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5|第 305 章
「利威爾!」
終於從信息量過大而死機的震驚中清醒過來的女性分隊長本能地大喊出來人的名字,下意識猛地站起身。
當初她和利威爾分頭尋找艾倫和埃爾文,她先一步找到,卻被巨獸人的襲擊衝散隊伍,失去了聯絡,沒想到利威爾竟是自己找過來了。
褐發的兵士長並未搭理大喊自己名字的同僚,細長的眼微微眯起,細碎髮絲中透出的目光落在懷中的少年身上。
艾倫緊緊地摟緊他的頸,他能感覺到少年雙臂的力度,那是一種竭盡全力的模樣,隱隱透出幾分不安和恐懼。
……恐懼?
到底有什麼事情能讓這個天不怕地不怕衝動莽撞小鬼感到恐懼?
略微上挑的銳利眼角讓男子透出幾分不悅的氣息。
「艾倫。」
因為數日不眠不休而略顯沙啞的嗓音比平常更為低沉,男子眼下那一抹黑青色被碎發的陰影籠罩得更深了幾分。
摟著他的少年手臂似乎抖了一下,稍微鬆開,利威爾也鬆開了抱著他的手,讓他落地站好。
只是哪怕艾倫的雙腳落了地,他的雙手仍舊緊緊地摟著利威爾,怎麼都不肯鬆開,這種從未有過的黏人行為正讓利威爾感到詫異的時候,他突然感覺到艾倫的雙手在撫摸他的脖子。
少年的手指伸入了披風和領結之中,緊貼著他脖子的肌膚,少年指尖的溫度不像以往火一般的溫暖,卻反而冷得滲人。
皮膚一碰那冰冷的手指頓時起了雞皮疙瘩,利威爾本能地想要將艾倫的手拽出來,可是他剛抓住艾倫的手腕,突然那摸索著他脖子的指尖顫了一顫,利威爾不知為何就停了手,雖然是緊緊地皺著眉一臉不悅,卻是任由艾倫繼續動作。
那冰冷的手指摸索了他的脖子好一會兒,利威爾才聽見懷中的少年像是抽泣般抽了抽鼻子的聲音,然後又一把抱緊他,頭還使勁在他頸窩裡蹭了一蹭。
莫名其妙。
這小鬼到底在搞什麼鬼?
簡直像是被自家小狗狗拚命黏住爪子死死扒住不放還時不時用鼻子嗅一嗅氣味然後用毛絨絨的小腦袋蹭一蹭的寵物即視感讓利威爾一頭霧水。
就算差點被人掠走也不至於害怕成這個樣子吧?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以前也沒見他怕到這個地步啊。
褐發的兵士長皺著眉如此想著。
雖然被這個小鬼竭盡全力黏住不鬆手的感覺似乎也不賴……咳咳。
利威爾張唇,剛想說話,突然眼神一凜,左手一把摟住艾倫往身側一帶,擁入懷中一側。
右手在電光火石之間猛地豎起。
鏗——
鐵器交擊的清脆響聲在寂靜的夜空中傳出去老遠。
從雨夜中兇猛襲來的刀刃重重地劈砍在利威爾瞬間用右手反手豎起的刀刃上。
一瞬間火花四濺。
兵刃摩擦激起的火花中,兵士長細長的眼滲出的寒光凜冽如同刀鋒一般。
陡然豎起的刀刃不僅輕而易舉地擋住了突如其來的襲擊,僅用上一隻手而另一隻手緊摟著懷中小鬼的兵士長更是遊刃有餘地用力一揮,將壓來的力道猛地反壓了回去。
拼盡全力劈下來的襲擊者不僅沒能成功地襲擊到利威爾,反而被利威爾這一揮重重地格擋了回去,那強勁得可怕的力道讓他控制不住身體整個人向後狠狠地撞在樹上,后脊椎上猛地一下劇痛讓那人發出一聲痛喊,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老實待著。」
沉聲交代了一句,利威爾鬆開摟著艾倫的左手,身側的機動裝置嗤的一聲噴響。
他整個人已如離弦之箭沖了出去,下一秒,彷彿瞬移一般,他人已出現在跪倒在樹下的那個人的上空。
然後,一刀重重劈下——
鏗!
