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遺落
一下課，馮茜鶯觀察了一會，趁著藍皖容身邊沒人時，她走上去小小聲道：「皖容，可以借一下國文課本嗎？我上個禮拜請病假，進度落後了一大截。」
「沒有問題，明天上課前還我就好。」藍皖容抬頭看了一眼馮茜鶯，突然有些驚嘆道：「茜鶯你綁馬尾很好看呢！瀏海也別遮著，我桌上有髮夾，跟我來，順便把課本拿給你。」
藍皖容可沒有在客套，今天馮茜鶯把那頭厚重的長發綁成了清爽的馬尾，露出尖瘦的下巴，走起路時馬尾就在後面翹阿翹的，十分可愛。
馮茜鶯一聽立刻覺得臉燙，她羞赧地低下頭，從小到大她很少被人讚美，即使是以前虛偽做作的洛雪芹也只顧著自己好看，根本不會在意她哪天穿了什麼、打扮得怎麼樣。
藍皖容覺得她害羞得可愛，不禁笑了她幾句，但也引來旁人的注意。
在藍皖容帶著馮茜鶯來到座位上時，有幾個女生朝她們走來，馮茜鶯一緊張，又看不清那些人的臉，她注意最前頭的女生綁著包包頭，應該是班長黃雅婷。
「要上課了……之後再說吧。」不想牽扯到別人，馮茜鶯下意識後退，想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只聽啪的一聲，一枝紅筆滾到她腳邊，馮茜鶯一愣，頓時什麼都明白了，洛雪芹除了敷衍自己外，在班上最要好的朋友就是班長黃雅婷了。
她抬頭，依舊看不清那些女生的臉，只是感覺水面在扭曲和浮動，她們應該是在笑………
右手迅速燙了起來，馮茜鶯竟然很冷靜地撿起筆，她在手上劃了划，果然沒水了。
這時候有兩個選擇擺在面前，第一就像平常一樣摸摸鼻子離開，第二就是拿著紅筆大聲質問。馮茜鶯偏向第二，她很想當面把所有事說清楚，讓那些人放棄那些可怕的猜疑，不要再用這些無聊的小手段折磨她。
但最後，她摸了摸喉嚨，感覺每一吋肌肉都在鎖緊，頓時也心冷了。
是阿，她的身體很早就放棄，拒絕再為自己出聲了。
馮茜鶯不覺得失望，這場景對她來說很熟悉，大概在她七歲時，哥哥馮謙人摔壞馮奶奶的遺物；一片漂亮的瓷盤。那時的小女孩還搞不清楚狀況，瓷盤的碎片就莫名其妙出現在她的房間內。
父親威怒的斥責、哥哥威嚇的眼神，年幼自閉的馮茜鶯想說又不知道要怎麼說，後來就真的說不出來了。
上課鐘響了，馮茜鶯回到位子上，她緊緊握著熾熱如焦炭的右手，雙眼四處亂瞟，以免那個鬼爆裂咒又不小心鎖定某物，或………某人。
一整天下來，馮茜鶯都心不在焉的，上課的筆記也沒作多少，糊成一片的人臉彷佛都在嘲笑她一樣，馮茜鶯很難控制情緒專心下來，她變得有些疑神疑鬼，深怕一個不注意就不小心把人給「爆裂」了。
到了下午的休息時間，馮茜鶯點著手機上的時間，有些心煩氣燥，剛才數學老師說要小考，但她有整整一個禮拜的課沒聽到，下課想起身去問同學，又很快感覺到那些不懷好意的目光，根本不給她活路的機會，也只能老老實實待在位上。
她看著手機上茉莉芳香暗下的頭像，打了一句：有可以專心不被干擾的咒語嗎？
起碼讓她好好背下幾個公式吧！
「陪我去廁所。」那是黃雅婷的聲音，本來還在發獃的馮茜鶯突然靈光一閃，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她看著黃雅婷的背影和一個女同學離開教室，不禁把手伸向口袋，摸了摸那迭符咒，隨即壯起膽跟了上去。
黃雅婷大概是那個來了，女同學遞給她一片衛生棉，自己在外面等，一看到馮茜鶯過來，立刻雙手交叉在胸前，一副傲慢挑釁的模樣，馮茜鶯看不清她的臉，自然不會在意。
她表現得泰然自若，打開水龍頭洗了一下手，往合作社方向的走道走去，事實上，她正豎耳凝聽後面的動靜。
「咦？那是馮茜鶯嗎？」
「別理她，對付這種人不需要動嘴，對了，你紅筆用完了吧？我再借妳一支。」
「呵呵呵…….」
馮茜鶯背後三條線，倒不是被氣出來而是無奈，她看起到底是有多好欺負阿？直接在她背後討論要整她的事行嗎？
算了。
等兩人走遠，馮茜鶯趕忙奔回廁所，捏著鼻子，一間一間搜，幸好已經過下午打掃時間，垃圾桶就只有幾團衛生紙，馮茜鶯很快就找到黃雅婷使用過的廁所。
她拿出那隻紅筆，緊緊握在手上，手掌立刻一片灼熱，馮茜鶯挑挑眉，左手隨即抽出一片小紙門，在垃圾桶上方放開，紙片輕飄飄地落在那片沒怎麼包好的衛生棉上。
馮茜鶯細睛，正想仔細觀察，突然，上課鐘響了，她分了神，一回頭，垃圾桶只剩下幾團紙屑，紙片和衛生棉都不見了，馮茜鶯心一跳，決定要放慢回教室的速度，好製造不在場證明。
她先衝去合作社，買了一包十塊錢的餅乾，接著才裝作沒注意到上課，急急忙忙趕回教室。
教室內並沒有什麼異狀，馮茜鶯有些失望，又有些慶幸，她坐在位上，直到地理老師來，她打開課本試著專心下來……..
