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既然知道那些人要殺我,跟著我,你會不會害怕?」
要是由於她的膽怯,主動提出不要跟他這個危險人物在一起了,應該就不算他背信於那個喬老頭吧?華格納僥倖地想。
「你會怕嗎?」真真反問他。
「怕?」他冷哼一聲,「那些人還不配讓我放在眼裡。」狂狷的口吻,充分顯示了他的自負。
算得上是他的對手的,大概至今都還沒出生。
「你這個當事人都不怕,那我為什麼要怕呢?」真真一派天真地說,讓華格納不禁聯想到「無知者無畏」這句老話。
華格納的確不怕,他活了將近三十年,從不知「害怕」一詞該如何寫,面對那些雜碎的死纏爛打,他會怕?無疑就是天方夜譚!膩煩、厭倦、嫌惡倒是不可避免。
「你叫喬真真,對不對?」華格納語調淡淡的將這個話題岔開。
「不對,我叫喬真,只是大家都喜歡叫我真真。」叫著、叫著,客人們就都習慣這麼叫她了,也沒多少人記得她的全名。
「你今年十七,我沒說錯吧?」正是青春無敵的旖旎芳華。
「你怎麼知道?」真真露出分外吃驚的表情,眼睛瞪得又大又圓,瞳孔漆黑、明亮,睫毛上還掛著幾滴沒被揉掉的眼淚。
「我聽你史派克伯伯和你爺爺提起過。」華格納又走起路來大步流星、健步如飛,每走兩步,真真都要邁出四、五步才能趕上他的速度。
「你認不認識你那位元史派克伯伯的兒子?」
「史帝芬叔叔?見過幾次面,沒有什麼太深的印象;我聽鄰居說,他離過兩次婚,都是妻子受不了他的不務正業、遊手好閒,還有輕微的家暴傾向。」
「你史派克伯伯想讓你爺爺把你嫁給他兒子,當他第三任兒媳婦。」他瞅著喬真轉瞬間變得極為不可思議的臉,又道:「但是你爺爺並沒同意他的提親。」他的耳力向來極佳,許多他不應該聽到的,他都能聽到;這和某人恰好有著相同的特長。
真真低下頭,隨即眼淚就又慢慢流了出來。
「你怎麼又哭了?」真是個愛哭鬼!眼淚說流就流,比自來水還廉價。
「我好想我爺爺……如果他沒死該多好?」
「死都死了,哪裡還有什麼『如果』?」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想法也是那麼幼稚。
「先生,你是個好人還是壞人呢?」說他是好人的話,那為什麼那些人都要殺他?說他是壞人的話,為什麼他又會因為對爺爺的一句承諾,就甘願把她這個一無所長的累贅帶在身邊?不光是讓他憑空增添了一個這麼大的負擔,還隨時都有被扯後腿的可能。
「這個問題並不容易回答,小丫頭。」只有年少無知的小孩子,才會單純地把人用「好」與「壞」來區分。
他的一乾死黨當然都會認為他是個好人,慷慨、豪爽、講情義;但女人就會認為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壞、最可惡的男人,風流、花心,而且還毫無節操可言。
「先生,我以後該怎麼稱呼你好?就叫你『先生』嗎?」
「隨你。」華格納又接著說:「不過,既然你往後已經跟定我了,有些事我就必須先跟你交代清楚。」
「你說。」她很認真地挺直背脊,豎起耳朵。
「我這個人的脾氣不是很好,發起火來就喜歡亂摔東西,當你看到我發脾氣,最好趕快躲遠一點。」
「啊?」
「要是哪天你不幸被我傷到,千萬別怨我沒提醒過你。」
「先生,你、你……」真真嘴角抽搐,「你除了喜歡在發脾氣時摔東西,總不會、總不會連人也摔吧?」她怕怕的,有絲驚懼地問。
「那可就不一定了。」華格納非常認真地深思片刻,「如果我在氣頭上,手邊正好沒有讓我摔、供我發泄的物品,那我身邊的人很可能就會……」
真真嚇得立刻打了個哆嗦,他的身手她不是沒見識過,要是真的被他打上一頓,不死鐵定也會去掉半條小命!
「你、你放心吧!」她白著張臉,深吸一口氣,「只要看到你動怒,我立刻就會躲得遠遠的,絕不會讓你打到我!」
惹不起他,她還躲不了嗎?
