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雨勢很急,坐在疾馳的馬車裡,耳邊是雨點打在馬車外壁,噼里啪啦的響聲。許天驕閉著眼,咬著唇,手緊緊的抓著墨蘭的手,覺得那雨不像是打在馬車璧上,倒像是打在她的心裡。
一下,又一下,又重,又鈍。
墨蘭瞪著眼看著馬車兩側窗邊墨色的車帘子,也和許天驕一樣,死死的咬住唇。只不過不同的,是她眼裡不斷的往下滑淚。
她沒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落到今天的地步。不能在公主府吃香喝辣,受一眾粗使下人們的吹捧,而是在這樣電閃雷鳴的大雨之夜,冒著生命的危險,陪著天驕公主逃命。
而她的愛人,卻留在公主府,等——死!
半個時辰前,許天驕仍然不願丟下清音和紅蓮,儘管帶著她們危險會更添一層,可總比留著她們在公主府,直接面對許天明的屠刀要好。她要帶她們走,哪怕路上再危險,也不能不做努力,就眼睜睜看著她們留在公主府等死。
清音直接拿了匕首抵住脖子,而紅蓮,更是怕許天驕不應,直接剁了自己左手的小手指……
許天驕嘴裡嘗到了血腥的味道,可這一點點血腥,卻比不上在公主府里,紅蓮身上的血腥重。紅蓮剁了自己的小手指,不僅不肯包紮治療,反倒是高高再次舉起手中匕首,威脅她道:「公主,你若是還不肯走,奴婢就將整個左手都剁掉。然後是手臂,是腳,然後活生生死在你面前。你要記住,奴婢不是死在顯宗帝的手裡,而是死在你的手裡!」
她愣在當場說不出話,而清音則也拿著匕首砍向了自己的手。她聽見自己凄厲的喊著不,看著秦路踢掉清音手中的匕首,她再不敢反對,死死握緊拳頭掐住掌心,忍著眼淚跟著秦路出了公主府。
「公主,您別擔心,有秦將軍在呢,紅蓮和清音,都會沒事的。」墨蘭帶著哭腔勸許天驕。
她跟著天驕公主出來,她要代替清音,好好照顧天驕公主才行。即便是清音真的死了,她也不能死,不能追隨而去。清音為了天驕公主可以豁出去性命,自己就算是死,也只能死在救天驕公主的事上。
不然,她就得好好活著,幫著清音,一輩子照顧天驕公主!
「我知道,她們肯定不會有事的。」許天驕聲音冷冷,一開口就打了幾個冷顫,「她答應我了,答應我……會保護她們的……」
可她自己都身在危險之中,又如何能談保護?
………………
看著許天驕的馬車越走越遠,秦路轉身往西山大營的方向驅馬而去。隨行的人冒雨跟在一旁,一直行了快一個時辰,才有一個暗衛開口問她。
「侯爺,您只送走公主,不送走您的家人嗎?」
秦路道:「我已經安排好了,明日會有人去接她們。」
暗衛得了答案,嗯了一聲后不再作聲。
到了西山大營,暗衛們消失不見,早已等在內的許闖悄悄來給秦路開門。秦路丟了馬,步行走了進去。
大雨淋濕了她的盔甲,每走一步都猶如千金重。秦路沉著臉,硬著心,對上許闖的笑,也給不出一絲的表情。她的確會送許天驕離開,幫著她避開所有可能的危險,不為別的,只因為她愛許天驕。可是紅蓮和清音……一個為了逼許天驕走,狠心剁了自己的手指;一個為了逼許天驕走,居然真的想抹了脖子。
這不是愛,這是責任,是忠貞。
「秦路哥,你身上都濕了。」許闖說道,心下腹誹不已,那個紅蓮姑娘真是不懂體貼男人。秦路哥思念她,半夜三更偷偷跑去京城看她,可她倒好,就讓秦路哥這麼冒雨趕路回來。真不知道秦路哥到底看上了她哪點,一點女人味都沒有。
「秦路哥,我叫人燒了水,現在就讓抬去你屋裡,你睡前沐浴一下吧?」許闖又說道。
秦路腳步微頓,接著點了點頭。
難道是吵架了?