又是一聲鐵器的撞擊聲。
在場的人都下意識睜大了眼。
被譽為最強人類擁有著非人類的可怕力量的兵士長那重重的一刀第一次被人以正面之勢硬生生地接了下來。
金色的瞳孔映著刀刃的寒光,前一秒還站立在房梁之上俯視著眼前的一切的艾連不知何時出現在利威爾身前,以不輸給利威爾的力量擋住了這位最強兵士長兇猛的一擊。
「咳……艾、艾連大人……」
被利威爾恐怖的力量撞斷了幾根肋骨的男子跪在地上,捂著胸口痛苦地咳了幾聲。
「很抱歉,咳,我……咳咳……」
「你先走。」
金瞳的英雄王一臉平靜地說,頎長身軀從容立於利威爾之前。
細小的雨點敲打在他淺黑色的髮絲里,他的眼在黑暗中明亮如光,彷如火光中的鑽石。
話剛落音的一瞬間,他的身影已經動了,速度快到了極點,原地隱約還留著殘影。
因為對面的兵士長已經動了,以快到不可思議的速度。
在眾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鏗,鏘,鏗鏘,已經有接連不斷的兵刃撞擊聲在漆黑的雨夜中響起。
細小的雨點簌簌打著樹葉,夜色暗淡,只有隱隱的火光帶來一點微弱的可見度。眾人睜眼看著此刻正在空中交戰的雙方,以人類的視力,根本只能捕捉到兩人的殘影。
兩人的速度都快得驚人,力道也強得可怕,黑夜中能清晰地看到兵刃劇烈撞擊而導致的飛濺的火花。
那火花的微光也只能讓人看到一點殘影。
韓吉本還下意識將手搭在機動裝置上打算去幫忙,結果下一秒就打消了這個愚蠢的念頭。她仰著頭,看著黑夜中幾乎分辨不清的兩個以可怕的速度飛速移動、然後撞擊在一起的殘影露出了苦笑。
她這一上去,恐怕連誰是誰都分不清楚,根本就只會幫倒忙而已。
竟然能和利威爾這個怪物勢均力敵,果然該說真不愧是那位傳說中的英雄王啊。
…………
雨夜中,綠瞳的少年仰著頭怔怔地看著在黑夜中戰鬥的兩人。
他此刻的腦子亂糟糟的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自己希望得到一個怎樣的結果。
利威爾兵長戰敗?
那絕對不是他的希望。
可是艾連——
他腦中還在一團亂七八糟的混亂著,突然轟的一聲,一個身影從高空墜下,從他身側擦過,整個人重重地撞在樹榦上,一下子將那顆小樹整個兒撞斷。
艾連!
一眼看到那個撞斷了樹榦倒在雜亂的樹枝和髒兮兮的泥土中的人,艾倫的思緒停擺了一秒。
他傻傻地看著就倒在他身邊不遠處的艾連,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倒在泥漿枯枝中的艾連抬頭,金色的瞳孔瞥了他一眼,然後很快移開了目光,向上空看去。
嗤的一聲噴氣,陡然噴發的機動裝置帶著他猛地躲開了利威爾趁勢重重劈下的鋒利刀刃。
他的身影恰好從艾倫上空一掠而過,艾倫本能地張嘴想要喊他的名字,可是剛一張嘴,突然一股溫熱的液體濺落在他的臉上。
他一愣,那喊音效卡在了喉嚨里,下意識抬手擦了一把臉,目光向自己的手看去。
藉助不遠處微弱的火堆亮光,碧綠色的瞳孔微微縮緊。
映在綠色瞳孔的手指上,是鮮紅的顏色。
臉上還沒有擦盡的鮮紅液體順著他的下巴落下來,啪嗒一下滴在他胸口晃出來的黃銅鑰匙飾物上。
艾連——!
