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官子
袁征垂下視線暗忖了一會,又確認地說了一次:「對,你唱歌像他。」
這話驚得韓竟後背瞬間冒了一層細細的冷汗。要說這個人是誰,那真的再明顯不過了。因為根本就是一個人唱的——
顧宵!
為顧宵代唱韓竟問心無愧,就算被曝光出來,他也不會成為受到譴責的一方。這甚至可以說是他為了實現自己的野心而謀划已久的籌碼之一。但它揭露的方式卻絕對不能是從韓竟自己的嘴裡說出來——現在顧宵的在娛樂圈的根基比他更穩,這種時機由韓竟本人曝光對方假唱,只會被公眾歸為炒作——那絕不是韓竟想要的結果。
他本以為音色上做出改變之後,並不會有人注意到他的演唱跟顧宵之前三張專輯之間的相似。可無論如何,這些歌曲背後的演唱者都是他一個人,一位歌手在演唱技巧、氣息運用、共鳴位置等等等等方面,總有一些細小不自知的習慣是無法偽裝的。那些細節細微的程度大概猶如樹葉最微小的文理,想不到竟真有人能夠辨認。
韓竟沉默了一會,稍有點靦腆地微笑道:「還需要再試嗎?……我能先回去嗎?」
他抬手指了指控制室的方向,袁徵才忽然想起來似的,開朗地笑著朝他做了個手勢:「瞧我光顧著想事,都忘了,不試了,你回來說話吧。」
韓竟有意放慢腳步,給自己多幾秒鐘的時間來平復心情。袁征看起來並沒有不快,可對於這樣從來不發脾氣的人,到底是吉是凶真的不好說。他深吸了口氣,推開控制室的門。
音樂總監把身體整個靠在椅子里,仍皺著眉苦思冥想著,見韓竟進來,便熱情地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邊。
「我得更正一下,應該這麼說比較合適:你唱歌像很多年以後的他。」
韓竟心裡又是一凜。唱歌像很多年以後的某個人這種說法,雖然帶著某種荒謬的玄幻色彩,放在韓竟身上卻是千真萬確的。誰又能用科學來解釋重生這件事呢?到這裡袁征的每一句話都說對了,他瞞得過所有人的眼睛,卻瞞不過一雙真正懂音樂的耳朵。
袁征深深地看了韓竟一會,而後似乎也覺得自己那句話太過空洞,搖著頭輕笑起來,連擺了幾次手,「我一定是老了,耳朵不靈了,你別介意。」
韓竟慢慢搖了搖頭:「哪有的事。」
袁徵才39歲,無論怎麼說也算不上老,可往往就是內心積極的壯年人才愛開這種年齡的玩笑,真正的長者反而忌諱談論年紀。袁征見韓竟仍是一臉的嚴肅,身體往韓竟的方向探了探,手臂撐著膝蓋,做出一個認真卻尤其親切的姿勢。
「該說是我有感而發吧。音樂這個東西,幾乎沒有什麼門檻,除了一些身體殘缺的人,每個人都可以唱歌,每個人也都會或多或少地喜歡唱歌。每一位歌手,他們最初開始唱歌的時候,無一例外都是出於對音樂的熱愛,你會覺得他們身上充滿了朝氣,充滿用不完的能量,他們的聲音那麼稚嫩,卻又無所畏懼。可是當唱歌變成事業時,這種單純的愛就會慢慢變質,你會開始關注一個音有沒有一丁點的瑕疵,開始關注這裡到底應該強還是弱,那裡到底應該用真聲還是假聲,到底怎麼唱聽眾才會喜歡,唱片才能大賣,到底怎麼唱,你才能在這個舞台上繼續唱下去。」
「時間久了,這個圈子生產出來的,是一批精密的產品。能夠留在舞台上的人,功底都是紮實的,技藝精湛無可挑剔。每一個音,可以被他們玩出萬千種變化,更難得的是,他們還能從這萬千種變化中,找到最合適的那一種,哪一種最能讓粉絲瘋狂尖叫,哪一種能讓歌曲連霸各大榜單,或是讓歌手收穫至高獎項和榮譽。唯一的問題只是,最初的愛沒有了,藝人變成了工匠,他的演唱是無數技巧和計算的完美結合,不得不說,無比華麗,卻又一片荒蕪。」
袁征停頓了一下,「我猜,演戲大概也是一樣。……大概所有稱得上是藝術的東西,最後都會難以避免地,給人帶來這種困擾。」
這回韓竟徹底愣住了。袁征的話並不適用於所有人,卻也是圈子裡真實存在的情況。特別是對那些最終在這個世界站住了腳的歌手,他們有固定的粉絲群,有固定的創作周期,唱歌成了習慣,發片成了習慣,粉絲的支持成了習慣,一切都跟最日常的柴米油鹽沒有什麼不同,再也帶不起曾經那種能讓血液都沸騰的熱度。
演戲有什麼不同呢?只要劇情需要,他可以在一秒鐘之內流下眼淚,可以放肆無比地大笑、吵鬧,可以做出最陰鷙、詭譎、瘋狂的動作和表情,也可以安靜沉默,彷彿整個靈魂都已陷入死寂。他知道萬千種變化之中,哪一種能夠最準確地傳達他想讓觀眾看到的事,一切都是精密計算的結果,像一個最具職業精神的演員,那些感情展露於外表,卻流不到他的心裡。
踢人?那算得了什麼?