夜晚悄然降臨,兩人走在市中心,倒是極像了一對手挽手趕路的情侶,男的英俊、女的俏麗,怎麼看都怎麼登對;只是,華格納走得有些過快,真真追得又有些過於吃力,一向不懂體貼的華格納此刻不大高興了,很不悅地催促:「你怎麼走得這麼慢?就不能走快一點?」
真真委屈地咬住下唇,「我已經很努力在追趕你了……先生,我又沒生出你這麼長的兩條腿,你就不能體諒我一下?」
說完,她乾脆蹲下身子,不肯繼續走路,有些故意耍小性子地揉起自己發痛的膝蓋。
「我看你在火鍋店裡跑來跑去的時候,不是也挺快的嗎?」
真真噘嘴嘟囔:「先生,我口渴了。」她哭了那麼久,又流了那麼多眼淚,水份大量缺失,現在會口渴也實屬常情。
華格納在街邊小販處買了瓶礦泉水給她,真真三兩下擰開瓶蓋,「咕嘟咕嘟」一口氣就把整瓶礦泉水全部喝光。
喝完了,真真才想起,自己是不是應該在牛飲之前,禮貌的先問出資人一聲,他需不需要?
她有些羞怯地用手背擦了擦嘴角,「謝謝你……」
「可以繼續走了吧?」他卻毫不理睬她的道謝。
「我的腳真的好痛!我們就不能休息一下子嗎?」
「你可不可以再麻煩一點?」帶個女人就是多事!
真真吸了吸鼻子,可憐兮兮又不情不願地邁出步子;她的腿固然很疼,但她也不想被他鄙夷、嫌棄,她是女孩子,體力、腳程都肯定比不過他,才不是她存心拖遝,惹他不快。
為了防止她落後,華格納再次拉起了她的皓腕。
「我們要去哪裡?」
「到達目的地之前,我沒有義務告訴你。」華格納回答得還是那麼跩,和他的表情如出一轍。
初夏的夜晚,熱浪瀰漫,夜空如幕,繁星似眸。
真真咬著牙,緊跟他的步調,實在搞不懂,為什麼他要拉著她走那麼遠的路?街上又不是沒計程車、巴士,為什麼他們就不能搭輛車或坐輛巴士?
他是沒錢嗎?顯然不是的;那他又何苦如此考驗她的體能?她簡直快要虛脫、癱軟了!
走著、走著,真真突然右腿一歪,一陣劇痛侵襲,她彎下腰,痛苦地捂住自己右腳的腳踝。
「你又怎麼了?」華格納劍眉深蹙,簡直快被這個麻煩精徹底打敗。
「好痛!」她呻/吟連連。
華格納低頭瞧了瞧她的右腳腳踝,「扭到了?」看起來肯定是這樣。
真是個笨蛋!走個路都會扭到腳,她還能幹些什麼?
「我……我……」真真疼得只能細細喘息。
華格納站到她身前,背對著她蹲下,「上來吧,我背你。」
「你……你要背我?」意外,絕對的意外!
「不然你還能自己走路嗎?」他怏怏不樂地碎碎念:「快上來,別再浪費時間!」那些人隨時都會追上他們,他們必須儘早離開這裡,才能確保彼此安全。
真真的大眼睛眨了眨,有點害羞地慢慢爬上了他的背,他的背又寬、又結實,讓她不禁再度想起了她的爺爺;爺爺以前也經常這樣背她的,只是後來她長大了,爺爺就再也沒有背過她,不是不想背,而是她比小時候重了好多,他已經再也背不動她了。
想到爺爺,真真不免又淚如雨下,黯然傷心。
華格納感到自己後背的襯衫濕了一大塊,料到這小丫頭鐵定又是在想她的爺爺、又是在流淚,於是便淡道:「你不要再哭了好不好?我可不想我的襯衫上沾滿了你的眼淚和鼻涕。」
真真不由抽抽噎噎地回道:「我也不想啊!可是……可是我真的好難過嘛!我一難過起來,眼淚就不知不覺掉下來了……先生,你就讓我哭一哭吧!哭出來,我……我心裡才會舒服一些。」
她和她爺爺的感情一定非常深厚!華格納已經能夠完全體會得到了。
倘若他的家人過世,他一定也會同她一般悲慟,儘管平日里那群傢伙都很沒良心、沒義氣、沒人性,但畢竟親情重於泰山,他們要是死了,他肯定也會很不好受。
默不作聲地背著真真向前趕路,他再沒阻攔,而是任她在自己背後放聲哭個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