艾倫猛地抬頭去看,空中仍舊是殘影看不清楚,可是金瞳少年的動作明顯比不久前慢上幾分,偶爾落在樹杈、屋頂等落腳點的時候還會停頓上一瞬,那臉色映著火光透出幾分病態的蒼白,偏生冷清平靜到了極致,莫名讓人看得心都忍不住一揪。
深色的披風在夜空中飛揚,艾連的外衣連那一點飛起的衣角都是完好無損的,顯然利威爾的攻擊並沒有傷到他分毫,可是艾倫分明看到那鮮紅的血跡一點點從內向外滲出來,將艾連那白色的襯衣染成一大片血紅的色調。
他受傷了?!
是在和自己談話之前就受了傷?
誰做的?
誰能傷到他——
…………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空中一個陡然迴旋,利威爾發覺對方的行動似乎慢了幾分,他同樣也看到了對方被鮮血染紅了大片的白色襯衣。
他很清楚,自己的攻擊並未傷到對方分毫,那麼那隻能是在和自己戰鬥之前就受的傷。
對此利威爾也稍有些詫異,他不認為這世上有誰能傷到自己,所以他想不到到底誰能夠讓這個哪怕是身上帶著傷也能和自己拼得勢均力敵的人受如此的重傷。
但是,雖然一開始不相上下,現在隨著劇烈的動作,傷口裂開,鮮血浸染,那個人的動作比之前要遲緩了幾分。
下一秒,他看到那人在空中轉折身軀的瞬間停頓了一秒。
只是一秒,但對利威爾來說已經足夠。
他抓住這短暫得只有一秒的時間一個折身如黑鷹般兇猛地俯衝而下,雙刃重重斬下——
一聲劇烈的鐵器撞擊聲,金瞳的少年被那股強勁的力道撞得從高空中如流星般墜下。
嘩啦啦的枝葉搖晃聲和樹枝斷裂的聲響不斷響起,在跌落的時候折斷了不少枝杈的艾連整個人重重摔在地上,轟的一聲塵土飛揚。
一次劇烈的撞擊,撞在地上半身是血的少年卻沒有發出一點悶哼聲,只是他胸口的白色襯衣再度陡然染紅了一大片,而從地面撐起上半身的動作也遲緩了一瞬。
就在這遲緩的一瞬間,死咬其後的兵士長已是毫不留情地從上空襲來,一刀刺下——
眼看那折射著通紅火光的刀刃就要刺穿剛剛來得及撐起上半身的艾連的胸口——
一個身影猛地從旁邊衝出來,在刀刃即將刺進艾連身體的前一秒撲上來。
在千鈞一髮之際,那人猛地抱住艾連,強勁的慣性讓兩人在地面頓時就打了個滾,避開了那致命的一刀。
在那個熟悉身影撲上來的一瞬間,細長眼角猛地一凜,利威爾手中刀刃陡然向一側撇開。
可是本來他的攻勢就是兇狠到了極點不留任何餘地,現在又突然要強行撇開,結果根本收勢不住,險之又險地從撲過來滾地的艾倫肩膀上切開一道深深的口子。
血液一下子噴了出來,撒了一地。
刀刃狠狠地插入噴上血的漆黑泥土深處,因為用力過度而顫抖著發出餘韻的嗡鳴聲。
艾倫在那顫抖的刀刃的嗡鳴聲中一抬頭,胸口就是哆嗦了一下。
褐發的兵士長那細長的眼盯著他,瞳孔之中像是有灼人的火焰在灼燒,而那灼人卻是一種令人血液凍結的冰冷的灼,彷彿深不見底的黑洞,有巨大而恐怖的力量從其中湧出來,像是下一秒就會將他連皮帶骨吞噬得乾乾淨淨連渣都不剩。
利威爾兵長沒有說話,只是一雙微微上挑的眼盯著他,艾倫卻清楚地知道此刻的兵長恐怕是怒到了極致,他幾乎能感覺到兵長身後那近乎實質性凝實的銳利刀鋒,像是不久前他在地裂中看到的無數洶湧暴力旋風,能將一切都碾壓得粉碎的可怖。