「……也許是之前那個人確實打動了我,給我留下的印象太深,那種天賦的樂感和音色,卻又是幾乎不加雕琢的最真誠的演唱。你跟他有相同的才華,唯一的問題只是多了一點匠氣。我也不太清楚為什麼會跟你說這些,按說你還年輕,也剛入圈不久,不應該會有我說的這些問題。我知道你是一位非常優秀的演員,可能你是受了演戲習慣的影響,在你的潛意識裡,你大概並不是在唱歌,而是在飾演一位完美的歌手。」袁征仍是友好地向前探著身體,和藹地微笑著,這樣解說道。
對號入座的話,袁征的這段話,是韓竟兩生兩世以來,所收到的無數反對和批評之中,最友好卻也是最嚴厲的一條。
十年之前,前世的他第一次為顧宵獻唱的時候,還是一個默默無聞的三十二線通告藝人。那時他幾乎沒受過專業的訓練,他其實沒想過要紅,沒想過歌曲能不能得獎,唱片能賣多少賺多少錢,或者,他還能在娛樂圈呆多久,他的一輩子,究竟會有多長。
那時的他一無所有,心中唯一的想法卻是,我願將我狹窄貧瘠的整個世界,掌心這一點微薄的熱度,全部毫無保留地送給你。
十年之後,他經歷過這一切,得到過最熱切的讚美,也遭受過最無情的冷遇,在離成功一步之遙的地方被所愛之人背叛,全部人生洗牌重來,卻找不回當年的那種赤誠和勇氣。他妄圖把這一切都緊緊攥在手裡,不願將一分一毫交付他人,他的整個人生就像是一場永無止境的戲劇,他是其中最具職業精神的演員,表演無比華麗,卻只有一片荒蕪。
韓竟沉默了許久,終於有些艱澀地問道:「我該怎麼做呢?」
「這要看你自己了,我最多只能給你一點引導。比如單純的『喊』這個動作,有很多種不同的喊,歌手的喊,演員的喊,普通人的喊,你自己的喊,如果讓你現在在這裡喊的話,你會怎麼喊呢?」
「……在這裡喊嗎?」韓竟沒想到袁征會提出這種要求,有些不知所措。
袁征攤了攤手,「我忘了,這個要求對你來說應該是非常容易的吧。普通人可能無法毫無理由地喊出來,畢竟身為社會人,大多數時候都被教導要遵守公德。歌手為了保護嗓子,更不會做這種事。但對於演員,在最快速度進入角色卻是基本功之一。可是我想要的卻不是一個演員的喊,而是你自己的喊,有沒有任何一個場合,你的喊不是演給別人看的,不是計算的結果,而是因為你真正有些痛苦、憤怒、或者快樂,讓你想要通過吶喊這種方式發泄出來?」
——有沒有一些痛苦、憤怒、或者快樂,讓你想要通過吶喊這種方式發泄出來?
