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歷史的幽靈【一】

克拉星域之外，便是廣闊的、未探明宇宙。人類帝國征服銀河系之後，這個誕生自太陽系的文明，便止步此，不再向外擴張。千百年過去，輝煌的帝國早已遷徙，新生的文明，卻也屢屢折戟於銀河系邊緣。

葉靈在舷窗旁站立許久，無數行星掠過她的視線，有時還能遠遠的看到比太陽更為龐大的恆星，劇烈的燃燒著，向外輻射著光與能量。

「主人。」王蟲毫無起伏的聲音呼喚著她，舷窗上映著一雙毛茸茸的觸角，上下揮動著，葉靈轉過身，便看到白藍面無表情的站在她身後：「聯邦的改造人，邀請您前往烽煙號。」

葉靈稍微有些怔然，過了半晌，她才點點頭：「我知道了。」

她對王蟲微笑，便轉身朝連廊的盡頭走去，王蟲悄無聲息的綴在她的身後，猶如她的影子。

葉靈走出連廊，遠遠的便看到了賽彌爾的身影。他們分別站在連廊的兩側，似乎正等待著她。

葉靈停下腳步，王蟲便迎上前來，欣喜的揮動觸角，展開翅翼：「主人。」

自從在死星附近摧毀妲卧帝國的主力軍團之後，蟲族便收攏了戰線，只輪流派駐軍團繼續清掃戰場，其餘王蟲，則陪伴在葉靈的左右，生怕她又遭受襲擊。

「早安。」葉靈微笑著說道，她伸出手，分別握住兩位王蟲的手掌，像握手那樣上下搖晃著。

這種亂七八糟的禮儀，葉靈現在已經做得十分熟練了……

「主人，您要前往改造人的戰艦，是否需要我等陪同？」大彌連忙詢問。

葉靈沒有拒絕：「好，麻煩你們了。」

她剛說完，便看到兩位蝶翼王蟲的觸角高頻率的顫動起來，葉靈現在已經清楚，這代表他們處於極度激動的情緒之中。

葉靈放下手，她側過頭，對身後的白藍輕聲道：「請領我過去吧。」

——前往燕夙玉的戰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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艦隊逶迤前行，離開了克拉星域，這銀河系最為邊緣之地。千百年來，這是銀河系智慧生物，第一次將他們的力量投射於銀河系外。

龐大的旗艦停下，懸浮在漆黑的宇宙之中，隸屬於蟲族的不死號緩慢的與烽煙號對接，透明的通道在兩艘戰艦的觀景台上搭建。葉靈被蟲族簇擁著，朝烽煙號的頂層起居室走去。

透明的障壁之後，一群改造人翹首以待。

她首先便看到了提埃，他重新穿上了第五軍指揮官的作戰服，隔著遙遠的距離，對她輕輕頷首。

聯邦兩大政黨，因為誰也奈何不了誰，終於暫時達成和解，至於跟著葉靈，前往茫茫宇宙，搜尋機械帝國的蹤跡，則是提埃本人的決定。

葉靈在心中暗嘆一聲，如果可以，她甚至不想讓蟲族跟隨著她……

她沒有將這情緒表露一分一毫，漫長的通道抵達了盡頭，葉靈輕聲道：「早安，提埃。」

提埃彎下腰，伸手執起她一縷髮絲，放在唇邊輕輕一吻：「早安。」

小彌的翅膀略微揮動，灑下一片閃爍的鱗粉。

「你怎麼會在這裡？」葉靈問道。

「軍部有些協議，需要與燕團長商議。」提埃淡淡的回答，壓根不提他接到線報之後隨便胡謅了個借口，不請自來，賴在烽煙號不走，讓燕夙玉想要將他撕了。

以死星之戰為契機，第五軍獨自與煙雲達成了暫時和解。不再針鋒相對，互相找機會掐死對方。名義上，提埃還是保守派的一員，但其作風已經回歸了中立。這次葉靈要前往機械帝國，提埃不動聲色的調遣了精銳，無論如何，他是不打算讓葉靈獨自前往的。

「休息得好嗎？」提埃問道，十分自然的走到了葉靈的身邊，佔據了她身側唯一的空位，不過他到底沒有在蟲族面前，與葉靈並肩而行，而是與白藍一樣，落後她半步。以免被蟲族三個王蟲按在地上打。

