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4|第 314 章
新王都定都雅狄斯城之後,調查兵團各個小隊分散前往各大城市駐紮,名為換防,要求分散在各個城市的憲兵團以及駐紮兵團得所有士兵都前往新王都覲見。
沒有人想到,那個年輕的新王竟是如此的雷厲風行,集結了憲兵團和駐紮兵團之後,就立刻強硬地對兩個兵團進行整改。
經歷過雷伊斯王室覆滅而早就分裂的憲兵團在遭受雷伊斯王城覆滅的慘劇之後,哪怕各地的憲兵重新集結在新的王都,軍隊數量也還不到原來鼎盛時期的六分之一,成了三大軍團之中最弱的一個。而駐紮兵團也在這次雷伊斯王城事件中遭受到了不小的打擊,除了外派駐紮城市的上級軍官,高層幾乎全滅在雷伊斯王城。
尤其是作為兩個兵團後台的貴族,長老院也因這次的王城事件幾乎十不存一,而倖存的貴族大多都還在趕來新王都的路上,因此,在年輕的新王擁有著幾乎完整建制的強大的調查兵團作為武力後盾的前提下,沒有人能夠違逆他。
除開負責維護城牆的特殊技術兵種,艾倫很乾脆地將兩個兵團里所有的士兵和原來的隊伍一併打散,全部重新編隊、整合,然後用一臉我就是要安插自己人的神態理直氣壯地將他那幾位才十幾歲的年輕同伴指定到各個隊伍擔任高階長官。
嗯,手段簡單粗暴,沒點遮掩轉彎,但是就現在這樣的狀況而言,很實用。
要知道,無論是憲兵團還是駐紮兵團,那些有著深厚的背景勢力的上級軍官,基本都是通過關係讓自己任職在最繁華安全的王城裡,畢竟王城才是政治中心。只有那些在軍隊里沒什麼背景的人,才會被安排外派到其他城市駐紮。
這次雷伊斯王城一出事,基本上就把他們給一窩端了。而那些剛剛遵守命令從外派城市趕回來覲見的沒有勢力的高層和中層軍官,是不敢對新王有什麼意見的。
反正又不是撤了他們的職務,只是將他們的屬下全部重新打散了重新編整而已,雖然心裡有些抱怨著又要重新訓練磨合隊伍了,但是畢竟他們的軍銜和待遇可是沒動,自然不會有太大的意見。
而且這一次,年輕的君王更是在重建軍團之後發布明令,表示從現在起,三大軍團地位相等,軍銜、待遇和物資供給全部一視同仁,再也不存在誰壓制誰的問題。而後以後無論是哪個軍團,全部以軍功晉陞,無一例外。
這一點讓那些因為沒有背景關係或者是不受上官待見,只能被調往邊遠城市駐紮,數十年毫無晉陞可能的中層軍官們紛紛心思活動了起來。
因此,憲兵軍團和駐紮兵團的整改在眾人的默然之中順利完成了。
此後的一個月里,軍團調動極其頻繁。
雷伊斯王城的遺迹附近,那一次從希娜之牆裡掙脫出來的近百頭巨獸人在毀滅了雷伊斯城之後,像是徹底失去了控制,三三兩兩地向著不同的方向散去。
因此,以前作為人類最密集也是最繁華的地區的雷伊斯區域現在反而成了最危險最混亂、令人談而色變的可怕區域。
大部分的軍隊力量都被調往雷伊斯區域,分散開來,尋找遊盪的巨獸人,將其殲滅。
尤其是少年王指定的那幾位新任的少年長官,更是主動出擊,不眠不休地四處搜尋獵物,帶領著麾下剿滅了為數不少的巨獸人,戰績不菲。
無論是戰鬥力、軍功、還是戰績,他們都讓那些不服氣的人們閉上了嘴,只能呵呵笑著說不愧是王看中的年輕人啊,雖然年紀還小,但是一個個真是年輕有為啊。
…………
「艾倫——」
「哇啊!」