答案當然是有的。
但是那個時候,他並沒有喊。他沒有發出任何情緒化的聲音,沒有做出任何超出理智的動作,他的臉上甚至還掛著冷漠空洞的微笑,還在與對方照常交談,還在扮演著那個名叫「韓竟」的角色。
他自己呢?
袁征見韓竟的眼神就知道他懂了,終於放鬆身體,又向後靠回到座椅靠背上。「比如你面前坐著一個長的這麼丑的老男人,跟你啰啰嗦嗦說了這麼多廢話,你想不想狠狠罵我一頓:這丫磨磨唧唧的,說的都是什麼鬼?」
一旁Lit已經笑出了聲,袁征自己也大笑著,韓竟先是一愣,接著也忍不住笑起來。
半晌袁徵才恢復了嚴肅的表情,繼續說道:「怎麼,演過太多別人的故事,你自己的聲音卻已經找不到了嗎?」
韓竟停頓了一下,極為慎重而緩慢搖了搖頭。
「並不。」
下一秒他猛地站起身來,握緊雙拳發出了一聲短促而充滿力量的吶喊。他不知道那喊聲之中究竟混雜了他的哪些感情,唯一知道的是,那些屬於他自己的感情,都已經壓抑了太久。
這一刻,他不是在扮演任何人。他是他自己。
安靜之中突然的喊聲把控制室中其他三個人都嚇了一跳。袁征隨即又笑起來,回過頭去看陳曦和Lit,Lit故作冷淡地撇了撇嘴,陳曦則微笑著,也握緊拳頭,朝韓竟做了一個「加油」的手勢。
「謝謝你,袁老師,」韓竟深深鞠了一躬,向袁征道謝,接著問道:「我能再唱一次嗎?」
048驢肉火燒
韓竟沒有唱《晚歸》,而是又唱了一次那首《HeyJude》。很難說他的演唱跟第一次究竟有什麼不同,仍是那種輕柔的音量,舒緩的速度,溫柔而安靜、如敘說一般娓娓道來的歌聲。
但就是不一樣。聽過他第一次的演唱才能真切地感受到,這一次的《HeyJude》,確實顯得格外動人心弦。
袁征這次是真的滿意了,欣然同意在影片的配樂中插入韓竟人聲的演唱,其中不僅包括那首《晚歸》,還包括其他三首OST,用於電影預告片的剪輯。
這對韓竟來說卻不是這一次最大的收穫。他雖活了兩世,前世畢竟也只有三十幾年,他所積累的經驗和技巧足以應對娛樂圈中那些花花道道,但區區三十來歲,還稱不上是有多少閱歷的年紀。有些事情,憑他自己仍是參悟不透的。能夠得到袁征這種前輩的指點,是非常難得的事。
Lit還要留下與袁征商量一些在電影音樂中加入人聲的細節和後期錄音計劃,韓竟和陳曦從錄音棚出來的時候已是下午4點多。兩人中午就沒吃上飯,在試音那種緊張的環境里還沒感覺,一從錄音棚出來,才覺得餓得兩眼直冒綠光。他倆在街上轉了兩圈只踅摸到一家驢肉火燒,還是決定無論如何先填飽肚子再說。
好在這種小吃上得都快,點了菜要等,火燒可不用等。韓竟飛快地塞進肚子里一個火燒,又喝了兩大口附贈的紫菜蛋花湯,這才總算恢復了一點精力去惦記別的事。
「誒姐,你說,袁老師說的那些事,說我有匠氣之類的,你能感覺到么?」他又回想了一遍跟袁征的對話和自己前後兩次的表現,這樣問道。
陳曦慢條斯理地把嘴裡的食物咽下去,「你知道我是就是個經紀人,要說拉資源談接洽這我懂,但要說你唱的歌好不好,你演的戲哪裡有問題,這我可說不出個一二三來。」
她眨著眼睛想了想,又接著說道:「不過你這個人我懂。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你和顧宵分手之後,跟以前不太一樣。以前雖然愣頭愣腦春蠢兮兮挺煩人的,現在有時還是傻了吧唧挺煩人的……」
