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胖麻雀

老王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他一臉茫然的看著眼前這個喘氣如牛的人。老王的兒子小王，是村裡為數不多的大學生。他明年就要從大學里畢業。因為他在學校里最後一年的課業不重，所以老王就強要求小王回一趟家，商量下事情。當時在電話里，老王沒說是什麼事，只是告訴他是家裡的事。但實際上，老王想說的是小王的婚事。

小王是老王的獨生子。對兒子異常珍視的老王，不想讓他在大城市留下，而是想讓他陪在自己身邊。於是，他想出了讓兒子在村裡結婚，用這種方法拴住兒子的辦法。老王對此煞費苦心。在小王回來前，他就挑中了「門當戶對」的一戶人家，還跟人家說好了親事。老王覺得小王一定會聽自己的話。他覺得只要讓他見見自己親自挑選的「兒媳婦」，他一定會答應下來。

但出乎老王的意料，昨晚他一跟小王說這事，小王立馬勃然大怒起來。他告訴老王自己已經有了女朋友，而且也找到了工作，打算大學一畢業就留在大城市裡。老王一聽，怒火中燒拍案而起，當時就跟兒子爭吵起來。在家裡大吵大鬧了一晚的小王，今天就一直賴床不起。老王沒辦法就只好來鎮上上班。沒想到老王剛到單位沒多久，居然就有人跑過來跟他說他兒子瘋了，真是莫名奇妙！

那人抬起頭見老王愣在那，一把抓住了老王的胳膊往外拽。

「趕緊走啊你！你站在這裡幹什麼？大夥都嚇壞了！」

老王扔掉了報紙，把眼睛甩在了身邊的沙發上，半信半疑地跟著那人跑了起來。因為鎮上離村不遠，那人走的又急，所以那人並沒有騎摩托車來鎮里。老王只好和他在路上狂奔。

剛進村，還沒到自己家門口，老王就聽見凄慘的哭喊聲。遠遠地老王就看見自己家門口堵了一圈花花綠綠的人。跑在前面的那人一喊老王回來了，人群就立馬就一分為二，讓出了一條道路來。老王衝進了屋，眼前的一幕卻嚇的他兩腿發抖。被麻繩捆著小王，渾身牛糞泥土，鮮血不住的從幾個傷口流出來。這時的小王面目猙獰，整張臉都變了形，兩個大大的眼珠彷彿要彈出來，鼻涕和淚水糊住了整張臉。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在老王耳朵里形成了嗡嗡的蜂鳴聲，那震耳欲聾的聲音讓自己的內心強烈地震顫起來。老王的情緒被點燃了。

「這是咋了？這是咋了？」狂暴的老王怒目瞪向周邊的鄉親。

眾人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老王，全都嚇傻了眼不敢出聲。這時，村長向前按住了暴怒的老王。

「老王，你冷靜點！沒有人把你兒子怎麼樣！是他突然跑出去的。他身上的傷也是他自己弄的，跟大夥沒關係！他突然瘋瘋癲癲的勸不住，大夥實在沒辦法，才用繩子捆住他的。你當爹的趕緊看看你兒子吧！」

有些恢復理智的老王突然想起昨晚他和兒子的爭吵。好像明白其中原因的老王走向前，給了小王兩個響亮的巴掌。見小王還在鬧，老王又給了他兩個更響的巴掌。不知道是因為筋疲力竭還是那幾個巴掌起了作用，小王漸漸平靜了下來睡了過去。眾人給小王鬆了綁，又幫他擦乾淨了身子包好傷口，然後就抬著他上了床。眾人慢慢的離開了老王家，只剩下老王和小王在屋裡。