剛剛醒過來還正揉著惺忪的睡眼,突然就被人一把抱住,艾倫嚇了一跳,原本還有些昏沉的意識立馬清醒了過來。
抬眼就對上了一雙看著他微微發亮的漂亮的漆黑瞳孔,艾倫頓時笑了起來。
「是你啊,三笠,嚇我一跳。」
「……因為好久沒有看到艾倫你了。」
黏在艾倫身上不放的三笠小聲說,聲音里似有幾分委屈。
大概是因為艾倫又變回了以前那個朝氣愛笑的少年,以艾倫為中心的三笠也漸漸找回了一點以前孩子氣的模樣——當然,僅限於艾倫面前。
「抱歉抱歉。」
艾倫揉了揉好友那一頭柔軟的漆黑色長發,微微低頭,和他額頭抵著額頭,肌膚相觸的暖意滲過來,輕輕蹭了一蹭,宛如兩隻小動物耳鬢廝磨一般。
他對好友露出了明亮的笑容。
「辛苦了,三笠。」
因為人手吃緊,以及要豎立作為憲兵團新任兵士長權威的緣故,就算再不願意,三笠也不得不離開了艾倫身邊,領著剛組建的麾下小隊四處奔波,絞殺在雷伊斯區域遊盪的巨獸人。
三笠.阿克曼,年僅十五,無疑是人類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兵士長。
背後說年輕的新王任人唯親的人不少,然而這位史上最年輕的兵士長在一個月里等同於其他五個分隊總和的恐怖戰績讓這些在背後碎碎念的人全部閉了嘴。
「你們什麼時候回來的?」
拍了拍三笠的背,讓他讓開,艾倫起身坐在床邊一邊穿衣服,一邊和好友說話。
「今早剛到,本來是打算在會議室等的,不過三笠說等不及,我們就過來找你了。」
一直站在一旁的金髮少年笑著說,將掛在一旁的外套遞給艾倫。
阿爾敏作為三笠的輔佐官也進入了憲兵軍團,三笠有那麼輝煌的戰績,一半功勞得歸功於他。本來他是想留在艾倫身邊擔任文職的,但是艾倫說擔心三笠,又說自己只呆在王都不需要上戰場,身邊又還有埃爾文團長和韓吉分隊長很安全。
阿爾敏一想也對,而且他也知道三笠的性格,除了艾倫,恐怕也就只有自己說的話三笠還能勉強聽進去一些。
「艾倫,你受傷了嗎?」
三笠疑惑地指了指艾倫睡衣上的領子,那上面有著拇指大小的一塊血跡。
「嗯?」
艾倫扯開領口看了看,抬手揉了揉鼻子。
「唔,昨天不小心撞了下鼻子,流了一點鼻血,大概是那時候蹭到的。」
「這樣啊……我看你臉色似乎不怎麼好,沒什麼血色的樣子。」
三笠看著艾倫那比常日來說要顯得蒼白了幾分的臉色,有些擔心。
三笠不說還好,一說艾倫的臉色就有些不好。
「天天被韓吉分隊長逼著熬夜批閱文件,好幾天都是午夜之後才睡,能有精神才怪。」他扯了個大大的呵欠,一臉不滿地說,「在你們來之前我才睡了三四個小時。」
「哈?韓吉分隊長也太嚴厲了吧。」
「呵欠,別說了,不管怎樣我今晚一定要早點睡,真的撐不住了。」
一邊和好友們聊著天,訓練兵出身的少年早已幹練地將著裝穿戴好,接過阿爾敏遞過來的那件雪白中綉著金線紋路,襯著黑曜石雕紋紋章肩飾的外套穿上。
那是類似於軍禮服的服飾,微微勾緊的腰部襯出少年略顯纖細的腰,頎長身軀,雖不健壯,卻是恰到好處的勻稱,宛如黃金比例一般的線條。
綉著金紋的領口並未全部扣緊,微微敞開一點,露出小麥色的頸。
碧綠色的瞳,像是映著湛藍天空的碧色湖水,那陽光照進去,讓其像是寶石折射出清澈的光芒。
少年頎長的身影站在了床前,微微低著頭,專註地扣好手腕上的紐扣,柔軟的淺黑色發色散落在他清俊的頰邊,從窗子里照進來的光照亮了他一邊的頰。
