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試鏡2

第5章 試鏡2

謙風個性冷僻孤傲,在整部電影中始終惜字如金,台詞少而簡。他接汪景略密令這場戲,便大部分的時候都是汪景略在自言自語,謙風垂立於黑暗之中靜靜聽著,到最後才說了一句:「謙風為報義父救命之恩,答應為義父做三件事。今次便是第三件了。」

韓竟心道這導演看來是看了簡歷便覺得他難勝任,已經沒了細細試來的興緻。單隻站著這一個動作,能演出些什麼來呢?

他心思一點未亂,權當是不知導演有意刁難,「李導,這場戲謙風台詞少,要靠武林盟主來帶,我一個人演恐怕有難度……」

韓竟說到這皺起眉頭,微微露出些為難的神色,隨即又展顏轉向坐在一旁的夏炎。「我們剛剛在外面見過了。不知道能不能請你幫忙搭一下武林盟主的台詞?」

夏炎本就是坦率熱誠的性格,這一點早被韓竟看透了,自知這種舉手之勞的小事,他必然不會拒絕。果然一問之下,青年馬上就點頭,爽快地答應下來:「好啊,沒問題。」

他把dv機放到辦公桌上,調好角度對著韓竟,又回到沙發坐下翻劇本。「我準備好了,隨時可以開始。不如李叔叔幫忙喊個a吧?」

李朝輝也對這段臨時興起的對戲頗有興趣,等韓竟走到房間一角站定,便中氣十足地喊了一句「開始!」。

那一瞬間,房間里的氣溫好像生生冷了兩度。三個人不約而同地心下一凜,將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韓竟身上。

氣勢這種東西,是很難用言語解釋清楚的。演員打磨演技,可以在動作、神態、台詞等等方面逐一勤加練習,唯獨氣勢一樣,練不了,只能靠養。

這也是為什麼有些天賦超群的年輕演員演技精湛無可挑剔,卻仍是會讓人覺得,比起老戲骨來,還稍稍欠缺了些什麼。欠的就是那一分氣勢。

現在韓竟身上,刻意的演技幾乎沒有。他就是那樣一動不動地抱著手臂筆直垂立著,視線低垂,面無表情,安靜得像要與房間的背景融為一體。

然而三個人卻都無比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來自遊俠的威壓感,烈風般的粗糲、滄桑、刺骨。

李朝輝下意識地坐得更直了一點。夏炎則緊張地連吞了兩口唾沫,才猶疑著開始念汪景略的台詞。

「……風兒,此番九大門派圍剿白沙宮,雖得重創邪教,卻未能將其根除,被那魔頭幼女逃出生天。那妖女手中握有白沙宮鎮宮至寶白玉雪石,他日若被她籠絡魔教餘孽東山再起,恐為中原武林心腹大患。為保中原太平,為父思量再三隻有請你出面,助為父擒拿此女。」

韓竟原本就不是指著夏炎帶他入戲,對夏炎的台詞功底是沒抱任何期望的。不過坦率說,夏炎的表現在他意料之外。幾句台詞雖沒刻意去端武林盟主的架勢,卻也持重自然不做作,沒什麼太大的錯處。

夏炎念完一段便略作停頓,抬起頭來看韓竟。只見韓竟之前一直低垂的目光終於緩慢抬起,卻並未與夏炎對視,而是眯著眼,視線微微錯開到夏炎目光之下的位置。

兩位導演猛地反應過來,韓竟所盯的,竟是夏炎的喉嚨!

那目光就如一柄刺喉的利劍,直指要害,欲取人性命。片刻間那眼神中殺意瀰漫,狂熱而肆意,卻不帶一點陰狠歹毒。

霎時,那個浪跡四方如風般無拘無束的遊俠,彷彿就在韓竟身上活了過來。對他來說,江山社稷國泰民安都如浮雲,唯獨對這於自己有大恩又處處拘束自己的義父,有敬亦有恨,同時還帶著幾分俠士爭勇鬥勝的意氣,想與武林至尊分個高下。而他的每一絲情緒又都是光明正大的,沒有任何陰損詭計或遮遮掩掩,內心坦蕩,亦如山河壯闊。

李朝輝幾乎有種拍大腿的衝動。終於被他找到了,這就是謙風啊!

一邊對台詞的夏炎就沒這麼愉快了。被這種炙人的銳利視線緊緊盯著,讓他心臟砰砰砰直跳,連大氣都不敢出一下,根本忘了要繼續念台詞。半晌,等韓竟淡淡收了視線,他才猛地低下頭來,臉頰到脖子一片都燒得火燙火燙。

夏炎總算又找回了自己的呼吸,急促地喘了兩口,終於發現後頸已經滲出一片濕涼的冷汗。他下意識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嚨,只覺得那裡彷彿真的被野獸狠狠咬過,刺痛和酸麻的觸感還盤踞在喉間,那一瞬心底湧起的寒意,也還在胸口縈迴不去。

他幾乎覺得,面前這個人,剛才是真的想要他的命!

表演經驗甚少的夏炎第一次知道,竟有人能夠入戲到這種程度,驚悸之餘,心中亦是讚嘆不已。

夏炎這一切反應,韓竟都看得一清二楚。他抿起嘴唇,以旁人無法察覺的微弱動作輕笑了一下——上鉤了!