「喂,姐……」韓竟乾笑著,額頭已經多了一排十字路口。
陳曦低頭喝了一口湯,才繼續道:「但是感覺心裡多了很多事,好像什麼都想自己一個人去抗,總和你說跟我商量一下,倒不全是因為你做的不對,就是你這樣讓人挺心疼的。」
「姐……」韓竟心裡猛地湧起一陣暖意,一時也有些不知說什麼好。
陳曦沒看他,自顧自低頭喝湯,「……話說這湯是用料包泡的吧?完全沒味道啊……不過火燒還不錯……」
她又吃了兩口火燒,好像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抬起頭來:「對了,還有一件事我也是懂的。」
「什麼?」韓竟問。
陳曦的眼睛在一瞬間明亮起來:「你唱歌一直特好聽,然後剛剛第二次唱的那首《HeyJude》,比第一次還要更好聽。」
「姐……」陳曦幾年一共也沒誇過韓竟兩次,這一下誇得韓竟頗有些不好意思,老臉一紅,低下頭把臉埋進湯碗里。
來上菜的服務員出現地相當及時,讓韓竟能夠多少掩飾一下。陳曦倒是副怡然自得的態度,趁服務員上菜的當去查看手機。
「……Lit剛剛發來信息說寫了首歌看你願不願意唱,他還傳了草稿過來,等會你看看……哦哦,還有這個。」陳曦抬手把手機遞給韓竟,自己已經憋不住笑出聲來。
韓竟莫名其妙地接了,看到內容的時候嘴角猛地一陣抽搐。
頁面中赫然就是Lit的一條微博:
【LitV:聽說發路透會漲粉,我也來試試,#《江湖》劇組男準備室#禁轉出微博,禁艾特演員本人,禁艾特演員本人,禁艾特演員本人,如有違者拖出去槍斃5分鐘!乖乖聽話,以後有更多福利給你們[doge][doge]】
【收藏轉發6502評論1229贊17303】
而微博所附的照片是……韓竟皺著眉仔細看了半天,越看臉色越黑。對面陳曦開始的時候還硬憋著笑,後來實在憋不住,還是漏出好幾聲。
基本上那是一張Lit豎著剪刀手自拍的照片,但是搶鏡的卻不是Lit本人,而是畫面右側另一個人的背影——如果見過韓竟的,都能認出來那個背影就是他。畫面中韓竟在換衣服,正把手伸進襯衫一側的袖子里,照片的背景自然是劇組準備室,周圍亂七八糟地堆著些服裝和道具。
這顯然是Lit趁韓竟換衣服時偷拍的,最絕的是時機選得太好了,人穿襯衫的動作會很好地展示背部的肌肉,而韓竟恰恰剛穿到一半,另外半邊的脊背裸_露在外,這種半露不露給你看又不給你看全的狀態,再加上分外舒展撩人的姿勢,簡直就像某同性戀雜誌封面的慣用風格。
可是下面跟著起鬨的人主體顯然不是男性。比如被點贊最多的一條回復頭像就是個萌妹子:
【蒂娜不開心:竟黎太有愛愛愛愛愛!!同萌的來贊!】
【回復】【贊1809】
竟是韓竟,黎當然是Lit。不鬧這事韓竟幾乎忘了,總是叫Lit英文名,人家還有中文大名叫木黎呢!
……韓竟低下頭,默默揉了揉眉心。
看這Lit外表高冷,其實本質是個……逗比?
轉發中很大一部分所寫的內容也帶著【竟黎】兩個字。韓竟大致掃了掃,又翻到贊的那一欄,結果一眼就看到了夏炎的頭像。
夏炎看到了這條微博,還點了一個贊……為什麼?為什麼點贊?為什麼點贊??
韓竟的心情瞬間極度微妙了起來,臉上一下子燒得火燙火燙的,簡直有種趁男友出差背著人家偷漢子又被捉姦在床的感覺——呸呸呸誰被捉姦在床了?誰偷漢子了?
