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孫筱雅沒有見過周越澤,可柯琦薇見過,並且顯然她也認出他來了。只見她若有所思地看看舞台,再看看蘇雨,嘴角忽然泛起了一抹輕笑,在蘇雨看來十分刺眼。

勁爆的舞曲漸漸進入尾聲,台上的舞蹈也隨之結束。有些人仍舊停留在舞台邊,似乎還在回味方才的表演。孫筱雅望著舞者離開的背影,招手叫侍者過來,興緻勃勃地喊道:「叫剛才跳舞的少年過來陪我聊聊天!」

對於這樣的要求侍者早就見多了,雖然心底有一絲不耐,但表面上還是很禮貌地回道:「不好意思,他只跳舞。」

孫筱雅顯然不把他的話當回事,拿出手機撥通了一通電話,之後就悠閑地坐在沙發上,愜意地哼著小曲兒。

沒過多久,會所的老闆果然親自過來招待,一臉賠笑地說自己的員工不懂事,不知道有沒有破壞了三位的興緻。他的身後跟著三個男人,容貌皆是上乘,尤其是中間那個,雖然已經卸了妝,穿上了普通的衣服,對人的吸引力卻絲毫不減,並且這也讓蘇雨徹底看清了他的長相。

蘇雨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孫筱蕥盯著中間的少年笑得花枝亂顫,正欲開口,卻被柯琦薇搶先一步。「你……」柯琦薇指了指少年,再指了指蘇雨身旁的空位,說道:「去她那邊。」接著,她又讓另外兩名男子分別坐到了自己和孫筱雅的旁邊。

蘇雨心裡咯噔一下,忍不住皺眉看向柯琦薇,但後者卻並沒有看她,而是貌似專心地喝著手中的雞尾酒。

孫筱蕥對這個安排很不滿意,但最終什麼也沒說,只是嘟著嘴不甘願地朝蘇雨的方向橫了幾眼。有些人與生俱來著一股領導的氣勢,柯琦薇就是如此,無論孫筱雅打心底里是否瞧得起她,也總是會鬼使神差般地唯她馬首是瞻。

蘇雨明白柯琦薇是故意的,因為她以往從不叫人作陪,都只是沉默不語地看著別人嬉鬧玩耍,而每當那時,柯琦薇也都遂了她的意,對她不聞不問,只當她是空氣。然而今天,柯琦薇偏偏特別關照她,還那麼「巧合」地將周越澤安排給她。

蘇雨眉頭緊鎖。這柯琦薇擺明了是想看她的好戲。

身邊的沙發陷了下去,一股屬於男性的生猛氣息迎面撲來,蘇雨立刻渾身僵硬了起來,臉色也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

她其實想不明白,周越澤為什麼會來這種地方做這種工作。他在周家或許還如履薄冰,經濟上受制於人,但也肯定能衣食無憂。她能想到他的唯一一個動機,就是尋歡作樂。

年輕的男孩往往都喜歡追求新鮮刺激的東西,不是么?

蘇雨心頭頓時湧上一股莫名的憤怒,無論如何,他都是她的未婚夫,發現自己的未婚夫在酒吧跳舞,而且說不定還要陪客人「談天說地」,誰都高興不到哪兒去。

周越澤沒有靠蘇雨太近,卻始終保持著一種曖、昧不清的距離,攪得蘇雨如坐針氈,恨不得叫他離自己遠點,卻又不想引起別人的注意。

「吃水果嗎?」與蘇雨的坐立不安不同,周越澤倒是氣定神閑地叉了一塊芒果遞到蘇雨面前,語氣相當自然。

人的情緒是一種十分奇妙的東西,當一股溫熱濕潤的氣息噴洒在自己的耳畔時,蘇雨心中的憤怒頓時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強烈的羞恥感和自我厭惡。

她根本沒有資格指責抑或是鄙視周越澤,她來這種地方不也是為了尋歡作樂?比起他來,她自己又能高尚到哪裡去?