心緒一經擾亂,就很難再接上原來的感覺。搭戲的小少爺愣了半天才繼續下去,后一半的台詞念得異常生澀僵硬,簡直堪比小學生讀報。

「……唉……為父已經年邁,門下幾個徒弟又都不成氣候,就只有你,武功卓群,俠義無雙,最讓為父欣慰。如果你能趁此機會為中原武林立下大功,將來這武林盟主的位子……」

這場戲之前也被李朝輝拿來打發過好幾個不中意的演員,通常進行到這裡,謙風的飾演者都會對這僅有的一句台詞過分注重,高聲打斷汪景略的話,迫切地表明自己的志趣不在這些虛名。

然而韓竟又一次反其道而行之。他好像沒聽見武林盟主的話一般沉默了好一會,接著用尋常音量雲淡風輕地說道:「義父……謙風為報義父救命之恩,答應為義父做三件事。今次,便是第三件了。」

那聲音清澈悅耳,卻透著一股隱隱的涼薄與寡情——道不同不相為謀,你所說的事,甚至不值得我與你爭辯。

他說罷轉身,利落地一拂袖子,大步而去,腳步洒脫得真如千里不留行的俠客。

——當然,導演的辦公室雖大,也就能讓韓竟邁出去五六步而已。

他作勢走了幾步便停下來,轉身向李朝輝和何朗鞠了一躬,又對夏炎點頭致意,「獻醜了。」

兩位導演唏噓不已,一時都沒了言語。半晌李朝輝「啪」一聲把手中的一沓簡歷表猛地拍在桌子上:「不試了不試了,這連著好幾天在這一坐半下午,簡直坐得我腰酸背痛腿抽筋。」

李導說著就往門外走,倒是腳步異常輕快,看不出腰酸背痛的樣子,反而是心底喜出望外的情緒在不經意間流露了不少:「小林,我看晚上什麼安排?……你跟他們說推遲半小時,我得歇會兒,出去遛個彎活動活動……」

大導演說要休息,副導當然沒意見。何朗有點抱歉地朝韓竟笑了笑:「李導就是這樣,性情中人,習慣就好了。全部的試鏡都會在這周之內完成,劇組會綜合各方面因素決定最終演員人選。如果你周日晚上之前沒有接到劇組的聯繫,可以給我打電話。」

這是一般試鏡結束時的例行說明,劇組沒有主動聯繫的人,潛台詞其實就是沒選上。不過為了讓演員死個明白,導演通常會告訴他們可以聯繫劇組的助理問結果。然而何朗這次,卻是讓韓竟直接給自己打電話。

韓竟稍微愣了一下,就見何朗起身朝他走過來,從名片夾里抽出一張名片:「我個人非常欣賞你剛才的表演,期待我們能有更多的合作。」

自己能夠憑演技打動這兩位導演是在韓竟意料之中的,但事情的順利程度仍讓他不免欣喜。他禮貌地雙手接過,又向何朗欠了欠身,「您過獎了,我還有很多不足之處,還請何導以後多加指點。」

這種不驕不躁的態度讓何朗心中對韓竟的好感又刷新了幾個點。他點點頭,親切地拍了拍韓竟的肩膀:「劇組決定之後會儘快給你答覆。我現在也聽李老師的安排,出去轉兩圈遛個彎,回應一下大自然的呼喚。」

他說著也往外走去,臨走還微笑著朝韓竟揮了揮手。

一時間辦公室里就只剩了韓竟和夏炎兩個人。

名義上導演執掌著整部電影的生殺大權,實際上這部戲投資是夏家的錢,製片是夏家的公司,幾百號人忙前忙后團團轉就圖公子樂呵樂呵,要說真正說了算的,恐怕坐一邊拿小dv的這位還比那個「拂不了意思」的夏總更管用。

韓竟看得透徹,這時等兩位導演都出去了,便轉過身來面對夏炎,神色擔憂地皺緊眉頭:「剛才真是抱歉,一下子入戲了,我沒嚇著你吧?」

跟人對戲結果不僅氣勢輸人一等,還被嚇著了——這種丟臉的事堂堂夏少哪會承認。他連連擺手,表情有些尷尬,好像生怕給韓竟留下無能又膽小的印象。

「那個……你演得真好,我覺得你一定沒問題……對了,我叫夏炎,很高興認識你。」他試圖轉移話題,忽然想起自己還沒自我介紹,也就自然而然走到韓竟跟前,向他伸出手。

韓竟有意猶豫片刻,隨即一把握住夏炎的手——不是一般的握手,而是拇指自下而上與拇指相扣,形成有些類似掰手腕的姿勢,順勢將夏炎的手拉得抬了起來。這種手勢通常是親密的哥們兄弟之間才會用,夏炎沒預備,忽然手被人這樣握住,便微微一怔。

接著韓竟手下施力一拉,身體同時微往前探了探,兩個人的距離瞬間從一步縮到了半步,夏炎一抬眼,就看到極近處韓竟專註而坦誠的眼睛。

「我得謝謝你請的咖啡,果然非常提神。」他誠懇道謝,只是因為想起前一晚熬夜的理由,語氣微顯沉鬱。

話是毫無歧義的話,聲調也是毫無歧義的聲調,可離得這麼近說出來,無論如何都染上了些曖昧的意思。夏炎又覺得臉上燒得發燙,一直等韓竟人走了,那熱度還久久沒有消退。

那時,小少爺燒得不太轉個的思緒里,總是翻來覆去地冒出一個想法。

這人睫毛好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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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星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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