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他們的談話算不上氣氛熱烈,但是很愉快,即使談論的內容讓danny屢次大跌眼鏡。
他打聽劉祺君分手后的事,心裡又暗暗與鄭予銘作對比。
其實劉祺君的生活比鄭予銘的單調得多。他在幫劉肅調整公司轉型后的經營策略和設計業務,幫他挖了兩個高級管理人才,又協助他招聘新的設計師和行政、業務人員,大約花了兩個多月的時間,才讓水木設計步入正常科學的運轉,公司從原本的30人左右擴大到60人左右的規模。
同時,他還在忙自己的事業,新的創意策劃公司開張,借著以前的人脈和資源有了良好的開端,然而小公司面對的業務壓力非常可怕,老東家和一些同行都對他十分忌憚,暗中搶單、聯合打壓的事屢見不鮮。就連付允笙對他另闢門戶的事都非常吃驚,甚至有些小芥蒂。
大頭成為了接替他的新任副總監,當然,現在已經是部門總監了,付允笙果然平步青雲,成為了公司里舉足輕重的高層人物。老夏和香妹子在公司有諸多不順,聽聞劉祺君開了新公司后,果斷辭職,來跟著他混。
劉祺君哭笑不得,當然,感激佔了大多數。
有他倆幫忙,新公司的業務才漸漸好起來。不過劉祺君不想重蹈老東家的覆轍,在一開始就對員工們說明了利害。公司不會虧待任何人,單獨接單的事在不觸及公司利益的情況下他不會管,但如果有人利用公司的資源專心搞副業,他就不會輕易原諒了。因為有了與付允笙合作的經驗,劉祺君也想嘗試著接觸大型策劃項目。
老夏和香妹子做項目沒問題,但是如何以小公司新公司的資歷獲得大項目,就成了他們需要考慮的問題,只做策劃已經無法獨立運營,策劃執行也成為了他們不得不開闢的業務。
這一年半來,他們幾乎都在為新公司的發展而忙碌拼搏。在經過最初八個月的高強度項目積累后,他們才開始接觸一些大型項目策劃,與婚慶公司、模特公司、表演公司、體育館、高級會所等合作,橫跨婚禮、晚會、周年慶、開幕式等多個領域。因為他兼任水木設計的業務經理,並且與陳董打過交道,新公司意外地在建築行業打開了名氣。
他們承擔了陳氏三個商務房產區的招商會,幫水木設計經手的五個精品別墅設計做了針對性宣傳,與兩家頗有名氣的設計所舉辦了聯合周年慶展會,並且全程贊助了一位參加建築設計大賽的參賽選手,該選手最後贏得了季軍,被水木設計直接簽下。
付允笙萬萬沒想到他不僅是放走了一位優秀的員工,還令對方成為了有力的競爭對手。他在建築設計大賽結束的慶祝晚宴上向舊下屬舉杯:「我一直很欣賞你的能力,只是沒想到你能發揮到這種地步,很厲害。」
「謝謝。」劉祺君沒有謙虛,他知道自己公司發展神速,謙虛反而顯得虛偽,便客氣道,「你也很厲害,竟然能把比賽的聯合承辦權爭取下來。這我可做不到,佩服。」
「謝謝。」付允笙也沒有矯情,反而感慨,「還是很遺憾我們沒能共同創造這一切,如果你還留在公司,我們一定可以做得比現在更好。」
「那可不見得。」劉祺君搖頭失笑,「我也是被逼到這份上了,真留在公司,恐怕也沒這麼大的作為。」
付允笙知道他暗指公司盤根錯節的管理關係,便只是笑笑沒搭話。他有他的打算,這公司的確不適合劉祺君發展,對他來說卻是大有作為的。
「還沒找男朋友?」劉祺君調侃,「我媽是個不錯的介紹人。」
「忙工作。」付允笙道,轉而問他,「你呢?」
劉祺君把話還回去:「忙工作。」
y聽他說完自己的事業,能想象出他這一年多有多忙碌,他的成就和自信能從他的舉止言談間輕易地感覺到。
他很好奇:「那……你和nico呢?你和他父親聊了什麼?」
「要講這個了。」劉祺君緩緩一笑,繼續說。
他當初和鄭爸爸第一次坦誠相見,就提出了一個建議。
「叔叔,我很愛他,我不想就此失去他,而且我覺得我可以給他幸福,只要我們在一起。」劉祺君嚴肅而認真地面對著沉默而陰沉的長輩,繼續說著,「我知道現在這種時候,你們需要他留在身邊,我理解,真的,所以我不會現在帶他走,我希望我們能夠各自讓一步,不要逼他,給他一個能夠爭取幸福的權利。」
鄭爸爸面帶冷意:「你憑什麼覺得他留在我們身邊會不幸福?我們是他的父母,我們也很愛他。」
劉祺君看著他,目光中有極淺的嘲弄,然而他掩飾得很好,於是他說:「我知道,但你們給予他的,和我能給予他的,是完全不一樣的。」
「你們能給他百分之五十的親情,而我,可以給他百分之七十的親情,還有百分之百的愛情。」劉祺君頓了頓,看到他隱忍的怒容,猶豫幾秒後繼續道,「叔叔,我想您比我更清楚,您和阿姨……並沒有那麼珍惜他。」
鄭爸爸猛地拍桌站起來,大喝一聲:「你說什麼?!」
劉祺君穩穩地坐在椅子上,臉上還帶著睡眠不足的青黑,然而表情鎮定,目光沉穩,他直視著對方惱羞成怒的臉,沉聲道:「您和阿姨小時候沒有足夠的時間陪伴他,現在卻要求他近在咫尺地照顧你們,不覺得這樣太自私了嗎?」
啪!
