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純凈水星球(四)
席溫模糊地注視著這個陌生的艾倫,意識慢慢回籠。
純凈水星球的陽光發生了偏移,距離較遠的那顆恆星佔據了天空,讓四十多度的高溫在短短半小時之內降到了七度。破破爛爛的宇航服已經起不到任何隔離的作用,席溫被失血和低溫弄得瑟瑟發抖,艾倫把他所有的傷口都做了一個簡單的處理,拿自己的衣服緊緊地裹著他。但這個動作並沒有起到什麼大的作用,席溫的上下牙齒磕得直響,哆嗦地低聲道:「冷……」
坐在他身邊的人沉默了一會,靠著他躺了下來,把他緊緊地環在懷裡,胸膛貼著胸膛,皮膚貼著皮膚。艾倫的身體依然軟軟的,體溫不高但是很穩定,相貼的地方黏糊糊的全是血。席溫蜷縮在他的懷裡面,那股「醉生夢死雲」的味道比任何時候都要濃,鋪天蓋地地把他包裹了起來。溫暖和清香讓他有些昏昏欲睡,艾倫掐著他的穴位不讓他睡,說話時熱氣噴在他唇邊:「不要睡,說說話。」
席溫半睜著眼,艾倫一塌糊塗的臉佔據了他所有的視線,那張英俊的臉頰上此刻帶著一道猙獰的傷口,綻開的皮肉裡面滲著猙獰的黑色液體,目光卻專註地望著席溫的臉。席溫胸口微微發起了熱,微微挪過去,不受控制地用自己的唇碰了碰艾倫軟軟的嘴唇。艾倫身體僵了一下,什麼都沒做,只收緊了自己的手臂。席溫很快就沒了力氣,腦袋無力地靠在軟綿綿的土地上,一半的意識飄在半空中,輕飄飄地問:「說……什麼?」
「西澤他們找到我們還要一會,」艾倫道,「隨便說什麼。」
席溫一片混亂地努力想了一會,那股清香的味道更濃了,濃到一定程度之後刺激著席溫的大腦皮層,讓他稍微清醒了一點,低聲道:「好香。」
艾倫便把自己的手臂伸到他嘴邊,那裡有一個極其猙獰的傷口,甚至露出了裡面的骨頭。艾倫的語氣難得的柔和,有點哄的意思:「舔一下。」
席溫乖乖地伸出舌頭舔了一下那個猙獰的傷口,一股甜甜香香的味道瞬間在他的舌尖擴散開,化成一股溫柔的電流沿著血管流向了四肢,在瞬間讓席溫打了個哆嗦,渾身湧出一股淡淡的暖意。他想要再舔一口,艾倫卻把手臂重新挪開了,對他說:「夠了。」
「是什麼?」
艾倫的目光從席溫的眼睛處移開,頓了一下,道:「是『醉生夢死』,我中過的毒。」
席溫眼睛裡面浮現出一點茫然,又在香味和疼痛的刺激之下慢慢回想起了一點東西。他第一天到達聯大的時候,有一個學長跟他說,「醉生夢死」是一種「低濃度提神醒腦,高濃度治療疾病,壓縮成液體后見血封喉」的氣體。他遲鈍了一會,接著,一股寒意迅速驅散了好不容易聚集起來的暖意。他動了動腦袋,注視著艾倫滲著黑色液體的傷口,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那些傷口似乎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地癒合著。震驚之中他一下子想起了很多東西:受傷比他還重的艾倫行動自如、神色淡然,兇殘的純凈水星人突然恐慌地逃走,退到了百米之外對他們虎視眈眈卻不敢再前進。難道都是因為「醉生夢死」的緣故?
但這又是怎麼回事?艾倫的血管裡面裝著劇毒的□□,那他本人算是什麼東西?
