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臨近日落時分略顯昏暗的光線從敞開的大門斜斜地射入房間內,讓尚未點起燈火的房間里更顯得陰暗了幾分。
此刻,這個往日里乾淨整潔此刻卻亂七八糟的房間里一片死寂。
雙手緊握著一柄染血的匕首的孩子那粗重而急促的喘息聲在安靜到可怖的氛圍中顯得異常刺耳。
從門外照進來光恰好將這個略顯瘦小的男孩籠罩起來。
他的肩膀綳得很緊,隨著急促的呼吸而出現了劇烈的起伏波動。
他的雙手緊緊地攥緊手中的匕首,手指過於用力以至於指關節都隱約滲出泛白的痕迹。
淺淺的夜風掠過孩子的頰邊,帶起他淺黑色的發,自外面照進來的原本略顯暗淡的亮光落入那雙又大又亮的翠綠色瞳孔一瞬間就像是猝然燃燒起來一般,幾乎能從那明亮的鮮翠色瞳孔深處看見翻騰灼燒的火焰。
他憋住呼吸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自眼底透出的目光毫不掩飾的暴露出張狂而不服輸的野性氣息——
那姿態簡直就像是一隻陷落入卑劣人類的獸夾陷阱而受傷無法逃離的幼狼,露出尚未發育完全的尖利的獠牙和利爪,豎起全身的毛,意圖恐嚇那些想要靠近自己的人。
此刻,這隻受傷的小狼崽子翠綠色的眼惡狠狠地盯著眼前那個帶給他最大威脅感的敵人。
他的牙齒咬得緊緊的,幾乎能聽到輕微的咯咯的響聲。
和孩子處於完全對立的地方的棕黑色頭髮的青年大半個身子都站立於房間的陰影之處。
他安靜地站著,隱隱能聽見他平穩的呼吸。
這個鴉雀無聲呈現出一片死寂氛圍的房間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或是驚恐或是慌張或是錯愕地集中在他的身上。
可是昏暗的房間里那諾大一片陰影籠罩了青年的臉的,讓人看不清他臉上此刻的表情。
眾目睽睽之下,利威爾似乎對眾人膠著的視線毫無所覺,他自顧自地抬起了右臂,低下頭看去。
外套的衣袖被割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
雖然這位年輕的兵士長身經百戰的身體幾乎是在感受到身後襲來的殺氣的一瞬間就反射性地做出了閃避的動作,卻還是被刺來的匕首割破了右臂的衣袖。
那是嗤啦一聲被匕首割開的口子,裡面可以清楚地看到同樣被割開的白色襯衣袖子上沾染上的一點血跡。
那一點血跡讓兵士長狹長的瞳孔掠過一道森冷的弧光。
抓住時機乾脆果斷地刺出匕首的孩子獲得了讓哪怕是身為精英的士兵們連想都不敢想的輝煌戰果——
「做的不賴,小鬼。」
孩子輝煌的戰果得到了年輕的兵士長輕描淡寫的讚揚。
利威爾抬起頭來,黑暗之中,他那不大的深褐色的瞳孔反而越發亮得可怖。
因為眯起而越發顯得狹長的瞳孔冷冷地折射著微弱的光線,就像毫無溫度的玻璃珠般冰冷的痕迹。
那是沒有人敢與之對視的目光,就連那個兇狠如狼崽子一般不知恐懼為何物的男孩都因為他看過來這一眼頓時身體就一僵一顫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年輕的兵士長向前跨出一步,漆黑長靴的靴底踏在石板上在這個安靜的房間發出一聲響亮的敲擊。
他抬起右手,細長的手指一勾一拽就扯開了系在頸上的綠色的披風,有著略深色肌膚的頸露了出來。
然後,隨意向身側的空中一拋。
「接下來是給你的獎勵。」
綠色的披風自它的主人細長好看的手指上離開,在安靜的房間里翻飛開柔軟的弧度。
它背後那一暗一明交錯而起的翅膀就像是在空中展開的飛翔的羽翼。
而後,輕飄飄地落地。
…………艾倫.耶格爾記憶中最慘痛的回憶就此拉開了序幕…………
………………………………
………………
明亮的燈光微微閃動著,將柔和的光芒充斥在這間乾淨整潔的卧室之中。
身著白色襯衫的年輕男子坐在窗邊,翹起一隻腿,一手支著微側的頰,一手拿著一疊他的部下剛送來的文件。
他身邊乾淨得看不到一點污跡的木桌之上,一杯剛泡好的熱茶那白瓷色的杯口不斷翻騰著淺淺的霧氣。
「我說利威爾,對著一個小孩你還真下得了手,那個可憐的小傢伙的牙都被你打掉了兩個,一副慘兮兮的模樣……啊哈哈哈!好久沒看到你發這麼大的火了啊哈哈哈!」
剛剛幫自家上司處理後續麻煩的韓吉靠在牆壁上雙手擱在腦後啊哈哈哈的大笑。
那是一位和利威爾年紀看起來差不多大的年輕人,只要不做出咧嘴大笑那樣不雅觀的動作面容看上去還算俊秀。
雖然是一名很優秀的女性長官,但是光從外表來看,卻有幾分性別莫測的感覺,所以被誤認為是男性也是常有的事情。