而且說到底,誰是他男友啊喂……
他還不死心地點進那頭像看了一眼,果然是加V大號:夏炎V華夏集團公司董事,演員。
貨真價實的夏炎不是!不仔細看他都不知道夏炎一副未成年人的模樣手裡其實已經有夏氏的股份了呵呵呵。
……韓竟嘆了口氣,又揉了揉眉心。
一邊陳曦已經樂不可支,見韓竟臉色實在難看,才勉強忍著笑說道:「他發之前倒是跟我和劉指導商量過了,我倆都覺得拍得挺不錯的,很適合在電影上映之前炒熱人氣。」
劉指導是執行製片劉波,夏奕無暇分_身,真正事務性的工作其實是劉波一口說了算。韓竟幽怨地剜了陳曦一眼,可著自己是被經紀人和製片人給賣了。
到底能不能炒熱人氣韓竟說不好,可路透能漲粉倒像是真的。韓竟隱約記得上次看Lit的微博粉絲才500多萬,這短短兩個月不到的時間,已經翻了一番,破了八位數。
而他點到Lit主頁上,便發現那張四分之一裸的路透照還不是最新的一條微博,最上方的一條並沒有搭配任何文字說明,只有一個音頻的鏈接:
【LitV:>>HeyJudefeat.韓竟[播放]】
【收藏轉發4762評論829贊8120】
這是韓竟第二次所唱的那首《HeyJude》,韓竟在那8120個贊里挨個翻下來,終於在最下面的倒數第三個人那裡,再次看到了夏炎的頭像。
唉,這都是些什麼事啊。
韓竟連著嘆了幾口氣,只覺得額頭疼得一抽一抽的。
「……姐,你剛是不是說……這驢肉火燒挺好吃的?」
「是啊,是不錯。」陳曦一說話又憋不住輕笑起來。
「如果……我要是做了什麼惹你不爽的事——我是說如果啊,拿驢肉火燒賠罪,你覺得能管用不?」
「你小子,又背著你姐做什麼壞事了?」陳曦一聽這話馬上不樂了,放著精光的眼睛瞪著韓竟,像能在他臉上戳倆窟窿出來。
「我不是說了如果嘛!」韓竟連連擺手,「不是什麼大事——大概不是吧,也不是對不起你,是別人,你覺得賠他兩個火燒夠不?」
陳曦眨著眼睛想了一會,「就買倆也太沒誠意了,要是我的話,就算不是什麼大事,也得這個數——」
她抬起手,比了一個「六」的手勢。
韓竟家和夏炎學校其實都在帝都,只是因為影視城離市區太遠每天來回不方便,劇組仍然要求全體演員統一住酒店。
所以這倆冤家從麗江回到帝都,穿越大半個中國,還是住的一個屋。
韓竟掂量來掂量去到底有些心虛,所以還是決定按陳曦說的,要有誠意一次就買六個。可他提著半沓驢肉火燒站在酒店門口準備刷卡進門的時候,還是沒想清楚自己究竟在心虛什麼。
他猶豫半天才提了一口氣猛地推門進去,就見小少爺靠在床頭上,手裡捏著一盒白脫口味的百利滋,叼了一根在嘴裡,像只倉鼠一樣一點一點嗑著,眉頭緊皺一副鬱鬱寡歡的樣子。旁邊床頭上已經堆了一堆各色百利滋紙盒和包裝袋,床上也是一片星星點點的餅乾屑屑,顯然自家倉鼠已經鬱鬱寡歡了許久。
「咳——」韓竟清了清嗓子,「……我剛跟曦姐在路邊吃驢肉火燒,結果點太多了沒吃完,只好打包帶回來。你晚上吃了沒?」
夏炎聽韓竟這麼說就抬頭看了他一眼,連眨了兩次眼睛,眼神明亮而欣喜,也不知到底是真中意韓竟手裡那半沓火燒,還是看上了韓竟身上別的啥。不過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只在韓竟身上停了一秒鐘,之後就轉回床頭那座百利滋包裝袋的小山,又顯得鬱鬱寡歡起來。
「不餓。」倉鼠忿忿地這樣說道,又開始繼續嗑手上那根百利滋。
韓竟心裡覺得好笑,等了一會見夏炎還是不說話,就抓了抓頭髮,「你不吃嗎?那我去問問李姐看她們要不要……」
他作勢要走,結果床上的人嗶哩啪啦地翻下床,幾步衝到他面前,猛地一把搶走他手裡提的袋子,又噌噌噌蹭回床上去了。這次倒是面向床頭抱著枕頭佝僂著背坐著,像是想用自己和懷裡的枕頭把那袋子火燒藏起來。
韓竟輕笑著走過去,在對面的床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