他只是用眼看得他,僅只是目光就滲得他骨子裡發寒。
那可怕的目光讓艾倫甚至有一種兵長會在下一秒就用剩下的那柄刀刃直接將自己捅個對穿的錯覺。
剛開,就在利威爾即將給予艾連最後一擊的一刻,他突然猛地衝出去幫艾連躲了過去。
然後,艾連什麼都沒說,甚至也沒看他一眼,只是轉身一個縱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可是說,是他幫艾連逃走了。
自知闖了禍的綠瞳少年跪在地上,一頭凌亂的發染了大半的血,剛才在泥漿里滾了一圈更是染了不少泥土,一身髒兮兮的,整個人顯得狼狽不堪。
他不敢吱聲,只是用一隻手捂住自己的肩膀,那裡一道深深的口子,還在流著血,血從他手縫裡滲出來,順著他的手背流下來,染紅他的胸口,也流在貼在他胸口的黃銅鑰匙狀飾物上。
有人向他走了過來,在他身邊半跪下來,伸手似乎是想要查看他肩上的傷勢。
可是那隻手剛一向艾倫伸出,唰的一下,以快得只能看到殘影的速度遞出的利刃毫不留情地在一瞬間刺穿了埃爾文的手掌,一下子將那個手掌釘在了地上。
「我需要解釋,埃爾文。」
一刀將曾經的上司的手掌釘在地上的調查兵團兵士長說,面無表情的面容,細碎髮絲陰影掩蓋下的銳利細眼裡滲著危險得令人心悸的氣息。
稍許沉默。
手掌被刀刃釘在地上的調查兵團團長嘴角揚了一揚,似乎是在笑,又不像是在笑。
「很複雜,一時半會說不清楚。」
埃爾文說。
唰,鋒利刀刃重重落下,陡然間血花四濺。
面不改色一下斬斷了埃爾文的手掌的兵士長俯視著半跪在地上的埃爾文,他的目光和聲音中有一種不容抗拒的意味。
「說,我有時間聽。」
他站在埃爾文身前,用斬斷埃爾文手掌的刀刃一尖指著那在一點點蠕動復原的半截手掌。
他看著埃爾文,面無表情。
「或者你願意讓我用你的脖子試一試?」
平淡到了極點的語氣,話語的寒意卻是讓人不寒而慄。
突如其來就看到利威爾兵長一刀砍斷了埃爾文團長的半截手掌,那濺起的血甚至都噴到了他的脖子和胸口,驚得艾倫胸口就是重重一跳,下意識站起身來後退了一步。
不遠處火堆的火光映在他臉上、胸口,將他胸口那個染滿了鮮血的鑰匙狀黃銅飾物映得越發紅艷。
三個屬於完全不同的個體卻又在冥冥中有著某些莫名聯繫的人的鮮血染紅了它金黃色的外貌。
黑暗中,沒人發現那鮮血一點點滲入鑰匙飾物之中,彷彿就像是這個飾物在貪婪地一點點吞噬著濺到它身上的鮮血。
哪怕是在黑暗中也無法用肉眼察覺到的微光從鑰匙飾物上泛起。
……
埃爾文站起身來,看著自己剩下的半截手掌彷彿自嘲般笑了笑,開口似乎打算說話。
利威爾面無表情地盯著他,等著聽他說話。
可是埃爾文剛一張口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音的時候,利威爾眼角就是陡然一挑。
他一轉身,身側墨綠色披風高高飛揚而起,他從披風中伸出的右手一把摟住突如其來向後跌倒的綠瞳少年。
那個讓他火大不已偏生一股邪火又發泄不出來只能暫時無視掉的混蛋小鬼此刻一頭栽倒在他身上,雙目緊閉,鼻息沒有氣息,渾身發冷,竟像是失去了生命跡象一般。
「艾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