小王的母親在縣城工作，她一般都是晚上回家。可能是因為有人通風報信，中午一過，小王的母親就趕了回來。一開門，她就看到躺在床上的小王和坐在一旁低著頭的老王。

「咋了？我聽村裡說咱家孩子出事了。」

「沒啥。昨晚不是因為娶媳婦的事和他吵架來著，今天突然就鬧起來了。咱家孩子沒出什麼事。」

「我跟你說別逼孩子你不聽，你看看！你看看！」

「吵什麼！吵什麼！這是我的錯？還不是他倔的瞧？還不是跟他娘學的？都是你從小到大灌著他的瞧！」瞪大眼的老王看著妻子。

小王的母親胸膛起伏著，「好，我不和你犟。孩子怎麼樣了？」

「沒事，我說過了！明天我到親家去說說，解釋解釋，順便勸勸他們趕緊準備過門的事。」

「你瘋了？孩子就是因為不同意才這樣的，你怎麼轉不過來？」

「我這是為了他好！這婚禮必須得辦！」

「我的親娘啊！你瘋了！」

「你才瘋了！」

兩口子你一句我一句的吵了起來。這期間，小王慢慢的醒了過來。由於先前的大吵大鬧，現在的小王已經明顯虛弱了很多。他一見到兩個吵架的人，就立刻搓成一團往牆角里擠。

「不害怕，不害怕，娘在這！」小王的媽媽趕緊爬上床摟著瑟瑟發抖的小王。

「這是哪裡？」

「你家裡啊，不認識你娘了？」

小王哆哆嗦嗦的說，「我要走，我要走！」

「不準走！」粗暴的老王拍了下桌子。

小王嚇了一跳，沒敢說話。

「你瘋了！沒看見孩子害怕嗎？」

「老子教訓兒子，你管得著？」

「我怎麼管不著？我是他娘！」

「我是老子！老子說你管不著，你就管不著！」

兩口子眼看著就要打起來，小王突然在一旁說起話來，「餓！好餓！」

詫異的兩口子，好像聽不懂似地看著小王。

「好餓！」小王又說了遍。

兩口子突然明白了過來，趕緊忙活著做飯。

一碗碗熱騰騰的菜被端了上來。小王見到這麼多菜卻沒有想吃的意思，他用顫音說著，「穀子，穀子，穀子。」

小王的母親見狀悶了一大鍋米飯，盛了一晚放在小王面前。小王突然將頭探下，用嘴大口吃著米飯，看起來就像一條坐在床上的狗在吃著碗里的東西。兩口子目瞪口呆，見到這詭異的吃相，他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小王吃的異常的快，很快碗里就見了底。雖然碗里已經沒有多少米，但小王並沒有停，他用出手抱著碗，伸著舌頭舔。小王的母親把整鍋米飯都端了過來，又打了碗給他吃。小王看看媽媽手中的碗，又看看鍋，眼珠轉了轉。他鬆開手中的碗，接過了母親手中的碗接著吃。就這樣，一碗接一碗，直到最後鍋里也見了底。吃完米飯的小王又要了水，然後安靜的看著他的父母，眼裡滿是驚恐。

「這孩子到底怎麼了？傻掉了嗎？」小王的媽媽很不安。

老王沒回答妻子的問話，而是面對著小王說，「能聽懂我的話嗎？」

小王點點頭。

「我是誰？」老王問。

小王搖搖頭。

「臭小子你別裝！你老子是誰？」老王發狠的說道。

小王嚇得不敢動，眼睛睜得露出大片眼白。

老王嘆了口氣，離開了座位。

「我的兒啊！」小王的母親抱著小王哭了起來。

之後的兩天，小王一句話都沒有說。他除了吃飯就只是縮在牆角里。一開始，小王甚至在床上上廁所。後來他被老王一吼，學會了去洗手間。

昨晚上，老王去遊說親家早日完婚，結果他碰了一鼻子灰。現在心力交瘁的老王，也越來越相信自己的兒子是真的瘋了。他後悔當初那樣逼迫兒子。一看到兒子現在的樣子，老王就老淚縱橫。

其實，胖麻雀過得也並不好。它不知道未來是什麼樣，它也不知道該怎麼當個人，整天擔驚害怕。特別是晚上，貓吼此起彼伏，嚇的它覺都睡不著。想起當初自己許願變成人類，胖麻雀現在後悔萬分。飯能吃飽，住能溫暖，但這裡沒有自由的天空。想當初，它雖然為吃住發愁，但翅膀長在自己的身上。它想飛到哪裡就到哪裡，沒有任何的限制。在這裡卻不行，這裡有規則，這裡有規矩。它不能反抗這些，否則這裡的人就會把它當成異類捆綁起來，會把它當成怪物來對待。為了活下去，它必須和他們表現的一樣，它必須答應他們所要求的一切。好累，胖麻雀心情異常沉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