……真好看。
阿爾敏看著好友的側影有了一瞬間的失神,回過神來忍不住這麼想著。
無關男女,也不是想要用什麼漂亮、優雅和俊美來形容,其實艾倫也的確和這幾個詞語扯不上關係。
但是阿爾敏就是覺得,此刻那個站立在窗前的少年,就是給人一種真好看的感覺。
看著艾倫的時候,並不會覺得驚艷,但是心情莫名就會放鬆,舒展,像是看到了一種讓人從心底里感到舒適而美好的東西。
在他身邊的時候,就像是置身在明亮而不灼眼的光之中。
就如同挺拔於皚皚雪山之中唯一的一株銀針綠松,滿目冰封雪色之中,只有那一抹沁人的綠意浸透到人心底的最柔軟之處。
那一抹充滿生命力的綠意。
是比世界上的任何事物都還要美好的存在。
…………
……………………
偌大一個會議室,雖然是一位古老世家的貴族城堡之中最大的宴會廳改建而成,但是卻秉承著這座作為調查兵團總部的城市一貫粗獷實用而又堅固的風格,整座大廳都顯得樸實無華,渾圓而古樸的柱子撐起穹頂。
沒有柔軟的掛紗,沒有金玉寶石的飾物,沒有精雕細琢的雕像,取而代之是高掛在黑白石壁之上錚錚而響的銳利兵刃。
大廳沒有點亮燭火,巨大的窗戶大大地敞開,將外面明亮的陽光放進其中,讓整個大廳都顯得亮堂堂的。
宏偉寬闊的大廳之中沒有用貴重木料或是玉石雕琢而成的華美桌椅,空空蕩蕩的,只有唯獨一張漆黑的彷彿鋼鐵打造而成的巨大王座擺在大廳的頭端。
此刻,大廳中的眾人三三兩兩地站著,聚集成不同的團體,其中有一部分人面露不愉之色。
這麼多有名有勢的貴族、官員以及軍方長官一同參與的大會,沒想到議會大廳居然是現在這幅簡陋難看的模樣,甚至連一把椅子都不給,讓他們所有人都站著。
難道等下開始會議的時候他們也要從頭站到尾?
這怎麼可以——
在他們的設想之中,這次的議會應該是和以前一樣,坐在寬敞而燈火通明的大殿之中,四周皆是金碧輝煌的飾物,壁爐之火暖了整座大殿,而他們優雅而從容地坐在黑檀木或是紅木雕琢而成的精緻椅子上,圍著大大的橢圓形長桌,上面擺著噴香的點心和熱氣騰騰的香茶,他們一邊喝著茶,一邊悠閑的商討事務。
…………
現實和想象未免差距也太大了好嗎!
雖然知道年輕的新王是平民出身,但是這樣未免也太寒酸了!
不行,等下一定要勸說那位少年王將這座會議大廳改建得豪華舒適一些,他們可不想每次參加議會都像現在這樣受罪。
「哦呀哦呀~~那些貴族大爺的臉色可真是難看啊。」
仍舊是一頭亂糟糟的鳥窩頭髮的女性分隊長看著熱鬧,站在一旁事不關己一般笑嘻嘻地開了口。
然後,她瞅了一眼身側那個還沾著清晨的霜露,散著一身深夜的冷意,剛剛才從雷伊斯地區那邊趕回來的同僚。
「不過話說回來,利威爾,你家艾倫還挺有本事的,直接這麼一下就給了這些傢伙下馬威。」
「……嘖。」
「別咂嘴,不是挺好嗎,我覺得這樣不錯,每次議會這些傢伙總是啰啰嗦嗦拐七拐八的說個沒完,現在讓他們站著開會,絕對是長話短說有話直說,沒那麼啰嗦了,我們也能落個耳根清凈。」
想起利威爾每次參加這種類似的會議基本都是在那些貴族官員開始啰嗦的時候就自顧自地睡覺,韓吉呵呵地笑了起來。
「這可是艾倫自己想出來的,那孩子難得聰明了一回,你可別打擊他的積極性。」
她一邊說著,眼尖瞅到了門外。
「哎呀,我們的小王子來了——」
有著綠寶石般瞳孔的年輕的少年王踩著風一般的步伐,大步邁過大門,用和他外套領口金紋相似的金繩扣在肩上的黑絨的披風在他身後飛揚起一瞬,響起簌簌的布料翻飛的響聲。
