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烏蒙奇蝶（五）
「不要不要，我不要什麼三千男寵。」葉染怕顧霜衣誤會，連忙解釋了起來，「我就要一個就夠了，那麼多人養在後宮裡得吃多少東西花多少錢呢。」
顧霜衣有些無言以對，葉染的理由竟是如此有道理。
「那你是打算找到那位釀酒少年當你後宮的唯一一人？」顧霜衣邊走邊隨口問道。
葉染跟在顧霜衣的身後走著，搖頭道：「也不要。」
顧霜衣再次停步，一下子臉色也微微有了改變：「也不要？」葉染難道，已經不喜歡釀酒少年了？
葉染「嗯」了一聲，認真道：「是啊，我剛才在心底裡面已經跟釀酒少年道別了，你看我大好的一個姑娘，總不能等他等一輩子吧。」
顧霜衣現在的心情很複雜。
葉染說她不喜歡釀酒少年了，不喜歡了是件好事，因為釀酒少年本就是個不存在的人，不過是由他喬裝打扮而成，葉染不喜歡了，那麼或許有一天會喜歡上自己也不一定。
可是想來又覺得不對，縱然釀酒少年不過是個不存在的人，那到底還是他自己……
葉染竟然說不喜歡他就不喜歡他了！！！
顧霜衣只覺得心情更糟糕了，連帶著腳步也更快了。
葉染起初還能夠跟上顧霜衣的步子，不過跟了一會兒就跟不動了，她跑了兩步來到顧霜衣身旁，看對方垂眸不語的模樣，便又問道：「你還在生氣嗎？」
「沒有。」顧霜衣毫不猶豫的回答。
葉染眉峰一挑，已經明白了過來。
只要被她猜中了，顧霜衣就會立即否認，這點葉染已經摸著規律了。她一把拉住顧霜衣的手，眨巴著眼睛道：「你剛才才說了不管怎麼樣都要陪我的，我什麼都不會，要不你來當這個後宮唯一一人好不好？」
「你……」顧霜衣正打算不管葉染說什麼都出言訓斥一頓，讓她知道始亂終棄是不好的，然而葉染這一句話落入他耳中，他卻是一瞬之間愣住了。
「你說什麼？」顧霜衣又問了一遍。
葉染一張測不出厚度的臉皮微微也有些泛紅，她仰頭看著顧霜衣，打算十分認真嚴肅的將這話再說一遍，然而就在她再度開口的瞬間，顧霜衣忽的往她身後某處看了過去，神色也有了些微的改變。
「有人追來了。」顧霜衣神色冷凝，一看便知不是好事。
葉染探了個頭往那邊看過去，然而只看到一片樹影晃動，卻是什麼都看不出來，她只得問顧霜衣道：「是那些追殺我的人嗎？」
「不知道，先走。」顧霜衣拉著葉染便要往另一處走，然而兩個人不過剛一轉身，就見一支羽箭忽的自那一處飛射而來，帶著無匹的勁力，正好擦著葉染的頰邊過去，若不是顧霜衣眼疾手快拉住了葉染往旁邊避開，或許此刻便不只是擦身而過這麼簡單！
葉染盯著那支插在樹榦上，尾羽還在顫抖著的箭，覺得現在這情形根本不用猜了：「肯定是。」
「對面至少二十個人，我們躲起來。」顧霜衣聽動靜便判斷出了對面的人數，只是他們一路走過來都沒有見到有人追上來，卻不知為何這些人就突然出現了。
顧霜衣帶著葉染往另一邊的小路而去，身後窸窸窣窣一陣響動，那些人也跟著追了過來。葉染不知道他們究竟是什麼人，只能夠回頭隱約看到他們穿著普通的布衣打扮，只是人人都提了一把形狀奇怪的大刀，看起來來勢洶洶輕而易舉就能將人給砍成兩半，而他們之中有的人手上還拿著弓箭，剛才那些箭就是他們給射過來的。
葉染還在看，顧霜衣覺得這個人跑起來實在是太慢了，乾脆便使了些勁直接將人給拎了起來，縱身而起，雙足輕靈的踩在周圍樹枝上，想要避開後面那些人的視線。
顧霜衣知道身後這些人自然也不是尋常人，想要避開談何容易，若是只有他一人還好，可是如今他帶了一個除了拖後腿什麼都不會的葉染，那就另當別論了。
葉染這時候也很不好受，因為她這個時候被顧霜衣拎在手裡面，整個人晃得不要不要的，顧霜衣平時看起來文文弱弱的，但是到了這種時候居然力氣不小，她被這樣顛著也看不清前面的路，只能夠往後面看，順便還能讓顧霜衣小心小心後面那些人的暗器，然而一看之下她才被嚇得不輕。
「小心！」葉染大聲喚了一句，看著三支箭流星一樣的往兩個人的要害射過來。
顧霜衣雖然在往前趕路，但是一直也在留心後方的動靜，所以早就有了防備，那些箭射來他側身便躲開，只是因為手裡面抱了個葉染，而葉染又嚇得到處晃，這才身子微微不穩，被一支箭給擦著手臂穿過。
「你受傷了！」葉染一怔，便見顧霜衣被箭支擦傷的手臂立即便滲出了艷紅的血來。
顧霜衣微微蹙眉，卻不覺得有什麼問題：「小傷而已。」趕路仍是最緊要的，這點傷對於顧霜衣來說確實不是什麼大事。
然而葉染很在意，她當即便從自己裙角撕扯了一塊布下來，小心翼翼看著顧霜衣那傷口：「必須止血！」葉染平日里被花枝刮傷一道口子都能夠疼上很久，她看著顧霜衣肩膀上面那道口子，只覺得心疼得厲害。