蘇雨自嘲地想,現在這種情景和她曾經看到過的一則笑話——丈夫去嫖、妓,不小心嫖了自己的老婆,好像有異曲同工之妙……

看來,他們倆誰都沒有認真對待這樁婚事……

蘇雨不確定周越澤有沒有認出自己來,她甚至懷疑他還不知道她長什麼樣,她見過他,但並不代表他也見過她,況且在泡完溫泉之後,她就戴上了假肢,包廂里光線這麼昏暗,除非仔細看,否則是發現不了她的手有問題。

蘇雨情不自禁地想,假如周越澤認出了她,會不會反而有一絲竊喜?畢竟這可以成為他將來拈花惹草最無懈可擊的理由。

「不用。」蘇雨冷冷地拒絕。

「那你想吃什麼?這裡的脆皮蝦卷味道不錯。或者你想聽什麼歌?我唱歌還不賴。」也許是由於周圍有點吵,周越澤微俯下身子靠近蘇雨的耳畔問道,笑得格外完美迷人,彷彿一點也不介意蘇雨的冷淡。他一雙眸子深深地凝視著蘇雨,裡面溢滿了溫柔和寵溺,縱使蘇雨知道彼此頂多只是金錢關係,也差點產生了一種正被他珍惜呵護的錯覺。

不是這家會所對員工訓練有素,就是周越澤是情、場老手。蘇雨定了定神,心想肯定有不少女客人就沉浸在他這樣的眼神中無法自拔吧。但不管怎樣,他看起來只當自己是普通客人,這倒讓她鬆了口氣。要不然,兩個人會有多尷尬,也多「可笑」……

「不用。」蘇雨不自覺地躲到另一邊,撇過頭不再看他。此刻她已經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更討厭周越澤,還是更討厭她自己……

周越澤見蘇雨這麼排斥自己,臉上也絲毫不見尷尬或是不快,只是不再打擾她,但仍舊很體貼地在她喝完茶后就立刻添上,其餘的時間則一個人安靜地吃零食。

真敬業。蘇雨的嘴角泛起一抹苦澀。

孫筱雅可能心中不快,沒坐多久就拉起自己身邊的男人跑到舞台中央,等音樂響起之後,就開始又唱又跳,在唱到高、潮部分時連氣都不喘一口,大有要扯破喉嚨的氣勢,就像是瀕臨死亡的人的最後一聲鳴唱,引得不少人為她的高音鼓掌喝彩。

其實孫筱雅有一副好嗓子,音色空靈悠揚,尤其在唱某些抒情的歐美歌曲時,稱作是天籟之音也不為過,她的歌聲一度成為蘇雨用來解悶的秘密武器。不過今天,蘇雨一點陶冶情操的心情都沒有,即使後來孫筱雅一連唱了好幾首她最鍾愛的歌曲,她也只感到度日如年。

好不容易熬到孫筱雅玩夠了準備偃旗息鼓,柯琦薇也起身打算打道回府,蘇雨這才有種脫離苦海的感覺。

結賬離開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酒吧里的人早走得差不多。蘇雨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周越澤穿著一件白色的t恤衫,下半身是灰黑色長褲,這是再簡單不過的穿扮,卻偏偏讓他穿出了一種時尚前衛的效果。他雙手閑適地插在褲兜里,整個人隨意地往牆上一靠,頎長的身影有些模糊,與周圍昏暗的背景幾乎要融為一體,這和蘇雨第一次見他,以及在舞台上的感覺很不一樣。

蘇雨這才發覺,周越澤其實是介於少年和男人之間,青澀卻不失沉穩的那種類型,這樣的人,往往更容易令異性為之著迷。

「怎麼?臉色那麼難看?是不是想讓你爺爺取消這門婚事?」柯琦薇似是看穿了蘇雨的心事,在孫筱雅走後,若有所指地開口:「難道你覺得男人出來買和出來賣在本質上有區別?其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出來賣可比出來買好多了,起碼還有錢賺回來,不是嗎?」