敞開的大門外的陽光透過黑絨的披風籠罩在他的周身,彷彿將其整個人都簇擁在光芒中一般,乍一眼看過去,竟是被那光刺得隱隱有些灼眼。
一瞬間,大廳里嗡嗡的私語聲都安靜了下去。
無論心頭轉著怎樣的念頭,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這一刻匯聚到這位年輕的新王身上。
綠色的瞳孔並沒有看向任何人,而是筆直地看向前方。
年輕的少年王大步向前走去,一路上掠過眾人,直直地走向大廳最前方那唯一一把巨大的黑鐵王座的方向。
而後,轉身,坐在王座之上,面色平靜地看向前方的眾人。
雖然那王座所在的位置並不是高台而是和眾人處於同一水平線上,但是眾人莫名就是有了一種被前方的少年王俯視的錯覺。
一時間,整座大廳都安靜得厲害。
不知是由誰帶頭,一個人先舉起左拳放在胸口行了軍禮,之後反應過來的人們紛紛趕緊抬手行禮。
上面的少年王微微點頭示意,眾人才放下手,重新抬起頭來。
「這傢伙也太能裝逼了!」
依然頂著一個光頭的柯尼在隨大眾行完禮之後,立刻湊到身側的馬可耳邊小聲咬耳朵,看錶情那是一臉的羨慕嫉妒恨。
「呵呵,呵呵呵呵。」
馬可除了乾笑無話可說,目光卻是時刻瞅著身邊的棕發好友,生怕他一個不忿就鬧出意外。
不過讓馬可有些驚訝的是,讓的表情看起來很平淡,似乎並沒有生氣。
不過也是,雖然讓總是喜歡和艾倫對著干,但他也是一個很懂得看場合的人。
要知道,他們這群本來在外面奔波的新上任的上級軍官之所以在這一天快馬加鞭地全部趕回來,目的可是為了幫艾倫撐腰,而不是來給艾倫拆台的。
想必讓也很清楚這一點。
…………
………………
跟在艾倫身後來的黑髮少年和金髮少年安靜地站在王座的一側。
其他年輕的上級軍官三三兩兩地站在兩側。
一頭火焰般紅髮的駐紮兵團『代』團長雙手枕著頭大大咧咧毫無形象地靠著牆壁站著,怎麼看都讓人不舒服的帶著幾分嘲諷意味的三角眼瞥著眾人。
不管身處何時何地都異常引人矚目的褐發的調查兵團兵士長雙手抱胸,微側著一肩倚在一根巨大的圓柱上,垂著眼瞼,一臉冷淡而面無表情地站著,那一身灼人的冷意讓人望而生畏。
偌大一個大廳,就只有利威爾一個人佔據著那一大塊空地,冷冷淡淡面無表情地倚在柱子上。沒人敢靠近他,乍一看顯得異常突兀,卻又給人一種理所當然的感覺。
而他所佔據的空地恰好處於眾人和前方的少年王之間,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將其他人阻隔開來,令其他人不敢上前一步。
…………
……這個少年王身邊都是一些什麼怪物啊。
看著前方那一批明顯屬於年輕的王的『自己人』的圈子,旗幟鮮明地聚集在另一側的貴族們忍不住為之側目。
有一個戰鬥力非人幾乎相當於一個旅團的最強人類已經很可怕了,現在又出來一個戰鬥力等同五個分隊總和的史上最年輕兵士長。
哦,對了,還有一個性格和利威爾兵士長一樣讓人不爽但是戰鬥力也超強,一度被稱之為駐紮兵團最強者的瑪爾斯。
調查兵團中的最強者,駐紮兵團的最強者,新生的憲兵團的最強者,全部都在年輕的新王麾下。
再加上其他那些雖然年輕但是也極其優秀的同伴,怎麼感覺新生代的優秀人才全部都跑到他手裡去了?