只是現在顧霜衣實在沒功夫去管這個傷口，他隨口道：「又不是傷到胸口等要害，管它做什麼。」
就在顧霜衣說這話的下一刻，又是數發羽箭來襲！顧霜衣動作未見得停下，只是他心中卻是十分清楚，這一次的攻擊想要躲過去怕是沒辦法了。
電光石火之間，顧霜衣唯一能夠想到的辦法就是護住葉染。
「別動。」顧霜衣身形在空中借力與葉染換了位置，後方那原本瞄準著葉染而來的箭，竟直直沒入了顧霜衣的後背！
葉染緊緊抱著顧霜衣，原本要嚇得閉上眼，但在這一刻卻是僵住了身子，雙眸緊緊盯著顧霜衣的傷口。
顧霜衣被這一箭射中，人還在空中，但一口氣卻已經沒有辦法再提起，他面色白得如紙一般，竟是無力的抱著葉染一同往地面墜去。
「顧霜衣！」葉染被嚇了一跳，這裡雖然離地面不高，但是掉下去也是會痛的，她連忙撲過去將顧霜衣的身子給抱緊，他身上本就中了一箭，若是再磕著碰著可就更危險了。
好在兩個人所落地的地方正好是一個蓋了一層枯草的深坑，那一層枯草受不得二人的體重，一下便塌陷了下去，而顧霜衣與葉染兩人一同落在坑中，上面的野草又將二人給遮了起來，一下子葉染整個視野一片黑暗，根本看不到顧霜衣現在究竟是什麼情形。
「顧……」葉染小心的喚他的名字，然而她還沒開口，就被一隻手輕輕按住了雙唇。
那手微微有些涼，還有些無力，但是葉染卻立即乖乖的住了口。
葉染是仰面倒在坑底的，而顧霜衣就伏在她的身上，兩個人保持著這個姿勢誰也不敢有動作。因為他們已經聽到了動靜，那一群追趕他們的人現在就在他們頭頂上面走過去，只是因為這裡有枯草所遮蓋，誰都沒有料到這裡竟然有個坑，也沒有人認為他們會停在這裡。
兩個人在等了接近有一刻鐘之後，那些人才終於放棄了搜索這一帶，腳步聲朝著另一邊而去。
一直到這個時候，葉染才感覺到伏在自己身上的人越來越重，他先前是用手撐著地的，然而這時候卻已經將整個人的重量都交到了葉染的身上。
黑暗中葉染也看不清對方的傷究竟是什麼樣子，她只能胡亂摸索著，著急的問到：「顧霜衣，你怎麼樣了，你說句話……」
「現在……」片刻之後，顧霜衣比平時要低弱得多的聲音傳了過來，他似乎還有些喘息，隔了好一會兒才接著道：「能替我包紮一下傷口么？」
剛才葉染死活要替顧霜衣包紮肩膀上的擦傷，顧霜衣說又不是傷在要害，沒必要管它，然後下一刻他就被射中了後背。
葉染想想都覺得后怕，還好他沒說傷在腦門，要不然現在不知道是什麼場景。
「你忍忍……」葉染小心翼翼地扶起這無力的倒在自己身上的人，只是手忙腳亂摸了半天卻也摸不出個東南西北來，她咬著唇有些著急的道：「我……我找不到傷口……」太黑了，根本就什麼都看不到，她想起來剛才顧霜衣受的那個傷可是一點都不輕，若是亂來牽扯到了傷口更麻煩。
顧霜衣的氣息很淺，葉染還在發怔，便感覺到顧霜衣已經一手牽住了自己，然後拉著她的手緩緩往後方引導而去。不多時，葉染的手就碰到了一個細長而硬的東西，應該就是那把射中了顧霜衣後背的箭。
「□□。」顧霜衣聲音很輕，但卻毫不猶豫。
葉染抓著那箭身，試著輕輕使了勁，但是一下子又頓住了：「可是□□的話會流很多血的……」
「止血就好。」顧霜衣仍是平靜的說著這話，好似並未感覺到痛楚一般，然而葉染卻聽得出他的氣息分明就弱得可怕。
顧霜衣應是見葉染還在猶豫，便又接著道：「我沒事，我會帶你去無方城，別擔心。」
葉染保持著與顧霜衣相擁的姿勢，一手還握在箭身上，片刻的猶豫之後，她手上緊了緊，在顧霜衣耳邊道：「那……你要是疼就抱緊我。」
顧霜衣應了一聲：「好。」不知是不是錯覺，黑暗裡葉染也看不到顧霜衣的神情，但是她卻覺得顧霜衣這一聲，像是帶著笑意一般，輕輕軟軟的。
做好準備之後，葉染猛地緊閉雙眼，手上用力將那支沒入顧霜衣身體的箭給拔了出來。
顧霜衣原本有些無力的伏在葉染身上，但隨著這箭被拔出，他雖未發出半點聲音，但身子卻是整個都僵硬了起來，他一手環抱著葉染，抱得很緊，葉染彷彿能夠聽到那人的心跳聲音。隔著二人薄薄的衣衫布料，葉染都能夠感覺到顧霜衣的身體輕輕的顫抖，那不知究竟是何等的痛苦！
「啪。」葉染將那支□□的箭扔到了旁邊的地面，而顧霜衣的身子也隨著軟軟倒了下來，葉染小心地護著他，卻摸到了他後背上那一大片的濡濕。
「顧……顧霜衣？」葉染怔怔喊了一聲他的名字，卻不知道他現在究竟是什麼情況。
「我沒事……」顧霜衣終於又開了口，雖然仍舊低弱，但卻驀然讓葉染安心了起來，然後她聽見顧霜衣接著道：「不過……你要是……再不給我上藥止血……就有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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