柯琦薇這是在告訴她,她一輩子都不可能找到對自己全心全意的男人嗎?蘇雨突然感到心灰意冷。

柯琦薇望著蘇雨一副怏怏不樂的模樣,嘴角浮起一絲輕笑。小姑娘就是小姑娘,對愛情還是抱有不該有的幻想,將婚姻還是看得那麼不切實際的神聖,虧這丫頭平時還裝得多冷淡多成熟,裝得對婚事多漠不關心……

會所清場后,周越澤向正在抽煙的同事劉東繁要了一根香煙提神,另一名同事陸鵬濤聞到尼古丁的味道,也忍不住加入他們的行列。

劉東繁邊抽煙邊盯著周越澤的側臉好一會兒,才幸災樂禍道:「你今晚招待的那女的是誰?有公主病啊?一整個晚上盡給你甩臉色看!」

周越澤想起那張布滿陰霾的臉,似笑非笑道:「我女人。」

劉東繁眨眨眼,有些驚訝道:「原來你小子也會開玩笑?」周越澤在這地方沒有工作多久,平時話也比較少。

周越澤笑笑,懶得多說。

劉東繁狠狠「吧唧」了一口煙,又繼續說:「你知不知道我招待的那個女人偷看了你多少次,偏偏她的同伴還對你視若無睹,我看她簡直要氣瘋了,好像恨不得拉開她的同伴自己撲進你懷裡!」

劉東繁今晚招待的是孫筱雅。

「可能放不開吧。」周越澤說的是蘇雨。

「毛!」劉東繁不由罵了句髒話。「老子之前在『夜宴國際』當調酒師時,都不記得見過她多少回了,這麼經常出入這種場所,還能放不開?」他是不認識蘇雨,但蘇雨對他來說並不面生。

周越澤抽煙的動作頓了頓,隨即又不甚在意地勾了下嘴角。

夜宴國際是k市最有名的娛樂場所,與夜宴國際不同,這家會所的消費不會很高,經常出入這裡的通常只是經濟水平中上的人,像那些真正大富大貴的人,一般是不會來這裡消遣。

當然,凡事都有例外。

劉東繁抽完第三根煙后,終於抵不住睡意率先回去休息。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陸鵬濤親密地拍了拍周越澤的肩膀,甚是不解地問道:「你小子也夠奇怪,只要你亮出周家這張王牌,康哥能對你怎樣?還是說你對這份工作很享受?」

和劉東繁不同,陸鵬濤是周越澤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幾乎周越澤所有的事他都略知一二。

「反正也就剩幾天了。」周越澤淡淡回答道。他欠康哥一個人情,而康哥要的回報就是他在會所跳舞半個月,給他撐撐場子。康哥就是這家會所的老闆。

陸鵬濤不再糾結這個問題,反正周越澤他從來就沒看懂過,而且有一件事他更加感興趣。「我說你小子還真走運!想不到現實生活中真的有青蛙變王子的事,而且還是發生在我身邊!阿越,你現在發達了可別忘記兄弟我啊!」

青蛙變王子?周越澤嗤笑。他倒覺得「青蛙變棋子」更貼切一些。

想他和他的父親一起生活了二十年,突然一個女人衝上門來說是他親媽,還告訴他他的生父另有其人,而在她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父親居然一改往日暴躁的脾氣,唯唯諾諾得像個小媳婦兒,沒有反駁,好像是默認了她的話。

周越澤不懷疑那女人和他的血緣關係,因為在看見她之後,他就明白自己的相貌是遺傳自誰。可那女人見到他,並沒有抱著他痛哭流涕,或是傾訴衷腸,只是馬不停蹄地帶他去周家認親,之後就不見了人影。

「唉說實話,你究竟是不是那周什麼的兒子?」劉東繁忽然壓低了聲音,年輕的面龐寫滿了八卦的神色。

「不知道。」

「靠,在我面前你還裝什麼?」

「我真不知道。」周越澤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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