……這種情況,實在讓人有些憂慮。
一旦擁有太多力量,王權過渡膨脹,對他們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啊。
雷伊斯王城的事情發生的太突然,新王定都以及改建軍團也太突然,等殘餘的貴族們反映過來,匆匆趕來想要重新填補空缺勢力的時候,已經太遲了。
明目張胆地安插『自己人』之後,新王已經將軍團絕大部分的權利掌握在手中,他們措手不及。
但是,就這樣認輸,退出權利的中心,可不是他們會做的事情。
他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團結起來,向新王施壓,遏制住過於膨脹的王權,將權利分到他們手中。
首要的,就是先遏制住少年王手中那把最鋒利同樣也是最可怕令他們都感到恐懼的刀鋒。
…………
在有條不紊地商討完一些必要的事務之後,預謀已久的,提出質疑的貴族將炮口對準了他們的目標。
「未經長老院和議會院的同意,利威爾兵士長擅自將王帶離王城,將王置身於危險之中,這一點我們絕對無法認可!」
「萬一出了什麼意外,誰能負責?」
不管是真怒還是假裝,指控利威爾的那名貴族一臉義憤填膺。
「如果此例一開,任何人都能隨意將王挾持出王城!」
他說得義正言辭。
「雷伊斯王城的慘案他也有一部分的責任!如果他沒有擅自將您帶離王城,說不定那種慘劇也不會發生。」
「我們要求您必須給予利威爾兵士長應有的懲處——」
他毫無畏懼也沒多少敬意地直視著艾倫,這個剛剛繼承了在雷伊斯王城中死去的父親侯爵爵位的中年男人是現在所有貴族中地位最高的人之一,同樣,也是貴族勢力的代言人之一。
「放你媽的狗屁。」
雙手枕在腦後弔兒郎當地靠著牆壁的瑪爾斯小聲地咒罵了一句。
雖然他和那個討厭的男人向來不對付,但是更厭惡這些該死的貴族。
阿爾敏,讓,馬可眾人的臉色也不怎麼好了起來。
他們都心知肚明,這是失卻了部分權利的貴族勢力的一次試探和反撲。那個中年貴族雖然話不好聽,但是代表著的卻是所有貴族的發言。
看他們那勢在必得、咄咄逼人的模樣,這次肯定不會輕易妥協。
雖然他們已經儘可能地搶奪了軍團的掌控力,但是短短一個月內還有很多夠不到的地方,尤其是貴族的私兵還有著不小的軍事力量。
眾人的目光投向一側。
哪怕火已經燒到了自己身上,雙手抱胸倚著石柱微微傾斜著身子站著的褐發兵士長仍舊是一副冷冷淡淡事不關己的模樣,垂著的眼瞼動都沒有動一下,像是根本沒聽到對方的指控一般。
前方,坐在巨大的王座之上的少年王微微閉著眼,似乎是在想著什麼。
好一會兒之後,他才抬眼,目光看向那位中年侯爵,陽光落在他還帶著幾分稚氣的清俊的面容上。
他那滲著一抹驚心動魄的綠意的眼眸和侯爵的目光對視。
「……怎麼懲處?」
他問。
眾人心底皆是一動。
想必年輕的新王是打算要妥協了。
阿爾敏一方的人目光有些黯然,但是他們也知道這是沒辦法的事情。
就算貴族勢力遭遇了雷伊斯王城那近乎於毀滅性的打擊,但就當前而言,他們團結起來還足以和新生的少年王的勢力抗衡。
就現在狀況而言,雙方必須協商妥協。
在寂靜的大廳之中,少年王的聲音異常的清晰而冷清。
「處死他?」
中年侯爵的心裡微微一驚,他還不至於蠢到以為年輕的新王說的是正話。
想必這位少年王者是在用這樣反問的語氣來表達對自己諸位貴族逼迫他的不滿。
但是,既然對方已經有了妥協的意願,他們這一方當然也要投桃報李,見好就收。
「當然不可能如此對待如此一位軍功累累的兵士長。」
侯爵溫和的笑著,看似恭敬地回答。
