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矇混
恭送聖駕出了正安宮,莫嫣然方才扶著鄭進的手迴轉寢殿。進了暖閣,鄭進挪了個靠枕放到南炕上,扶著主子靠坐上去,又從小太監手裡接了手爐遞過來,眼見娘娘漂亮若春蔥的手指,放在鎏金手爐上的纏枝梅花上,方才低聲道:「娘娘剛有了身子,最著不得涼,需多多保重才是。」
保重?莫嫣然冷冷的看了眼自己的肚子,目光中的憎惡再也隱藏不住,保重什麼?有什麼可值得保重的,她從沒想過要這個孩子,這個孩子絕不會生下來,她只是想儘快獲得昏君的寵愛與信任罷了,有孕是最好最快的法子,她成功了不是嗎。
近一個月,皇上幾乎都宿在她的正安宮裡,對她也是輕憐□□,極為寵愛,卻越是如此,她越是從心裡憎惡他,憎惡自己。
近些日子,她總是想起過去,想起那些在西靖的日子,想起公子,哪怕他從來不會多看自己一眼,不跟自己多說一句話,她卻仍然覺得,那樣的日子是最快樂的,如今困在這深宮內院層層宮闕之中,再不能像之前那般望著他了。
忽而聞見淡淡的梅香,不禁抬頭,原來對面的花几上的纏枝梅瓶里,插著一枝新綻的梅花,怪不得會有梅香呢。
起什麼,開口道:「不知問梅閣的梅花可開了不曾?記得公子移了幾顆梅樹進去。」說著,看了眼鄭進:「公子哪裡可有什麼話兒傳進來?」
鄭進:「正要跟娘娘回稟此事,前兒晚上傳了話進來,公子希望娘娘能促成九公主和親西靖。」
九公主?莫嫣然怔了一下,她自然知道瓊華宮的九公主,曾經寵冠後宮的梅貴妃所出之女,自小養在外頭的瓊華宮裡,皇上極為喜歡,三不五時便會出宮去瞧她,怎公子想起她來了?
鄭進覷著娘娘神色,小聲道:「奴才琢摸著,公子之所以如此安排,大概是因梅貴妃。」
莫嫣然點點頭,是了,梅家出了個梅瓊華,大秦方有滅國之禍,而如今,這大周的後宮,說起來更是個天大笑話,包括自己這個皇后,都是託了這位福。
劉宿的後宮嬪妃,挨個看過去,或多或少都能找到梅瓊華的影子,而這位九公主的娘,當年寵冠後宮的梅貴妃,更是梅瓊華的親侄女,而她也十分清楚,當年能被公子救下,也是因為自己這張臉跟梅瓊華有幾分相像,這些公子從來也沒隱瞞過她。
而在這後宮之中,自己並不是最像梅瓊華的一個,卻是最神似的一個,由梅瓊華身邊的人,一點一滴的教了十年,怎能不神似?
想到此,不禁勾起一個苦澀的笑意,這就是她的任務,她唯一能為公子做的事情,當梅瓊華的替身,幫著公子報仇雪恨。
她很清楚,也甘心情願,卻也忍不住存了些奢求,等她完成了公子交代的任務,是不是可以留在公子身邊,想著點點頭:「你給公子回話,就說我會促成九公主和親之事。」
鄭進:「娘娘此事恐不易,九公主可是皇上的心尖子,就怕在宮裡受委屈,才養在瓊華宮的,況且,九公主今才十三,年紀到底小些,上頭有五公主跟七公主兩個適齡人選,皇上怕不會答應讓九公主和親西靖。」
莫嫣然冷笑了一聲:「心尖子?他心裡除了死鬼梅瓊華還會有誰。」
鄭進只得應了,忽想起一事:「娘娘,奴才近日聽聞,福安把個小丫頭調進了問梅閣,在公子跟前伺候。」說著,偷瞧了眼娘娘的臉色:「聽說公子親賜了名兒叫圓子,日日待在身邊,頗為寵愛,墨染幾個都靠後了,以公子的性子,若不喜歡,斷然不會留在身邊的,且這般寵愛,如今年紀小些還罷了,往後只怕公子要收進房裡的。」
莫嫣然目光一暗,半晌開口:「她倒有本事,可知底細?」
鄭進:「說起這丫頭的來歷,真叫人想不明白,聽說是府里來應徵來的雜役,不知怎麼讓福生看重,送進問梅閣,還得了公子青眼,想福生做事自來謹慎,想必早把底細調查清楚了。」
莫嫣然點點頭:「如此說來,倒該找個機會見見她才是。」
鄭進有些欲言又止:「奴才聽說,公子極喜歡這丫頭,若有閃失,恐公子……」
莫嫣然側頭看向窗外,半晌方回過頭來:「你還怕我會害她不成,你放心吧,我知道自己的身份,她既是公子喜歡著緊的人,我怎會害她,只是有些好奇,能讓他喜歡的女子,到底是個什麼樣子,一會兒你去挑些料子首飾親自送過去,公子難得有個合意的人,這也算我的一點兒心意。」