「馮茜鶯。」地理老師點到她，似乎有些意外：「咦？好像很久沒看到妳了，你請了多久的假阿？」
馮茜鶯抬起頭，感覺到周遭的視線，不禁有些緊張，喉嚨又卡死了…..
黃雅婷和幾個人交換視線，嘴角不禁勾起，她突然舉起手道：「老師，馮同學大概是擔心失蹤以久的洛同學，自己請假出去找人了吧！畢竟她們是好朋友阿!」
此話一出，立刻引起許多人的訕笑，黃雅婷每句話都在打馮茜鶯的臉，直指馮茜鶯的嫌疑。
地理老師卻沒注意到什麼不對，身為班長，黃雅婷自然可以代為回答，只是忍不住嘆氣：「還是沒有洛同學的消息嗎？」老師都喜歡品性兼優的好學生，洛雪芹功課很好，自然頗得老師喜愛。
隨著老師開始上課，教室慢慢安靜下來，只剩下幾句話還在碎語著洛雪芹失蹤一事，馮茜鶯本來羞憤的心情頓時複雜起來。
她有些愧疚、又有些得意，腦中不禁浮現出那修長的少年軀殼，如今裡頭住的便是眾人心心念念的月光白雪……..
「馮茜鶯，請告訴老師，台北主要地形是什麼？」
馮茜鶯一抬起頭，就對上地理老師的笑臉，地理老師是胖胖的中年人，帶著眼鏡看起來很和藹，就是喜歡上課對學生髮問，尤其是發獃沒在聽課的學生。
太簡單了！送分題，一定要說出話來！馮茜鶯握了握拳，她看著地理老師，盡量不受其他人的影響，正要開口…….
「盆地！」見後面的人頓了幾秒，黃雅婷立刻站起來搶聲答道，她回頭不忘給馮茜鶯挑釁的微笑，但卻對上後排同學們一張張古怪難看的表情。
「阿！！」
「什麼東西阿！！」
「好噁心喔！！」
「那是……衛生棉？」
「用過的！！好噁心！！快拿下來拉！」
黃雅婷還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她的位子在講堂正前方，隨著她東張西望、不明究理的轉身查看，以她為中心的四周陸續傳來驚嘆聲和作惡聲，她隔壁的同學也立刻尖叫道：「雅婷！你的背上！」
黃雅婷往背部一摸，果然摸到一片薄薄、軟軟的不明物，那觸感是如此熟悉，彷佛是她方才在廁所里換下的……….
黃雅婷的臉色瞬間像吃了大便一樣難看，她也來不及管這件事有多麼古怪，只是一個勁的想把衛生棉拿下來，但任憑她兩手都擱在後面去，都快成高級瑜伽的姿勢了，那片衛生棉就是怎麼樣也扯不下來，死死固在她身上。
馮茜鶯在後排看得目瞪口呆，根本笑不出來，她沒想到原來所謂的「遺落的禮物」是這樣整人法！被施法的衛生棉就像黏蒼蠅紙死命卡在黃雅婷的背上，不過重點還是它用過沒包好！！隨著黃雅婷的掙扎整片展開……..
看了一眼，馮茜鶯抖了一下，趕忙轉過頭，說服自己那只是一片有紅色斑點的白蝴蝶。
黃雅婷的舉動在眾人看上去實在詭異，但沒有人願意上去幫她，開玩笑，那是她自己用過的衛生棉哎！誰敢碰阿！
「黃同學！可以請你去廁所處理嗎！」地理老師面對著黑板，不敢轉身過去。
黃雅婷跺了跺腳，急得哭出來，她拿起外套遮住她的背部，從位上落荒而逃，隨著她的腳步聲遠離，還是能聽見她在走道上撕心裂肺的哭聲，甚至驚動到隔壁，兩位老師跑過來關切，弄得地理老師一個頭兩個大。
這一堂課大家異常專心，沒有人願意回想方才那件事，因為實在太傷害眼睛了。
馮茜鶯完全沒了上課的心思，她就這樣默默發獃了一節課，回過神來已經到了最後一節課。
黃雅婷沒回來，聽旁邊的同學交頭接耳，似乎是早退了，大部分的人都認為是她換衛生棉太不小心，至於為什麼會跑到背上，還大喇喇貼在上面展示，那就要問黃雅婷她自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