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趙斐到底是不是一個好人?崔嬈似乎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前世,他那般對自己,將她拋下,令她悲慘死去,對她來說,他應該算是壞人吧?
當年皇帝駕崩后,燕王見小皇帝趙琅年幼,以謝韶獨斷專權,架空皇室,想取而代之為名,出兵攻打建安,趙斐作為燕王的先鋒大軍,所到之處,沿途百姓苦不堪言。最後與謝潯交戰潰敗,兵士死傷無數。從國之大義看來,趙斐是不是也算不得好人?
只是到底謝韶有沒有仗著自己是小皇帝的外祖父,打算將小皇帝廢掉自立,崔嬈其實也不清楚,她也不想知道。
那些恩恩怨怨,皆與她無關,留到以後待他們自己解決吧。
現在,她應該做的,便是將趙斐平安地送到林雁歸手中。然後,趙斐此人,今生今世便再與她無關了。
想到這裡,崔嬈抬起頭,對著翠晴說道:「管他是好是壞,都要先救他。若是他是好人,我們救他是應該;若他不是好人,因果輪迴,自有老天收拾他。」
聽崔嬈這麼一說,翠晴也覺得在理,便點了點頭:「那……便依姑娘所言。」
主僕三人商議好了后,宋錄便背著趙斐往山門而去,翠晴跟在宋錄身後扶著趙斐。
宋錄這人力氣著實大,背著這麼大一個活人,走得飛快,一點不覺得他氣喘。反倒是崔嬈和翠晴,為了跟上宋錄的腳步,追得氣喘吁吁的。
出了山門,宋錄將趙斐輕輕放在了自家的馬車上。
好在崔家這馬車的椅座寬大,像個小床似的,可以讓趙斐躺在上面。
只是裡面有了趙斐,車廂里的空間便有些小了。
所以,崔嬈進了馬車后,便容不下翠晴,她便只好獃在外面,與趕車的宋錄坐在一起。
趙斐躺在椅座上,崔嬈無法再坐了,只好拿了個布墊坐在地上。
趙斐身上還是在發熱,崔嬈便將水囊里的水倒出來,將綉帕打濕后,在他臉上為他輕輕擦拭著,讓他舒服一些。
「姑娘,我們現在去何處?」宋錄的聲音在車外響起。
由於趙斐之事的耽擱,如今太陽已經下山了,不可能再趕路了。而林雁歸也不知道此時離開永平鎮沒有,但崔嬈知道她家便在白湖鎮,離永平鎮也不遠,明日便可以將趙斐直接送到林家去。
想到這裡,崔嬈吩咐道:「現在天色有些晚了,我們還是先回客棧去。」
「是。」宋錄應了一聲,便駕車往客棧而去。
由於法會已經結束,不少人當天便離開永平返家,因此客棧里的人比昨日少了許多。
崔嬈又在自己房間的隔壁要一間房,讓趙斐居住。
宋錄把趙斐扶進客房,崔嬈便打發翠晴去請郎中過來。
不一會兒,翠晴便在前邊的回春堂請了一位四十來歲,姓李的郎中來。
那李郎中為趙斐把了脈,查看了傷勢,然後又為他上了止血藥,再用紗布替他傷口包紮好,這才給他開了個方子。
崔嬈接過方子,趕緊叫翠晴去藥鋪抓藥。
看著趙斐一直昏迷不醒,崔嬈還是覺得心中不放心,對著郎中問道:「請問李郎中,這位公子的傷勢嚴重不?怎麼他一直昏迷不醒?」
「回姑娘,這位公子雖然未傷到要害,但也流了許多血,身子有些虛,加之又在發熱,所以便一直昏迷。」李郎中說道。
「那他不會有大礙吧?」崔嬈又問道。
「血我已經替他止住了,只好公子能儘快退熱,應該很快便會醒的。」李郎中又說道,「他這麼年輕,只要醒來后,好生調理休養一段時日,便會痊癒的。」
「那便好。」崔嬈長出了一口氣,「如此多謝李郎中了。」
「姑娘客氣了。」李郎中躬身一禮,「如果想要這位公子快些退熱,姑娘可叫人用熱水為他抹身子。」
「用熱水抹身啊!」崔嬈一怔,然後眼睛便往宋錄看了看。同行三人,只有宋錄是男人,這為趙斐抹身之事,自然非他莫屬。
宋錄見崔嬈望著自己,心中會意,立刻說道:「小人馬上去打水來給公子抹身。」
崔嬈微笑著點了點頭:「好,辛苦你了。」然後便取了銀子給李郎中,將他送了出去。
待翠晴抓藥歸來,崔嬈又拿了些碎銀給她,讓她請客棧的小二幫忙熬藥。