鄭進應著退了出去,到外頭方才嘆了口氣,這人的命還真是天差地遠,娘娘一心為公子,不過想在公子心裡留個影兒罷了,卻難如登天,而那個叫圓子的丫頭,不費吹灰之力就得了公子的青睞,這老天爺當真不公平,自己倒也想見識見識,究竟是個怎樣的丫頭。
福生接著下人的稟告,倒是愣了愣,雖說宮裡也偶爾有賞賜送來,卻都不是鄭進親自過來,鄭進如今是正安宮的大總管,這等跑腿的活兒,哪用得著他親自出馬,這忽然間來送什麼賞賜,有些奇怪,轉念一想便明白了,估摸是沖著圓子這丫頭來的。
使了個小子去回了公子,自己親自把鄭進迎了進來,瞥見後頭小太監手裡的東西,不禁笑道:「這大冷的天,叫下頭的人送過來就是,什麼要緊東西還非勞動你走這一趟不可。」
鄭進目光閃了閃:「娘娘聽說,公子跟前兒得了個合意的人兒,替公子高興,特命我挑了幾樣東西送過來,娘娘一番心意,我跑一趟也應該。」說著,湊近福生小聲道:「也不瞞你,我這心裡著實好奇呢,能入公子的眼,究竟是個怎麼個傾國傾城的佳人,今兒來也是想見識見識。」
福生心說,果真讓自己猜著了,卻笑道:「那你今兒可來的不巧了,剛那丫頭家裡送了信來,說她娘病了,告假家去瞧她娘了。」
不說鄭進這兒撲了空,卻說劉涼,怎麼也沒想到,許久不見的父皇會忽然駕臨瓊華宮,不說她,便榔頭早有準備,也未想到會這麼快,可見蘇子玉做事著實有效率,也不知他怎麼讓皇上來瓊華宮的,她可是聽說,皇上近些時候日日都在正安宮陪皇後娘娘。
說起這個,榔頭不禁替死了貴妃娘娘嘆息,怪不得都說帝王最是無情,便是再喜歡寵愛的妃子,等有了新人,舊日的情份也便記不得了,若皇上當真記不得跟貴妃的情份,公主又該如何自處。好在如今有個蘇子玉,就盼公主能看清形勢,不要再把一顆心放到莫宣卿身上了。
兩人從角門出來坐上石頭的車,先奔城外的小院做了樣子,等石頭走了,忙回了瓊華宮。
蔣德已經急的快背過氣去了,從接著信兒,就一直守在宮門口,焦急的來回走動,不停張望,盼著公主趕緊回來,這事兒可不是鬧著玩的,若皇上來了,不見公主,他們瓊華宮這些奴才的腦袋都得搬家。
待見劉涼下車,這顆提到嗓子眼兒的心,才算放下來,腿一軟跪在地上:「公主,奴才可求您了,往後別嚇唬奴才了,再來這麼一回,奴才這條老命就真交代了。」
劉涼心裡也過意不去,扶起他安慰:「我這不回來了嗎,您就別怕了。」
榔頭跺了跺腳:「快別說了,趕緊進去換衣裳吧,說不得皇上這就來了,公主這樣像什麼話兒。」
榔頭真是個不折不扣的烏鴉嘴,話音剛落就見那邊明黃傘蓋逶迤而來,打頭的正是皇宮的大內總管周海,皇攆旁護衛的卻是蘇子玉。
一轉眼的功夫就到了跟前兒,想什麼都來不及了,榔頭蔣德跟一干瓊華宮的宮人嚇的魂都沒了,抖著身子跪下接駕,心說,完了,這一下真完了。
蘇子玉也未想到,自己不過提了一句,瓊華宮的梅花開的好,皇上便興之所至,起駕來了這瓊華宮,讓他頗有些措手不及,這一路都在忐忑,生怕信兒送的晚了,九公主沒來得及趕回來。
待看到劉涼正在宮門口站著,方才鬆了口氣,只不過,這丫頭今兒怎穿了男人的袍子,頭髮也一改平常的包子頭,束起來用一根兒簪子別住,搭配她身上的衣裳,跟往日截然不同,雖說臉蛋仍是圓滾滾紅撲撲的,卻比以往多出了幾分英氣來,竟讓他有些移不開目光。
劉涼還真不是故意這麼穿的,前兒見識了公子舞劍的風姿,才起了念頭,纏著公子教她,足足央求了大半日,公子才答應。
自己這身行頭也是墨染給她準備的,劉涼覺得甚是好看,而且,頭髮梳起來之後,也不顯自己臉太圓了,雖說嘴裡沒說,對於公子給她起的名兒,還是頗有些介意的,畢竟哪個姑娘家想叫圓子啊。
因為喜歡這身衣裳,所以一直穿著,以至於今天出來的匆忙,根本沒機會換,現在父皇都來了,想換也不可能了,只能硬著頭皮爭取矇混過去,一見父皇出來,便直接撲了過去:「父皇,您終於想起涼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