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接下來的這幾天,陳靜都沒有上班,呆在家裡養花種草逗小狗,萬莉和林醫生都像知道是怎麼回事,沒有好奇也沒有過問,看似一切如常,但鍾璇卻知道並不是那麼一回事。
因為他們都不再買報紙回來了。
鍾璇隱隱覺得陳靜身上必定發生了一些什麼事,但另外兩個人都避而不談,她便不好去八卦。
萬莉和林醫生都早出晚歸,鍾璇還在養傷期間,精神總是不太好,出院到現在就沒出去過,陳靜不知道為什麼也不出去,連手機都關了,打定主意要與世隔絕。於是屋子裡就他們兩個人跟一條狗,隨心所欲地消磨著與風花雪月毫不相干的時光。
鍾璇不是沉默寡言的人,之前一個人在家裡悶了好幾天,現在終於有了個能聊天的對象,便經常有一搭沒一搭地主動和陳靜聊天。
「這些花是你種的?」陳靜拿著噴壺走出陽台,鍾璇看見了,也跟了出去,雙手環胸斜斜地靠在陽台邊,瞧瞧盆栽又瞧瞧陳靜。
「搬進來的時候這些花已經種在那兒了,我不會種,只是每天澆澆水。」陳靜上班的時候總是把自己打扮得很正式,不是白襯衫就是小西裝,這幾天不用出去,著裝上的變化很是讓鍾璇眼前一亮。就如現在,她上身穿一件米白色的蕾絲鉤花t恤,搭配一條淺藍色的哈倫褲,身材高挑,腰細臀翹,一頭長發漆如鴉羽,直直垂落到腰際,美不勝收。
鍾璇在心底暗暗讚歎一句:好看!她的語文造詣不深,形容好看的詞語就是好看,最多也只是在前面加上「非常」,除此之外,再想不出更好的讚美之詞了。
陳靜一回頭就對上鍾璇的目光,不禁楞了一下,還以為她有什麼事情想跟自己說,等了幾秒鐘,卻發現對方似乎沒有說話的打算,於是問:「你看什麼?」
「你這樣穿很好看。」鍾璇肆無忌憚地欣賞著陳靜,陳靜便落落大方地讓她看個夠,還對她笑了笑,說了聲謝謝。
「但你又不出去,穿那麼好看幹什麼?」鍾璇純粹是沒話找話,她失去記憶后根本不知道陳靜對什麼東西感興趣,也不知道自己能跟對方聊些什麼話題,基本上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陳靜表面溫雅,但內里張揚,既然本來就天生麗質,何不幹脆艷壓群芳,所以她喜歡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美人如花,她就是要綻放。
陳靜故意要逗鍾璇,一邊漫不經心地替離得最近的月季澆水,一邊笑眯眯地道:「你沒聽說過女為悅己者容這句話嗎?我要是不穿得好看點,你會看我一眼?」
看了她不止一眼的鐘璇很純情地臉紅了,為了掩飾驟然加快的心跳,她有點口不擇言地道:「這屋子裡就我們兩個,就算你不穿衣服我還是會看的啊……」等等,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
陳靜挑起半邊眉毛,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來你想看我不穿衣服的樣子,嘖嘖,真沒想到你懷了這樣的心思。」邊說邊把噴壺掉了個方向,壺嘴對準鐘璇,「你別亂來,不然我喊非禮。」一雙漆亮的水眸盈滿了笑意。
鍾璇終於意識到陳靜是在拿她開心,頓時緊張感全消,也起了幾分玩心,她張開五指堵住噴壺嘴,咧嘴笑道:「你喊啊,就算你喊破喉嚨也沒有人來救你。」
這樣開著玩笑的鐘璇被撲面而來的一簇水霧噴了個正著,下意識地眯起雙眼,恍惚從睫毛的縫隙間看到微小的水粒在陽光下折射出漂亮的彩色。
陳靜說:「哎呀,手指不自覺地扣下去了。」
分明是故意的。
因為鍾璇的手掌擋在噴壺嘴上,陳靜也自食惡果地被反濺了一臉水花,水是自來水,撲面而來時有一股淡淡的漂□□氣味,小時候去游泳池游泳經常能聞到,竟勾起了心底的一絲懷念。
鍾璇盯著陳靜有點濡濕的睫毛,覺得她的眼睛竟然也是濕潤的,帶著幾分楚楚可憐的錯覺。
鍾璇不敢再看,稍稍別開視線,轉而看她身旁那盆綻放得有點含蓄的月季,如今正是花期,再過些時日,必定開得更艷。
「你不是澆花嗎,怎麼把我也澆了,難道我看起來像花兒?」
「本來不覺得,但你這麼一說,看著倒真有幾分像了。」
「像什麼?」