趙斐止了血,又服了葯,加之宋錄不停地給他抹身,到了子時,他身上的高熱終於退了。
雖然宋錄給趙斐抹身,崔嬈也幫不上忙,但卻一直放心不下,便也未先睡。
直到宋錄來跟她稟報說,趙斐的高熱已退,她又親自到趙斐的房裡察看了一番,見他果然已經退了熱,面色也好多了,這才放下心來,叮囑宋錄好生照顧趙斐,便與翠晴回房睡覺。
許是心中有事,次日天剛翻了魚肚白,崔嬈便醒了過來。
她剛把衣裳穿好,聽見動靜的翠晴也醒了過來。一見崔嬈已經起了身,翠晴趕緊起床,打水回來給崔嬈洗漱。
待主僕二人收拾妥當,天已大亮。翠晴便去了隔壁叫宋錄準備趕路。
這宋錄是練武之人,天未亮便起了身,到外面的院子里練功。待翠晴過來之時,他正買了饅頭回來,一個人坐在房裡吃著。
翠晴進了房,看見那公子躺在床上仍然昏睡著,便對著宋錄問道:「宋叔,他一直未醒嗎?」
宋錄扯了一塊饅頭扔在嘴裡,搖了搖頭,說道:「除了還有出氣,就跟個死人差不多。」
「宋叔,你快些吃,姑娘叫早些起程。」翠晴說道。
「好!」宋錄點了點頭,「我這還有兩口就吃完,你讓姑娘收拾好便出門吧。」
「那好,我先回去跟姑娘說。」說罷,翠晴便出了房門。
崔嬈正獨自坐在窗前,看著天邊那雲彩被剛升起的太陽染上了一抹艷紅。看來,今日又是一個艷陽天。
聽到翠晴進門的聲音,崔嬈轉過頭來,問道:「翠晴,情況怎麼樣?」
「宋叔說,現在便可以起程。」翠晴回答道。
「我是問趙……那個人。」崔嬈說道。
「哦,那公子未發熱了,只是還沒醒。」翠晴微笑著回道,「不過郎中既然說他只要不發熱。很快便會醒了,應該等不了多久了。」
「如此便好。」崔嬈點了點頭,「那我們這便出發吧。」
「好。」翠晴趕緊拿上包袱,跟在崔嬈身後一起出了門。
走到客棧門前,宋錄已經將馬車趕了過來。
崔嬈走上前,掀起帷簾往裡面一望,只見趙斐已經躺在椅座之上。
翠晴扶著崔嬈上了車,又替她將布墊放在地上,這才退了出來。
崔嬈坐在布墊上,抬眼看了看趙斐。雖然他仍然在昏睡,他面上已經有了些血色,看來傷勢好轉了不少。只要將他送到林家,在林雁歸的精心照顧之下,想必他很快便會痊癒的。
「姑娘,我們現在是回武城嗎?」宋錄問道。
「先不回去,現在去白湖鎮。」崔嬈說道。
她估摸著林雁歸現在已經回了家,自然要將趙斐送到白湖鎮林家去。
「是。」宋錄知道崔嬈要將這受傷之人送往他親戚家,也不再多問,反正白湖鎮離永平鎮也不遠。於是,他拉著韁繩,讓馬兒調了個頭,便往白湖鎮疾馳而去。
崔嬈坐在車上,看著自己眼前安靜昏睡著的趙斐,心底不禁一陣苦笑。
前世與趙斐做了三年的夫妻,除了新婚之夜,兩人似乎都沒有這麼與他單獨呆在一起過。
而這一世,與他是陌生人,倒還能這麼近地看著他,說起來,也算是造化弄人了。
突然,崔嬈看見趙斐那垂在跟前的手指頭輕輕勾了一下,她一怔。
他這是要清醒過來了嗎。
她忙站起身來,湊到趙斐的身邊,輕聲叫道:「世子,世子。」
可是趙斐依然緊緊閉著眼,並沒有醒過來。
崔嬈有些失望。不過,照目前的情況看,他應該也快醒了。
崔嬈突然想起趙斐與林雁歸之間生情之事。自己此行的目的,要完成他倆之間命定的情緣,便不能讓趙斐看見自己了。如果他知道救自己的另有其人,不知道會不會對他與林雁歸之間的情緣有影響。
想到這裡,她趕緊翻出一張絲巾,將自己的臉蒙了起來。
這樣一來,就算趙斐在之前醒了過來,她便對他說自己是林雁歸。反正他現在昏昏沉沉,只要沒看見臉,應該也認不出來的。
「水……水……」趙斐突然又發出低低的囈語。
崔嬈一愣。他又渴了?
這趙斐是水做的啊?
他昏迷之後,崔嬈只聽過他說一個字,便是這水。
可他現在是傷者,自然要好好照顧他,於是,崔嬈出聲讓宋錄將馬車停了下來,叫翠晴拿了水囊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