「只是,觸犯軍法也不能輕易放過,這樣未免會讓其他人藐視法律,所以,還是讓利威爾兵士長上一趟軍事法庭在公眾之下接受審批比較好。」
頓了一頓,他姿態優雅地點了點頭。
「當然,利威爾兵士長雖然罪不至死,但是恐怕不好再擔任兵士長一職了。」
他話里話外的暗示很明白。
卸下利威爾兵士長的職務,而作為他們放過利威爾的代價,調查兵團這個兵士長的職務必須由他們的人繼任。
雖然一開始的打算是能將那個可怕的兵士長壓入牢獄,但是認真思索之後侯爵覺得還是暫緩比較好,畢竟新王年輕氣盛,逼得太緊了也不好嘛。
何況這也不過是他們計劃的第一步,後面慢慢來,不需要著急,他們有足夠的耐心和這個年輕稚嫩的新王周旋。
隨著侯爵自認為親切的呵呵的笑聲,少年王的笑聲也響了起來。
那笑聲並不大,有些輕,帶著少年所特有的清亮的聲線。
「你覺得這樣如何?利威爾兵長?」
少年輕笑著,將目光投向處於爭論中心的當事人。
一直垂著眼完全事不關己的褐發兵士長這一刻終於抬起眼來,細長的眸淡淡地瞥了艾倫一眼。
細碎的褐發散落的陰影掩蓋住了他眼的大半,讓旁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眼神,唯獨和他目光對視的艾倫看見了利威爾眼底里一閃而過的不耐煩。
是的,不是怒氣,也不是不忿,只是不耐煩,還有嫌棄。
看艾倫的一眼,也只是在警告那個小鬼自己沒多少耐心站在這裡陪著這群豬玀玩耍了而已。
和利威爾對視了一眼之後,艾倫的眼彎了起來,臉上的笑容也越發燦爛,似乎異常開心。
他站起身來,從王座上走下來,徑直走到利威爾的身前。
利威爾一肩斜斜地靠在柱子上,一隻手此刻正隨意地搭在腰間,他身側金屬的機動裝置反射著陽光閃閃發光。
艾倫伸出一隻手,輕輕地按在利威爾的手背上。
「對不起,利威爾兵長。」
他說,目光注視著利威爾,認真地向他道歉。
而他這句話讓身後的眾人掀起了一輪低低地討論聲。
「喂,艾倫真的要解除利威爾兵長職務啊?」
「嗚哇,簡直沒辦法想象利威爾兵長不是利威爾兵長啊。」
「你這是什麼繞口令……不過現在也沒辦法吧,那邊咄咄逼人不肯罷休。」
「切,那幫只會耍嘴皮子的廢物。」
雙頭依然枕在腦後靠著牆的瑪爾斯沒有吭聲,只是灰鐵色的眼越發冷得滲人。
一方憂,一方卻是露出了愉悅的神色。
中年侯爵和同伴們彼此交換了一下眼神,微微點頭示意,露出滿意的神色。
「坦桑亞侯爵。」
他本能地抬頭,看著那位突然喊出自己名字的年輕的君王,
綠瞳的少年王側身站在利威爾兵士長身前,側過頭看著他,喊著他的名字。
莫名的,中年貴族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他並不願靠近那個傳說中有魔鬼之名的可怕兵士長,但是在眾目睽睽之下,作為貴族一方代表的他不能弱了氣勢。
所以,他定了定神,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從容地走了過來。
艾倫側身站在坦桑亞侯爵和利威爾兵士長之間,微微側著頭對侯爵露出笑容。
「你的指控,我接受了。」
他笑著說。
少年清俊的笑顏,從敞開的天窗里照下來的陽光落在他的笑臉上,彷如光一般的明亮。
那笑容是如此的明亮而透徹,以至於坦桑亞侯爵在目睹那笑容的一瞬心裡都微微有些放鬆了下來,下意識也跟著露出了笑容。
然而——
就在他心裡放鬆的那一瞬——
就在他臉上剛剛要展露出微笑的那一瞬——
那是一道快如閃電的白光。
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在空中轉過一個弧度,從他眼前掠過。
