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談話
蘇雲生扭頭看向那青衣小廝,聽完小廝的話,他抬腿就跟著小廝走了,等他走過了垂花門,才好似忽然想起了什麼一樣,回頭看向依舊呆愣在原地的楚衡,說道:「我也不知道你爹現在在哪裡,他昨兒晚上帶我來藤王府之後,就又出府去了。」
楚衡還有些沒反應過勁兒來,可她此刻也只能獃滯的點點頭而已,雖然她很想問蘇雲生為什麼二公子的小廝會來找他,可這個場合這問題真的無法問出口,也就只能默默的將疑問咽回了肚子里。讓人鬆了一口氣的是,看這樣子蘇雲生應算是過了明面的人了,只要他不是楚三偷偷帶回藤王府的,楚衡便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楚衡覺得自己有些可笑,自己的父親在藤王府做了那麼多年的管事了,哪裡需要自己替他亂操心。
等蘇雲生和那小廝走遠之後,楚衡便抬腳也過了垂花門,順著路一直到了王府大門,在倒坐房裡找到了門房小廝,打聽到自家父親楚三自打昨兒出門后,便一直沒有回來。
找不到楚三,楚衡只得拖著疼痛的膝蓋又回到了青岩閣。
「衡兒姐。」銀珠正拄著個木棍坐在青岩閣院子里的石凳上,見楚衡回來了,她露出一個極度痛苦的表情來:「你還能出門呢?我這腿痛的都快死了,這一下炕,差點沒跪地上。」
楚衡露出個無奈的笑,走過去坐到了銀珠的身邊:「我這膝蓋也疼的很,強忍著去了趟前院,我想找我爹,可我爹昨兒出了藤王府,到現在還沒回來。」
「想必楚三爺是領了主子的命,出去辦事了吧。」銀珠見楚衡一臉擔憂,便出言安慰道:「楚三爺的辦事能力闔府上下都清楚的很,你可不必擔心他。」
楚衡點了點頭。
「是啊,咱們還是擔心擔心自己吧。」一個窈窕的身影從耳房走了出來,蹣跚著腳步挪到石凳邊,也坐了下來。
是大丫鬟秦嵐。
秦嵐臉色白得滲人,眼眶紅紅的,似乎剛哭過。
「夫人要將我們發賣出府去。」秦嵐的雙手緊扣在一塊,互相用力捏著,似乎這樣便可以緩解她心中的忐忑和不安。
這話一說出來,楚衡跟銀珠都瞬間安靜了下來,過了好一會,楚衡才開口:「這怎麼可能?藤王府家大業大,為何要賣丫鬟。」
「是啊是啊。」銀珠同樣一臉急色:「秦嵐姐,你這是聽誰說的啊?」
「應該是夫人覺得世子一死青岩閣便要荒蕪了,而咱們這些曾經的世子丫頭又不好分到別處當差,憑白惹人悲傷,索性就要將咱們都發賣了……」
「可咱們根本一天都沒伺候過世子啊。」銀珠氣的眼珠子都紅了:「我連世子長什麼樣都不知道!」
「可不是。」秦嵐眉頭皺的緊緊的,她扭頭看向楚衡:「你爹呢?楚三爺應該有法子吧。」
楚衡臉上露出一絲苦色:「打昨兒受罰開始,我就沒再瞧見他,他昨兒出府一直就沒回來。」
「這……」秦嵐有些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咱們青岩閣的丫鬟都是外面買來的,沒有一個家生子,除了你,你是楚三爺的女兒,楚三爺又在老祖宗面前有臉,想來大夫人應該不會把你發賣了的。」
楚衡臉上的苦色越重,嚴格意義來說,她根本算不上家生子,她只是半路被撿來的:「昨兒你也看見了,在夫人眼裡,下人便是下人,命低賤的很,就算是管事的女兒,也是說弄死便弄死的,昨兒若是沒有二公子,怕我們都已經死了。」
說到二公子的時候,秦嵐的表情僵了一下,隨後她嘴角微微上揚,竟然露出一個淡淡的笑,蒼白的臉因為這抹笑瞬間生動了起來。
「秦嵐姐,你可知道二公子為何會救我們?」楚衡明顯看出秦嵐的不對勁,一副少女懷春的樣子,二公子該不會是她找人請來的吧?
「二公子本就心善,他大哥剛剛過世,他不忍再看到更多人隨他大哥而去吧。」秦嵐很快便掩飾起自己的不對勁,又恢復成一臉擔憂的樣子,將話題轉了回來:「我聽芙白的意思,夫人是必定不會留下咱們了。」
「可大戶人家若非衰敗破落,怎麼會一下發賣這麼多丫鬟,夫人若是真想發賣咱們,怕是老祖宗也不會同意。」楚衡咬了咬嘴唇,又說道:「我看這最差的情況,咱們都會被放到藤王府下的莊子里。」
「到莊子里也好,總之不被發賣就行,我可再也不想過回從前那種日子。」銀珠一臉的擔驚受怕,四年前的一暮又在她腦中閃過。那時候她才九歲,因為琴棋書畫識文斷字她一概不會,人又長得瘦瘦小小的,在人牙子手裡她總是吃的最少,被罵最多的那一個。
銀珠的話音一落,楚衡和秦嵐俱都沉默。
銀珠抿了抿嘴,見楚衡和秦嵐都不說話,便先將發賣丫鬟的事放到了一旁,問出了她心中另一個疑問:「我打今兒中午醒來后,就沒看到另外幾個丫鬟,她們跑哪兒去了?」
楚衡疑惑的看了銀珠一眼,沒理解她的意思。她今兒一醒來,便急忙忙的奔了前院,倒也沒發現什麼丫鬟不見了。
秦嵐卻一下子便明白了,她一張原本就蒼白的沒有血色的臉此刻已經開始發青了:「桑菊死了。」
「啊?」銀珠吃了一驚,隨後臉也跟著白了:「你是說,你們屋裡的大丫鬟桑菊死了?」
秦嵐沒做聲,只咬了咬嘴唇,算作默認了。
「你的意思是,我們屋裡的……」銀珠眼睛瞪得溜圓,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婷黃,張冉她們,凡是沒在屋裡床上歇著的都……死了?」
秦嵐的聲音都有些打顫了:「那我不曉得,我只知道,昨兒晚上從青岩閣抬走了八個人。」
說完這些,秦嵐便從石凳上站了起來,頭也不回的轉身往她自己的屋子去了,留下楚衡跟銀珠兩人。
腳步聲外,能依稀聽到秦嵐隱忍的哽咽聲。
銀珠跟楚衡兩個人對著瞅了半天,銀珠先堅持不住,猛地哭了出來:「天啊,八個人啊,那可是八條命啊……」
楚衡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她眼裡酸澀,嘴裡發苦,嗓子又癢的很。
「衡兒姐……」銀珠抓著楚衡的手晃了起來:「怎麼辦啊,這可怎麼辦……」
「沒事的,沒事的。」楚衡的安慰蒼白又無力,偏偏銀珠又一直哭個不停,沒過多久,楚衡也跟著她一起哭了起來。
可日子還是照常過,便是兩人哭死在這裡,對藤王府來說,也是無關痛癢。
屋漏偏逢連夜雨,當天夜裡,銀珠便發起了高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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