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決戰之前·六

蟲族的行軍速度一向很快，葉靈才走下了樓梯，便看到不死號那龐大的艦身懸浮在了死星的上空。

雲舟在它的映襯之下，顯得異常的渺小。

接著，這漆黑的戰艦開始緩慢的下沉。

葉靈抬眼看去，不止是不死號，所有逶迤而來的蟲族軍艦，都在緩慢的降落。她看了一會，才發現它們是在調整著位置——手動讓雲舟置於上空。

蟲族的行動整齊劃一，即便聽不到聲音，也令人直覺聲勢浩大。望不到盡頭的戰艦們統一下降，懸停在雲舟的下方。

令視線之內，沒有一艦的高度，超過「主人的座駕」。

葉靈的腳步不由自主的加快，到最後她居然是扯著兩名王蟲，在盤旋的階梯間狂奔著。

她的髮絲散開，隨即感到臉頰邊擦過冰涼的觸感。

飛神抬起了他的手，輕輕的按住了她飛散的髮絲。

身形嬌小的王蟲飛了起來，葉靈拽著他毫不費力。

機械的手指也異常的靈活，將那縷飛散的髮絲，攏回了她的耳後。

葉靈這才察覺到她有多麼的急迫。

她停下了腳步，輕輕的喘了口氣，對王蟲露出一個笑容：「謝謝。」

「葉靈，」提埃從後方疾步趕來，他抬起手，似乎想要按住葉靈的肩膀，口中輕聲道：「不用著急……」

他的指尖還沒碰到葉靈的肩膀，她便倏然轉身。

提埃的手便這樣與她擦過。

他不動聲色，若無其事的變換了姿勢，將手臂垂到了身側。除了緊貼著他滑過來的塞壬，幾乎沒誰注意到他這個小動作。

「不要傷心，」塞壬感嘆了一句，友好的揮舞著觸手，小聲說著：「我也常常被葉靈避開。」

提埃看了一眼腳邊的水母。便默默的收回了目光。

葉靈緩慢的走下最後一段階梯，從垂墜著紗幔的主殿中穿過，遠遠的便看到白藍的身影。賽彌爾則站得稍微遠些。

王蟲站在原地，姿態幾乎一動不動。提埃跟塞壬都各自找機會溜到了上層，只有他們還留在主殿外，嚴格的遵守著葉靈的囑咐。

葉靈剛一走進，他便隨之轉過身來，王蟲毛茸茸的蛾觸稍稍抬起了一點。面無表情的道：「主人，華姬已攜軍團歸來。」

他伸出手臂，掀開了那層層疊疊的帳幔，一線光輝穿過宇宙，灑落在主殿的地面上。

這是十分罕見的，葉靈抬起頭，便看到遠處閃爍著的光芒，那是軍艦的能源系統，蟲族的戰艦向來做成黑色的塗裝，以便更好的隱匿於宇宙，而此刻，它們卻全都打開了聚光，無數光點閃爍，將這死寂的星系，妝點成流淌的星河。

在這光芒之中，不死號打開了艙門，一道身影緩慢的升空，漸漸浮起，最後懸停在雲舟的欄柵之外。

葉靈的目光追隨著他，美艷若女子的王蟲輕盈的落在了賽彌爾的身邊。他的髮絲披散開來，又隨著他的舉動，收攏回到身後。猶如一段淡金色的綢。一條蠍尾輕輕的晃動著，盤在他的腳邊。

王蟲微微歪頭，用異常輕柔的嗓音說道：「主人。」

他獃獃的喚了一聲，便凝視著葉靈，一言不發。

葉靈看著他的臉，半晌才長長的嘆息一聲，微笑著說道：「華姬。」

她的聲音在空氣之中回蕩著，王蟲的尾尖一顫，彷彿被驚醒了一般。華姬眨了眨眼睛，突然抬腳朝葉靈走去。

他走得很快，但依然近乎本能的放輕了腳步，看起來躡手躡腳，一眨眼的功夫，王蟲便走到了葉靈的跟前。

葉靈的身後便是飛神和亞維，王蟲們面無表情的對視著，頭上的觸角快速的擺動，隨後亞維稍微向後退了一步。接著是飛神。

華姬卻對同伴們的舉動毫無反應，自從他登上了雲舟，視線便一直黏在了葉靈的身上。現在更是一眨不眨的看著她。

他張開口，異常輕柔的又喚了一次：「主人。」

華姬的聲線，在王蟲之中是最為柔軟的，這一聲的尾音拖得纏綿而悠長。彷彿在做夢一樣。

王蟲抬起手，將掌心貼在了自己的胸口。

葉靈並未阻止他的舉動，她也放輕了聲音：「怎麼了嗎，華姬？」

華姬並未回答，只是盯著她。他的手摩挲著，在胸前那與其他王蟲相比覆蓋率極低的甲胄中，他似乎抓住了一物。

葉靈只看到王蟲胸前的甲胄褪開，接著他從胸口，取出了一片鐵。

「主人，」王蟲的尾尖甩動著，似乎鬆了口氣，他用雙手捧著，遞到了葉靈的面前，輕輕的說道：「給您。」

葉靈連忙伸出手：「這是……」

王蟲將那片鐵放在了她的手中了。

金屬被他的體溫捂得溫熱，放在手中也一點也不覺得寒冷。葉靈凝神看去，立刻便認出了——這是她曾經贈送給華姬的鐵匕。

王蟲垂著眼眸，認真的凝視著她。從登上這座雲舟開始，無論是語氣，亦或是神態，他都彷彿墜入了夢中。

此刻也是如此，王蟲斷斷續續、猶如夢囈一般的訴說著：「主人……屬下，贏得了戰爭的勝利。」

「……這片，主人所賜予的，寶物，」王蟲艱難的說著：「可以，再度回到主人的手中……」

葉靈有些不解：「這個已經送給華姬了呀？」

她小心翼翼的問：「你不想要嗎？」

隨後她便看到王蟲居然點了點頭。

這是葉靈從未見過的，她抬頭看去，王蟲的眼神依舊專註，慣常面無表情的臉上，居然被她看出了一點欣喜的意味。

「屬下……不願主人，涉險。」華姬以極輕的聲音說。

他彷彿想起了極其久遠、極其珍貴的回憶：「主人曾說，要與屬下……與我等，並肩而戰。」

「隨後，贈送屬下鐵匕為憑。」

他又低下頭，認真的凝視著葉靈，聲音放得更加的輕：「現在，叛逆皆已伏誅。」

「屬下……」華姬的聲音一頓：「不願意主人涉險。」

寧可交還主人所賜予的珍貴寶物。

也不願您涉險。

「主人，」他說，臉上依然是面無表情的，眼中卻似乎流淌著盈盈的水波：「屬下……歸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