「我很好。」葉靈的境界已經穩定，她每日除了入定，就是跟王蟲們過招，跟從前相比，日子過得可稱快活。

「莫尼克怎麼樣了。」她詢問道：「他的眼睛恢復了嗎。」

「他很好。」提埃淡淡回答：「正在我的座駕上修養，有墨元照顧著他，你不用擔心。」

他剛說完，通道也走到了盡頭，臨時開啟的艙門外，燕夙玉獨自等候著。

這是自荒蕪星域一戰之後，葉靈第一次與他見面。

燕夙玉的神情淡淡的，他穿著煙雲的制服，安然的站在那裡，便是宇宙中最為奪目的風景。

葉靈停下了腳步，王蟲和改造人也隨著她停下，隔著數米遠，與燕夙玉對視著。

沉默的對視之中，燕夙玉的金瞳中涌動著些許光芒，良久，他抬起了腳。

朝葉靈走來。

每一次，他都主動朝她而來，無論是何種情景。

葉靈沒有繼續沉默下去，她抬起頭，對燕夙玉輕輕頷首：「好久不見。」

她越過王蟲，迎著燕夙玉而去：「燕……夙玉。」

「嗯。」燕夙玉應道，他的神情很平靜，時光落入他的眼眸，凝聚成一片氤氳：「你來了。」

「喚我前來，有什麼事情嗎？」

「燕凜玉從休眠中醒來了。他有情報，願意告訴你。」

葉靈微微睜大眼眸，她真心實意道：「多謝。」

「……不必。」燕夙玉轉過身，他垂下了眼眸：「跟我來吧。」

葉靈連忙跟了上去，燕夙玉走在前方，他的黑髮並未束起，垂落在身後。隨著他的走動而搖曳，葉靈從未在別人身上，見過如此順滑的髮絲。

燕夙玉突然停下了腳步。他回過神：「……你為何一直看著我。」

葉靈還未回答，提埃便出聲道：「燕團長，你的揣測未免可笑。」

燕夙玉睥睨著他，懶得回答。他的金瞳極其純粹，如今更是收斂了所有的情緒，就像是真正的、野獸的瞳孔。

「提埃指揮官剛剛復職，不去忙著軍務，還有時間在這糾纏，」燕夙玉漫不經心道：「接著就是我煙雲的核心機構，不方便外人進入，提埃指揮官，請回。」

提埃漠然的道：「既然如此，我在此地等候葉靈歸來。」

說著便自顧自的彎下腰，俯身在葉靈耳邊說道：「我等你。」

「好的……」

自從在死星合作抗敵，又一同前往河外星系，蟲族對第五軍的態度要好了一些，總算是將他們與聯邦其他的「畸形」們分開看待。不過評價依舊很低。白藍毫不猶豫的伸出手，擋住了提埃的身體：「改造人，你太過靠近主人了。」

提埃冷漠的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你說得對。」

他退後一步，隨後便用眼睛看著白藍，那意思再明顯不過——既然燕夙玉表明了，前方不許「外人」進入，王蟲當然也沒資格，跟隨葉靈一同前往。

白藍的觸角倏然豎立，他立刻轉頭看向葉靈：「主人……請允許我等跟隨您一同前往。」

「主人，燕夙玉居心不明，」小彌毫不客氣的道：「他曾經令您深陷險境。」

「與您搏鬥。」

雙子可是親眼圍觀了荒蕪星域的戰鬥，對燕夙玉的印象差到極點，若非葉靈的「意志」，他們恐怕會直接把燕夙玉殺了以絕後患……

現在要讓葉靈跟燕夙玉單獨相處？

燕夙玉冷笑一聲：「哦，這麼說，幾位是想開戰？」

「無禮的畸形，」小彌面無表情道：「你的座駕，對於主人而言，不應有任何機密之地。」

「你在說廢話，我當然願意讓她前往。你們就算了。」

「我等是主人的近衛。」

「什麼時候蟲族也能擔任純血之子的近衛？」燕夙玉嘲諷道：「蟲族的腦子果然有問題。」

他們互相怒視著，誰也不能移開視線，葉靈伸出手，首先拍了拍白藍的肩膀。

「主人。」白藍立刻回過身：「您有何吩咐。」

葉靈對他微微一笑，她的笑容很溫柔，又對賽彌爾說道：「兩位，請停一下。」

王蟲們頓時便收回了目光，小彌的觸角微微垂落：「主人？」

葉靈越過他們，走到了前方。

隨著她的靠近，燕夙玉的呼吸越來越輕，最終，她在燕夙玉的面前站定了。

「你、你……有要說的嗎。」

葉靈搖搖頭：「前方果然是機密之地嗎？」

「對。」

於是她便頷首道：「多謝燕團長，願意信任我。」

燕夙玉似乎根本沒料到她會這樣說，他怔了片刻，才生硬道：「嗯……」

隨後，他似乎是覺得這回答顯得太過敷衍，又趕忙道：「如果、你……你不放心，你可以讓一個王蟲陪伴著你，但只能是一個。」

接著他居然又猶豫了起來：「罷了，除了提埃，你想帶著誰，都可以。」

短短時間裡，剛才還孤身一人，直斥三位王蟲而毫無懼色的煙雲團長，把自己的話當成空氣，揉吧揉吧吞了回去……

小彌的眼睛不易察覺的亮了，他立刻便越過同伴，站到了葉靈的身邊，細長的觸角愉快的晃動著。

「主人，」王蟲垂下頭，紫色的雙眸凝視著她：「請讓我陪伴著您。」

大彌和白藍翹首以待，提埃則一言不發，用一種看蠢貨的眼神睥睨著蟲族們。

果然，葉靈握住了小彌的手：「謝謝小彌。」

蝶翼王蟲的眼中，瞬間漾開了微光。猶如星輝閃耀。

「不過，請讓我自己前往吧。」葉靈輕聲道：「我不會有事的。」

葉靈並非不知好歹的人，既然燕夙玉竭誠以待，給予了她珍貴的情報，那麼她也願意，回報相同的誠意。

她暗暗注意著燕夙玉，心中卻莫名想起了他的同伴。

鶴雲錦……

葉靈在心中一嘆，鬆開了小彌的手。

「我很快就會回來。」她又溫和的說道：「要勞煩你們稍微等等了。」

王蟲的觸角僵硬的立在發間，好半晌，才蔫巴巴的垂了下去：「好的，主人……」

葉靈差點想伸手去撫摸他的髮絲，她的手指動了動，終於還是艱難的忍耐下了這衝動，她對同伴們頷首示意，便抬起手，對燕夙玉道：「燕團長，請你帶路吧。」

燕夙玉神情複雜，他回頭看了一眼提埃，目光又逐一從王蟲們身上掠過。

「那麼，跟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