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8.第 58 章

一年多之前，宋忱剛進入這一行，多少算個新手。鍾晚就更別提了，一天到晚不是用讓人發毛的眼神瞧著自己，就是開口說一些沒意義的廢話然後瘋狂在電腦上打字。

宋忱起初對他還是懷了幾分戒心的，後來才一點點放下了防備。

或許是去醫院複診的時候，他總是很有耐心地跑來跑去，拿化驗的單子吧。

「不用你忙了，我自己慢慢走也能到。」那時候宋忱還會客套，表面上維持著一個老闆的矜持，在醫院裡這麼勸鍾晚。

只是因為腿傷還沒好，表情始終不太輕鬆。

而鍾晚就像看透了他一樣，淡定回答：「總不能白拿工資啊。」

總不能白拿工資。

因為這句話的縱容，宋忱之後就變本加厲了。不光是去醫院，在家裡也經常讓他幫忙做一些小事。

第一次接到的委託，是個很普通的盯梢活兒。那時候宋忱心裡有點緊張，表面上還裝成老江湖的樣子，站在路邊問鍾晚：「你知道跟蹤最重要的是什麼嗎？」

鍾晚還是那副少言寡語的樣子，「……啊？」

宋忱忍不住翻白眼，手插在口袋裡，「是地圖啊地圖！快去那邊的報刊亭，買一份市區地圖過來。」

「手機上也有地圖，還帶GPS定位呢。」作為高科技的依賴者，鍾晚表示拒絕。

電子地圖多好用啊，隨時放大，攜帶起來又方便，真不知道宋忱讓他買這個幹什麼，而且看態度也不像是會報銷的樣子……

宋忱高深莫測地搖搖頭，「這你就錯了。紙質地圖的方便永遠是手機代替不了的，你在專註某一點的時候不能顧上全局，這就是差別。所以還是紙質和電子結合起來用，這才是最有效率的方式！趕緊去買，我給你錢。」

居然報銷了！

鍾晚捏著他塞進手裡的五十元鈔票，有點愣神。

……

午後的陽光有了幾分熾熱的感覺，當宋忱從記憶里抽出思緒的時候，覺得頭頂有些刺眼。他展開地圖抖了抖，同時走到路旁，在地圖上尋找到自己所在的位置，用指甲做了個小小的標記。

這麼看來，綁架者是想通過地圖，來告訴他一些信息了？

那麼下一步，就會給出坐標這類的東西吧。

紀攸寧湊頭看了看，「老闆，這就是讓行動最有效率的東西嗎……嗯，這麼說也有道理啊。」

對路線地形完全不了解的話，想去哪裡都會受限制吧？

宋忱淡淡地應了一聲，掏出手機很緊張，「也不知道下一通電話什麼時候來。尉遲呢？」

「說是去取車了。」紀攸寧指了指遠處。

不一會兒，那輛眼熟的六手大眾出現在機動車道上，這附近找不到能臨時停車的地方，尉遲佛音又往前開了一段。宋忱小步跑著追上來，對紀攸寧說：「你去開車。」

「哦……」紀攸寧服從地點頭。

估計自己也就只能派上這點用場了，一旦有什麼突發情況，總不能指望他的小細胳膊去抵擋。

宋忱坐在後排，把地圖平攤在膝蓋上，將家到超市的這段路打量一遍，選了幾個死角，打算挨個去排查有用的線索，注意力卻一刻也沒有從手機上離開過。

「嗡——嗡——」

調成振動的手機只響了一聲，他立刻接起來，開門見山地問：「坐標呢？」

「居然知道我讓你拿這個的目的了……」綁架者的聲音頗為驚訝，愣了片刻，又笑，「不錯，我的問題只有你能解答得出。那麼，給你第一個坐標好了……」

「快說！」宋忱煩躁地推了推眼鏡。

現在是下午一點多，被綁架七十二個小時以後生還的幾率就很低了。而且為了不讓人質反抗，上來就一頓毒打是免不了的……因為曾經經歷過，所以宋忱很清楚鍾晚會遭遇什麼。

鍾晚的習慣很好，不挑食不浪費，除了很少說話以外脾氣也算隨和。

可不管怎麼說，都是從小養尊處優的大少爺啊……

記憶里那張萬分熟悉的臉露出一個很溫柔的微笑，深深刺痛宋忱的腦袋。他屏住呼吸，聽對方接下來的要求。

「還是那句話，禁止報警，你的一舉一動都在我的掌握里。我知道你現在坐在車的後排，開車的人是個男的，還有個女人坐在副駕駛。」綁架者嚴肅地威脅。

「煩不煩啊！我既然答應了你就一定會做到！」宋忱突然大吼，「你他媽第一天出來綁架啊這麼膽小，老子這點規矩還是懂的！你呢？人質是否還活著都不讓我們知道！」

吼完了才覺得后怕——萬一對方被他激怒，去傷害鍾晚怎麼辦？這麼長時間了，他還沒聽到阿晚說半個字……

宋忱暗自發誓，如果費勁氣力只能找回他的屍體，那麼下半輩子都只為了替他報仇而活！

連六手大眾都被他吼得一震。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安靜到宋忱以為他掛斷的時候，綁架者又說：「果然綁架他是正確的……這個人對你很重要嗎？」