鄭爸爸狠狠抽了他一個耳光,將他的臉抽到一邊,胸膛起伏不定,惡狠狠地教訓著:「你算什麼東西,有什麼資格來評判我?」
劉祺君保持那個姿勢靜止了十幾秒,並沒有任何過激反應,只是偏向一邊的目光中帶了幾分冷冷的嘲弄。他很少這麼刻薄,但是看到對方被戳中痛腳后如此沒有風度的模樣,真的有些為鄭予銘不值。
他緩緩回過頭,依然靜靜地看著鄭爸爸,不發一言,卻也沒有任何要退讓認錯的意思。
鄭爸爸雖然性格古怪且偶有神經質,但以他的修養,從來沒有過如此大失風度的時刻。他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時,臉色驟變,青白交錯。他坐回椅子上,纖長的手指按著額頭,緊緊地閉著眼睛,以平復自己的心緒。
劉祺君這話說得太狠太犀利,瞬間就崩裂了他的神經。
他怎麼會不知道自己自私呢?他一直都知道,但是被對方當場說破,卻讓他十分難堪。
過了許久,他睜開眼睛向劉祺君道歉:「抱歉,剛才我失態了。」
劉祺君搖搖頭:「沒事,是我說話唐突了。」
鄭爸爸漸漸恢復了冷靜,他不想與劉祺君爭論自己失敗的人性,他也知道對方不是為了批判自己來的,於是他說:「既然我們對彼此都很了解,那就不要廢話了,你想說什麼,說吧。」
「我想幫阿姨重新恢復自信,讓她重新快樂起來。」劉祺君放緩了語調,眼神真摯,「我知道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很艱難,但是我們都希望阿姨能夠從這次事故的陰影中走出來,不是嗎?」
鄭爸爸萬萬沒想到,他的建議竟然是從這裡開始的。
劉祺君已經諮詢過心理醫生和國內幾位因意外事故闊別舞台的舞者,他們都覺得重新找一個愛好有助於鄭媽媽暫時脫離事故帶來的痛苦,並且新愛好的學習也會填補她失去舞蹈的空白,在她的腿復健過程中,能讓她保持積極的心態和樂觀的情緒。
新的愛好和家人的支持陪伴非常重要。這兩個重要元素都有了,鄭媽媽就可以恢復健康的心態,以積極的態度面對未來,如果復健效果好的話,她甚至可以重新跳舞,只要她能掌握身體的平衡。
劉祺君知道鄭爸爸是畫家,於是提出了請他教鄭媽媽畫畫的建議,當然,考慮到鄭予銘離開他后要照顧家人,有一個新的學習內容也可以打發時間。
如果這個方法有效,鄭媽媽就會漸漸恢復活力,壓在他們所有人頭上最大的壓力就可以減輕許多。至於之後,每個人都會改變,不如靜觀其變吧。
鄭爸爸考慮再三后,覺得此法可行,真誠地感謝了他的建議。
「不用謝我,叔叔,你只要答應我一件事就好了。」劉祺君提出自己的要求,「我以後每個月都回來看望你們,當然,我不會接觸予銘,不會讓他看到我。我只是……想親眼看看他過得怎麼樣。希望您到時候不要告訴他,就……當做不知道好了。」
鄭爸爸沉默。
劉祺君說這話的語氣懷著深深的感情,卻壓抑隱忍著,他自己沒察覺,鄭爸爸卻聽出了微微的顫抖和哽咽。他重新打量起眼前的男人。
劉祺君無疑有著英俊且令人過目不忘的相貌,氣質沉穩內斂,強勢表露得恰到好處,既不會引人反感,也不會令人害怕。他聰明、耐心、堅定且溫柔。他非常細緻,一如兒子描述中那個完美情人。
他忽然就明白了兒子為什麼會愛上眼前這個男人,他擁有許多令人想要親近的特質,擁有讓人貪戀的溫暖,予銘那樣習慣獨立性情淡漠的人,一旦感受過這樣的深愛,怎麼可能毫不留戀地放棄?
他幽幽地嘆了口氣,問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劉祺君輕輕笑了,對鄭爸爸說到:「因為我愛他,我想讓他幸福,不論用什麼方式。」
鄭爸爸忍不住諷刺道:「如果他將來知道你竟然這樣設計我們,他還會這麼愛你嗎?」
劉祺君沉默,很快便動了動嘴角,看著他:「所以,叔叔,我請求你……無論將來發生什麼,都不要告訴他。」
「為什麼?」
「因為我也很自私。」劉祺君苦笑,他垂下眼,有些難堪地用手擋住了眼睛,輕輕地說,「我希望在他心裡,我還是那個愛著他的劉祺君,或許不夠優秀,但是絕不會算計他的家人。我們都會變,但是我想變成他愛著並且會更愛的人,而不是變成他討厭的人。」
說到這裡,他喃喃自語:「這是我唯一不敢觸碰的底線了。」
或許是他的表情太悲傷,或許是他的眼神太深沉,鄭爸爸答應了他的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