席溫又冷又疼,伸手想摸艾倫臉上的傷口。艾倫抓住了他的手,輕聲道:「替我保密。」
席溫因為失血而發著抖:「那你是什麼?」
這個問題讓艾倫的表情有了一瞬間的僵硬,又飛快恢復了原樣。處於糟糕狀態下的席溫顯然沒法察覺到老師的異樣。艾倫平靜地回答了他:「一個普通人。」
席溫沒有再問,在他舌尖化掉的那一點「醉生夢死」的功效開始減退,連帶著他對艾倫身上的清香都產生了免疫力。他又開始想睡了,艾倫一直緊緊地抱著他,每次在他差不多要閉上眼睛的時候搖他,和他說話,但席溫一句話都不記得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著了還是沒有睡著,只覺得自己從內部往外散發著寒氣,而唯一溫暖的地方只有和老師肌膚相親之處。
最後他似乎真的睡著了,睡了很久很久,整個夢境裡面都是那股淡淡的清香和貼在皮膚上的溫暖,除此之外什麼都不記得了,大腦變成了一個空殼,這種感覺好像要一直刻到骨頭裡去。
等到他再一次找到自己的意識的時候,他發現自己渾身都暖乎乎的,像泡在母親的羊水裡,他嘗試著動彈了一下,身上的劇痛已經溫和了很多,思維也慢慢變得清晰。他難受地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治療艙裡面,透過玻璃是廢鐵號熟悉的天花板。
他聽到有人在他耳邊說話。
「這裡恐怕不是什麼簡單的走私基地,他們既然在這裡非法開採醉生夢死,肯定有一整條非法傳送渠道,水比我們想的要深得多。」
過了一會,艾倫的聲音傳了過來:「醉生夢死引起了這裡生物的變異,從我們在這一片遭遇的變異純凈水星人來看,開採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也許還有其餘危險變異生物。」
菲利克斯輕聲問:「為什麼要開採醉生夢死?」
「這種東西很值錢,除了聯合國星之外都很稀少,很多輕工業和醫療行業會用到,」西澤道,「更重要的是,它可以代替很多高消耗能源,成為機甲的核心能源。許多名機甲都是用它做內核。所以醉生夢死也是聯合國星最大的王牌。」
席溫微微一動,產生了一種很微妙的情緒:醉生夢死竟然也和機甲有關係……
他在治療艙里偏過頭去,看見艾倫坐在他正對面的沙發上,手裡拿著一張什麼東西,眉頭微微皺著,身上穿著白襯衣,裸/露出來的皮膚光潔乾淨,只有右臉頰和手腕處貼了紗布。而像是察覺到了什麼一樣,明明在認真思考的艾倫突然抬起頭來,直直地對上了席溫的眼睛。
毫無預兆的目光接觸,兩人都微微怔了一下,席溫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暈頭暈腦的時候那個莫名其妙的吻,血液立刻全部涌到了臉頰,目光卻不受控制地輕輕地瞥了一眼艾倫的嘴唇。艾倫也明顯感覺到了席溫目光的移動,下意識地舔了一下自己的下嘴唇。
舔完之後,兩個人都愣住了。
艾倫先反應過來,挪開視線,把手裡的東西放在桌子上。西澤和菲利克斯都抬起頭來看著他,他跟往常無異地走站起來走到治療艙前面,站在邊上調整藥液和射線的強度。菲利克斯發現席溫醒過來了,馬上關心道:「感覺怎麼樣?」
席溫沖他微微點了點頭,喉嚨裡面還很乾,難以發出聲音來。艾倫似乎是調整好了,用平常的語氣沖席溫道:「再睡會。」
藥液的溫度升高了一點,席溫感覺到了一股困意。他還有很多問題想問,也不想被整個小組拋下,有些急切地伸手拍在了治療艙上。艾倫的手輕輕在他拍到的地方撫了一下,沒說什麼,目光卻像一陣強心劑打進了席溫身體裡面。他沒有就這麼走開,而是在治療艙邊上站了一會。大概是兩人剛剛共同經歷了一場生死,席溫感覺到一股溫和的心安之感,慢慢在被拖入了睡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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