看著秦路遠去的背影,許闖十分肯定的點了點頭,確定了自己的猜測。肯定是吵架了,不然見了小情人,那定然是帶著笑哼著歌回來的,哪裡會像現在,一張臉冷的活像誰欠了他一條命一般。
許闖動作很快,秦路剛走到房間門口,水就送了來。她在這處的房間不大,沒有單獨的凈房,不過好在是有單獨給她用的浴桶。水送進門,抬水的人就退了下去。
秦路隨手關門,對還在門口杵著的許闖道:「你先回去歇著吧,我這兒你叮囑一聲,不許人來打擾。」
關了門,上了栓,卻是深深吸了口氣,順著門滑坐了下來。直枯坐了好一會兒,身上粘濕的難受,她才慢慢脫下鎧甲,鬆了頭髮,起身往裡。
「你去哪兒了?」
秦路的手剛伸到腰側,中衣還未解開,就被一道男聲驚的愣在原地。屋裡點了燈,而發出聲音的男人大概是躲在內側床頭的窗下,不僅她沒發現,先前送水進來的人也沒發現。
男人比她還驚訝,瞪大眼睛盯了她片刻,忽然抬起手指向了她,「你……」
一聲你剛說出口,秦路已經飛起一腳直直踢向他脖頸一側。力道使的足足,直接讓崔宇垂下手,噗通一聲栽倒在地。秦路絲毫沒有猶豫,下意識取出隨身佩帶的長劍就要往崔宇身上砍去。可劍尖已經抵在崔宇胸口,她卻有些下不去手。
不是她不敢殺人,從邊關一戰回來,她下手時候已經不帶半點私人感情了。但是崔宇不同,他和她一起從訓練營被選拔,在行宮,在淮南平叛,又一起攻打蠻人……他們已經不再是普通的相熟的人,更像是在現代那些並肩作戰的兄弟,他們有的是革命的情誼。
對這樣一個昔日並肩作戰的好兄弟,她下不去殺手。何況,許天鶴早已傳來了消息,崔宇,倒是可以爭取一下。
崔宇第二日早上醒來,發現自己被結結實實的捆綁住,被塞在了某張床的床底下。嘴裡被堵了布,手被綁在身後,腳也根本動彈不得。他往外看,仔細打量了好幾遍,才敢確定這仍然是秦路的房間。
想到秦路,他再次怔住了。
秦路居然是個女人!她居然是個女人!想到自己這半年來的種種不自在,種種不由自主的關注,在發現秦路是女人的時候,他腦海里第一閃過的念頭居然是高興。他沒有喜歡上一個男人,他喜歡的,的確是個女人,仍然是個女人。
就這麼餓了一上午的肚子,崔宇仍然心裡高興著。更是花了一上午,已經大概理清楚秦路為何要女扮男裝了,只不過如今秦路已經被封為遠徵候,日後想做為女人,怕是要難了。
正想著,聽到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害怕自己被秦路捆住扔在床底的消息傳出去,崔宇呼吸都放輕了些。但秦路卻沒管這些,關門上栓,進來直接拽著繩子把崔宇拉了出來。
對上崔宇激動瞪大的眼睛,秦路沒有立刻把他嘴裡的布拿出來,低聲道:「如你所見,我是女人,崔將軍打算如何做?是去告密,還是幫著我瞞下去?」
崔宇微愣,接著立刻搖頭。
秦路將匕首抵在崔宇脖頸,「本是想殺了你,可咱們並肩作戰這麼久,我還真下不去手。是生還是死,你自己決定吧。」話說完,她將崔宇嘴裡的布取出,還了他自由。
秦路冷血無情的話讓崔宇心沉了下去。秦路心裡沒有他,哪怕她是女人,自己是個還不錯的男人,秦路和他共事相處這麼久,也依然沒有對他動一點點心。哦,是了,之前在京里兩人還因為秦路的感情問題去了德興樓喝酒。
她心裡是有人的,那個人是顯宗帝嗎?不然,她一個女人,即便因為家庭的緣故不得不女扮男裝,可也沒必要為了大許的江山,那麼拚命。
崔宇壓下心底的苦澀,說:「你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
「為什麼?」秦路問道。
崔宇看她一眼,接著便移開了視線,「正如你不忍心殺我一般,我也不忍心見你死。」
秦路盯著他看,即使他移開眼,她也立刻跟過去看他的眼神。她可以斷定,崔宇沒有說謊,她笑了笑,直言道:「平陽侯府,如今已和淮南王站在同一條線上了。」
平陽侯府和淮南王站在……
崔宇猛然轉頭看向秦路,秦路點頭為他解答疑惑,「和惠公主跟前最得寵的丫頭,是天驕公主的人。而你大哥崔鴻,目前最寵愛的姬妾,是淮南王特意尋來,千里迢迢送去平陽侯府的,你母親崔夫人也很喜歡那個姬妾。」
淮南王要造/反了!
而且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早已把崔家拉了過去。若是事敗,他平陽侯府一干老少,都逃不脫與淮南王同罪,而就是他自己,哪怕現在拚死出去向顯宗帝稟報,也未必就能被信任。
他只有歸順的一條路,不然,只怕他還未進城門,就已經被秦路殺了。崔宇深吸一口氣,抬頭看向秦路,「你是淮南王的人?」
「崔將軍,咱們又要繼續並肩作戰了。」秦路勾起唇角,匕首下滑,到崔宇的背後隔斷了繩子。
在秦路湊上來的時候,崔宇忘記了心底的天人交戰,只覺得面上一熱,大腦就已經空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