片。請問您有沒有考慮過進軍歌壇,在音樂方面有進一步的發展呢?」
從未發行過唱片……韓竟反覆咀嚼著這幾個字,愈發覺得心裡泛起些許磨鈍了的疼痛。他知道顧宵就在台下的某個角落,正在看著他,和所有人一起,等著他的答案。
他沉默了半晌,終於有些艱澀地輕聲開口說道:「我喜歡演戲。每當對演戲了解得越多,便愈發感到這項事業的廣博。這是我用一生都未必能夠鑽研透徹的。我想對於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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