而且韓吉那種奇特到可以稱之為恐怖的性格愛好和讓人捉摸不定的大大咧咧的行為也讓人極少將其往女性的身份去想。
她剛剛所說的那些話,聽起來似乎是在指責她的上司對一個小孩都不留情面,但是從韓吉那種輕鬆愉快地口吻里明顯感覺得出來,她對於一個小屁孩被她的長官揍得半死這種事情毫不在意——僅僅是習慣性地想要挑釁打趣她的長官而已——實際上她那些經過長期的心臟承受能力鍛煉的部下們對於自家長官這種沒事就習慣性找死的行為已經徹底麻木了。
「……死不了。」
利威爾喝了口茶,冷淡地回答。
他下的手他自然有分寸。
年輕的兵士長右手的四個手指捏起熱氣騰騰的茶杯上端,任由滾燙的蒸汽浸染卻仿若不覺。
火熱的白色霧氣纏繞著青年那一根根骨節分明略有薄繭的細長手指,給人一種奇妙的融洽的韻律美感。
他翹起的右腿斜斜地架在左膝之上,身體略傾斜地靠著椅背。
本該是會讓人覺得懶散和沒禮貌的姿勢,由他做來卻反而給人一種理所當然的犀利而又異常帥氣的感覺。
那簡直就像是這個男人與生俱來的從骨子裡透出的居高臨下的姿態。
當然,這種姿勢所能呈現出來的帥氣感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表現出來的。
曾經有某位兵士長的崇拜者試圖帥氣地模仿利威爾的這個動作反而被佩特拉嫌棄地吐槽說出了『奧盧歐你好噁心啊』這樣將他打擊得體無完膚的話來。
「話不能這麼說,這可是鐵板釘釘的虐待兒童的罪名,當心內地那些沒事找事的傢伙又跑來找你麻煩——這麼一來你的魔鬼之名可是越來越坐實了。」
看著自己的長官那一臉管那群豬玀去死的不屑表情,韓吉有些好笑地聳了聳肩,識相地閉了嘴。
「那小鬼是怎麼回事?」
韓吉提起的那群豬玀的存在顯然打擾了兵士長的心情,他皺了皺眉,放下熱氣騰騰的茶杯。
他不過是外出了一日,他的地盤上怎麼就突然多了一個麻煩的小鬼。
「是埃爾文團長派人送過來的啊。」
韓吉嘖了一聲,「好像是上次救援的某個鎮子里唯一的倖存者,看埃爾文的意思是打算交給這裡照顧。」
由於戰爭的緣故,父母被殺而無家可歸的孤兒的比例在近幾年呈現大幅度的增長。
為了照顧這些孤兒……不,或許更多的原因是為了保持兵團的後續戰鬥力,兵團收養了這些孤兒,將他們作為後備役的少年兵們從小進行訓練。
這些被戰爭害得家破人亡的孤兒強烈的仇恨心和報復心是成為一個勇猛的士兵最好的養分。
也有一些年紀實在太小不適合立刻進行訓練的小孩,會先分別安排到不同的隊里讓隊里的成員照顧,由孩子承擔一些打掃洗衣之類的雜務,直到年紀足夠再編入少年後備役中進行戰鬥訓練。
「立刻把那個小鬼給我打包拎回去!」
雖然很多長官樂得多個打雜跑腿的幫手,但是並不是每一位長官都能欣然接受。
比如說作為兵團中的精英的利威爾班,就因為兵士長利威爾不為人知的潔癖而從來不肯接受哪怕是一個小孩的存在。
這種事埃爾文應該很清楚,為什麼突然給他丟個小鬼過來?
利威爾皺著眉想著。
「嘿~~早知道你會這麼說,所以我早就去那麼做了。」
對兵士長的潔癖心知肚明的韓吉嘿嘿地笑著一攤手表示無能為力,「埃爾文今天一大早就帶隊外出調查了,大概要一周的樣子才回來,現在兵團的中心都是空著的,找不到能交接小孩的人。」
她說,「我已經留下話了,不過怎麼都還是要等埃爾文回來啊。」
年輕的兵士長呿地發出帶著明顯不愉快情緒的聲音。
他站起身來將手中那一疊閱完的文件一下子拍在韓吉的身上。
「告訴埃爾文,現在為止不過是少了幾顆牙,要是一周后他不把那個小鬼接走,那他就等著給小鬼收屍。」
「哇啊哇啊~~真不愧是有惡魔之名的兵士長啊,連小孩子都不放過未免也太過分了啊~~」
棕黑色短髮的青年兵長懶得再搭理他那位屁大點事都能咋咋呼呼一整天的吵死人的煩人部下。
他伸手一把將還在嚷嚷的韓吉推出去然後砰地一聲甩上房門。
他敢肯定只要他現在一搭腔這個晚上直到這傢伙睡覺之前他就別想清靜。
所以還是乾淨利落地將那傢伙趕走的好。
至於將一個七八歲的小鬼打得半死,他也不覺得自己做得有什麼不對。
拿著武器對著他的就是敵人,不管是小鬼還是女人。
對敵人毫不留情這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情。
何況……
年輕的兵士長用深褐色的細長瞳孔瞥了一眼自己拿著熱氣騰騰的茶杯的右手手臂外側。
那裡有一道極淺的已經結疤的傷痕,此刻呈現出黑紅的色調。
上一次受傷是什麼時候他都快不記得了。
嘖。
那個混賬小鬼。
應該多踹上幾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