他的唇還保持著將揚未揚的姿勢,他眼角的魚尾紋還保持著將將舒展開的痕迹。
滾燙的鮮血陡然從他的喉嚨里噴出來。
他眼睜睜地看著從他被割開的喉嚨噴出來的鮮血染紅了那站在他身前笑容明亮的少年半邊柔軟的黑色髮絲。
就在他剛剛站定在艾倫身前的那一秒中,艾倫按在利威爾手背上看起來像是在安撫他的手突然動了。
以快得可怕的速度,他的手在一瞬間抓住利威爾腰側機動裝置上的刀柄。
拔劍出鞘——
鋒利的刀刃在空中掠過一個半圓的弧線。
那快如閃電的弧線在一瞬間劈開了坦桑亞侯爵的喉嚨。
快得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直到坦桑亞侯爵捂著噴血的喉嚨倒下去的時候,大廳里的眾人才終於反應了過來。
「你做了什麼!」
有人怒叱著,意圖衝過來。
嗖——
一柄閃著寒光的刀鋒陡然間從沖的最快的那個年輕貴族耳邊險之又險地擦過,鏗鏘一聲深深地釘在年輕貴族身側的石柱上。
「喲,不好意思,手滑了。」
不知何時站直了身子的紅髮烏鴉一副弔兒郎當的懶散模樣,手卻還保持了剛才丟出刀刃的姿勢舉在空中,咧嘴沖著那個一臉陡然變白冷汗直冒的年輕貴族嘿嘿一笑。
他似乎是在笑,可是那微微眯起的三角眼毫不掩飾地沖著對方露出兇狠的殺氣。
鏗!
利刃出鞘。
黑髮少年平舉起的雪白刀刃的尖端已經架在了一個貴族的脖子上。
「全部給我退回去。」
三笠說,冷冷清清的語調。
深不見底的漆黑色瞳孔盯著他們,彷彿吸盡所有光芒的黑洞,就如同他手中的刀鋒,讓人看一眼就後背生寒。
金屬的撞擊聲響起,那是機動裝置動起來發出的聲音。
原本安靜地站在一側的年輕的軍團長官們不知何時已經圍攏了過來,他們的手警告一般按在腰側機動裝置的刀柄上。
少年長官們的目光凝視著他們,明明是一張張年輕得甚至稱得上是稚嫩的面容,卻不知為何給了這群貴族一種彷彿在荒野中被兇猛的狼群包圍的恐怖感。
雖然還只是一群幼狼,但是經歷過殘酷戰場廝殺而存活下來的他們已經不知道用利齒飽飲了多少那些可怕的怪物的鮮血。
剛剛看到坦桑亞侯爵被殺的怒氣一瞬間消失地無影無蹤,本能地,他們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另一側。
是的,他們很有自知之明,這些年輕的軍團長官根本不會聽從他們的命令。
噗哧!
那是刀刃刺穿*的沉悶聲。
在那些臉色難看的貴族們的注視下,綠瞳的少年王看也不看他們,一刀重重刺進那氣管被他割斷還在地上掙扎的中年侯爵身體里。
一劍穿心。
艾倫腳上的漆黑長靴重重地踩在那具漸漸停止抽搐的軀體上,用力拔出那柄深深插入軀體後背心的刀刃。
飛濺而出的鮮血大半濺落在他雪白的外套上,還有那張還有幾分稚嫩的臉上。
「你們打什麼主意,我不感興趣。」
年輕的少年王說,他抬眼注視著對面臉色難看的貴族們。
他手上的刀刃還在滴著血。
他毫不掩飾地透出野性煞氣的目光彷彿赤|裸裸地看透了一切,令所有陰暗都無所遁形。
沒有一個人敢和這種彷彿能貫穿自己的銳利目光對視。
「這只是一次警告。」
他說,隨手將滴血的刀刃丟在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小麥色肌膚上沾染的鮮紅血跡,越發襯出他眼底那一抹驚心動魄的綠意。
這一刻,少年碧綠色的瞳孔亮得可怕。
「敢動我的人,就是這種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