「你還不如綁了我！」宋忱覺得這綁匪的廢話實在太多了點。

「呵呵……那第一個坐標，就讓鍾晚告訴你好了。嗯，他說，去他最喜歡的地方找找吧。」

宋忱一愣，繼而要求：「我要聽阿晚親口說這句話！」

可惜綁架者馬上就掛了電話，聽筒里安安靜靜，什麼聲音都沒有。

又是這樣，留下沒頭沒尾的線索，讓他自己去發現……這該怎麼發現！

「去哪裡？」手握方向盤的紀攸寧，通過後視鏡觀察老闆的神色，有些惴惴不安地問。

宋忱臉上的表情實在讓人害怕。一直以來，老闆都是遊刃有餘地壞笑著，就算嚴肅，也不會超過十分鐘……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都快把嘴唇咬破了，眼睛還有點發紅，呼吸時帶出粗重的熱氣。

好像下一秒就要精神失常地怒吼出聲。

「讓他慢慢想吧。」尉遲佛音壓低聲音勸道，側頭靠在車窗玻璃上半合上眼睛，閉目養神。

「可是這地方是臨時停車……呆久了罰款扣分的……」紀攸寧不能在路邊停太久，乾脆發動了車子，沿著車道用最慢的速度前進。

晃晃悠悠的車廂讓人有種想睡覺的感覺，宋忱盯著膝蓋上的地圖出神，意識慢慢模糊。

阿晚最喜歡的地方？

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家裡的電腦桌前，但很明顯不可能。

首先，不是對方說一句「讓鍾晚告訴你坐標吧」，信息就真的是由他傳達的，只能證明，綁架者想表達的東西和他的某個東西，恰好重合了而已。

這段時間家裡一直有人，想要悄無聲息地潛入他的卧室，然後放下什麼線索，實在太困難。而且鍾晚每天都會擦電腦，一多了什麼東西立刻就發現了。

至於侵入系統……起碼在宋忱的交際圈裡，還找不到比他技術更好的黑客。

「難道坐標在網上？鍾晚常去的論壇？遊戲里最喜歡的地圖？」

一條條有可能的線索出現在宋忱腦海里，然後又被他一一否定。

通過電話交流的時候，綁架者用頗為驚訝的語氣說了，「我的問題只有你能解答得出。」

很明顯他也沒想到宋忱會問出「坐標」這種問題，而驚訝之下的反應往往會比較真實，可信度也相當高。

那問題只有自己能回答……

但宋忱對鍾晚的網路社交並不太了解啊，所以不太可能是這方面的。

印象里，鍾晚打字的時候話比較多，可朋友圈微博都不是愛曬照片和私生活的，遊戲雖然玩得不錯，也沒有提過對哪個遊戲哪張地圖特別偏愛。

不知道算不算諷刺，被一個綁架犯提醒了，宋忱才發現自己對他所知甚少。

「最喜歡的地方……喜歡……」

他揉了揉腦袋，幾乎要扯下一縷頭髮緩解焦慮。

人們喜歡某種食物，就會常常去吃，喜歡什麼衣服，也會三天兩頭拿出來穿。

以此類推，最喜歡的地方，同樣會經常去吧？

那麼，家裡肯定徹底被排除了。畢竟不管喜不喜歡，總是要回家的。

除此之外，也就只有……

「攸寧，掉方向，去……電子城。」宋忱微微抬頭，盯住了地圖上的一點。

還有一個地方是健身房，鍾晚平時運動，卻不算健身狂人，這裡和「家」一起被排除。而能讓深度宅男熱衷的，只剩下一個地方。

「明白！」紀攸寧漫無目的地把車開出很遠，總算得到了任務，精神也振奮許多。在前方的路口一掉頭，打開導航使勁踩下油門，以最快速度直奔電子城而去。

熙熙攘攘的電子城，水貨的天堂，因為東西相當便宜，所以不管什麼時候人都不算少。不過這地方對於宋忱來說還不如超市呢，他沒有三天兩頭就來逛一逛的愛好。

畢竟電子產品水太深，宋忱又不是太懂行的，哪怕明白買東西要拚命殺價，可摸不清具體值多少錢，報出再低的價格都覺得吃虧。

——直到遇見了鍾晚。

說起砍價的本事，鍾晚肯定不如自己，他只會問問價錢，不合心意扭頭就走，然後尋找下一家。

但是意外的，總是能以最公道的價錢買回最好的東西，通常是半成品，再拿著零件回來組裝。

宋忱當然樂意把自己不擅長的東西交給這個搭檔。

……

停車場的位置有些遠，一路上還被無數的摩托自行車擋著路。宋忱讓其餘兩個人在車裡等著，自己迫不及待地下車往電子城的入口跑。

他也不知道具體該去哪裡，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不過站在電子城外面，宋忱明白自己還是找對地方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