「水仙。」
「……」
陳靜放下噴壺轉身走回屋內,走了兩步,發現鍾璇還愣在原地,便轉過頭沖她笑道:「快進來吧,太陽都曬到這裡來了。」
五月的陽光雖然並不熾熱,但光線還是亮得晃眼,鍾璇眯縫著眼睛看陳靜像貓一樣無聲無息地走路,姿勢優雅,步履輕盈,走出客廳后便直接跳上沙發,還真像貓一樣慵懶地伸了個懶腰。
鍾璇從冰箱里拿出兩瓶礦泉水,遞了一瓶給陳靜,然後在她身邊坐下,打開電視機,用遙控器慢慢地搜索頻道。
沙發足夠寬大,陳靜趴在上面,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了一本時尚雜誌,漫不經心地翻看。
時光便靜靜流淌,沒有一點聲音,只知道明晃晃的陽光本來還在這一頭,一晃神,便已經落到另一頭。
兩個人不知不覺睡著了,電視機還開著,播放島國偶像劇,男女主角在鋪天蓋地而來的櫻花雨中深情相擁。鍾璇微仰著頭,腦袋枕著沙發靠背,睡得香甜,手裡還鬆鬆地握著電視遙控器。陳靜摟著個沙發抱枕趴著睡,半張臉陷進柔軟的絨毛里。
陽台門沒關,小貴賓犬自己玩了一上午,終於感到寂寞了,屁顛屁顛地跑出客廳找主人。
陳靜夢到老家村口處的一口水塘,青青的柳枝垂落水裡,陽光透過垂楊斜照而下,一片暖暖的碎光。還是小孩子的她正蹲在水塘邊抓蝌蚪,不知道是誰在後面推了她一把,她「噗通」一聲掉進水裡,無數水蛭蜂擁而來,全爬到她的臉上。
鍾璇是被一聲慘烈的尖叫嚇醒的,醒來后神智還不是很清明,茫然地和頂著一副驚魂未定神色的陳靜兩兩相望,半晌才反應過來那聲尖叫是陳靜發出的。
「怎麼了?」鍾璇邊問邊坐直身子,兩隻手臂很自然地伸出去想把人撈過來,但才伸到一半,一團毛茸茸的東西便先一步跳進了她的懷裡。
陳靜沒有注意到鍾璇的動作,她先是被噩夢嚇醒,然後就感到臉上一陣濡濕,有什麼溫軟滑溜的東西正一下一下地觸碰她的臉,她這才失聲叫了起來。
始作俑者的小貴賓犬此刻又故技重施,仰著毛茸茸的小腦袋熱情過頭地舔著鍾璇的下巴。
陳靜看看鐘璇,又看看小貴賓犬,恢復了平靜的表情。
「剛才做噩夢了?」鍾璇小心地觀察陳靜的臉色,觀察不到任何蛛絲馬跡,終於放心了。
陳靜說:「是啊,一場噩夢,不過醒來之後就忘記了。」
時鐘指向三點半,鍾璇提議:「我們來下午茶吧。」
「冰箱里什麼點心都沒有。」
鍾璇抱起膝蓋上的小貴賓犬,把它放到地上,然後沖陳靜笑笑:「你去泡茶,我現在就去蒸蛋糕。」
鍾璇就算失憶了也還記得怎樣做吃的,而且手藝半點都沒退步,只花了三十分鐘左右,就用電飯鍋做出了一個松蓬蓬的蜂蜜蛋糕,香氣四溢,整個屋子都帶了甜味。
陳靜已經把小茶几搬到了窗邊,泡了一壺大吉嶺紅茶,並且擺好了餐具。陽光明媚的午後很適合聽鋼琴曲,像《卡農》就很不錯。
兩個人一起靜靜地聽著音樂吃著蛋糕,窗外罩著一片薄薄的金色的陽光,暖風熏人,浪漫滿屋。
鍾璇覺得她們現在這樣就挺好,不必非做情人,於是很煞風景地冒出一句:「陳靜,如果我再也想不起以前的事,我們要怎麼辦?」
陳靜停下了用叉子挖蛋糕的動作,表情出現片刻的空白,然後很快又恢復如常:「那就想將來,人總要往前走。」
「那我們……」鍾璇只隱晦地提了個開頭,卻知道陳靜必定猜得出沒有說出口的後半句。如果我們之間沒有愛的話,是不是只剩下責任,只剩下責任的話,你還要不要?
陳靜繼續用叉子挖蛋糕,這個蛋糕做得又松又軟,無可挑剔。陳靜吃得開心,臉上的表情也很緩和,她笑笑說:「我們都要生活,生活又不是只有愛情,而愛,又不是非你不可。」
鍾璇盯著陳靜看了足有半分鐘,最後問道:「我們之前真的在交往?你真的喜歡我?」怎麼會有人愛得這麼洒脫?
陳靜有問必答:「是啊,難道我還會和不喜歡的人交往?」
鍾璇完全感覺不到自己有被對方重視,忍不住可憐了一下失憶前的自己,並小聲地嘀咕一句:「你也沒有很喜歡我嘛。」
「你又不是我,怎麼知道我沒有很喜歡你。」陳靜看她一副委屈的模樣,心裡暗自好笑。你有什麼好委屈的,你又不是以前那個很喜歡我的你,我幹嘛要很喜歡現在這個你?
而且,現在這個你,都已經不喜歡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